雨雾朦胧,街道行人匆匆。
青石板上绿苔茂盛,两旁桃树灿烂,沾着泥土的花瓣被雨点冲刷得粉艳干净。
“喜欢下雨吗?”
行至一半,宋凌玉不甚在意地凝着朦胧雨雾,淅淅沥沥,落在青瓦上一阵清脆的声响。
少年破天荒地问她,柳梢梢有些受宠若惊,思索答道:“嗯……喜欢又不喜欢。”
“为何?”,少年问。
她扫过早已溅上几滴泥污的鞋面,复而望着躲雨的行人,“这凡世间总归不会有什么东西样样都让人欢喜。”
他垂下长睫,轻声道,“也是。”
柳梢梢这才迟钝地意识到,于宋凌玉而言,下雨天不是个好日子。
“不过,总有例外。”
她轻快道:“或许你还没发现罢了,世上总有些东西你会喜欢它的全部,无论是好的还是坏的。”
宋凌玉望着只到自己肩头的少女,一双温柔的眼映着雨水倒映的光晕,恬静温柔。
他破天荒率先移开目光,“我们到了。”
少女没有让他难堪,贴心地没有提及。
柳梢梢以正事要紧,小心翼翼地提着衣裙缓步走上台阶,门口的守卫拦住他们。
“你们是谁?”
柳梢梢:“我们是来帮你们家主捉妖的。”
“昨儿个就有两名自称鹤月派的弟子,可半分收获也没有,这婚事家主不打算继续了,仙长们就速速离去吧。”
“守卫大哥,我们的确有法子能捉妖,再说了,妖怪不会凭空消失,你们家主总有一日得成亲吧?”
“你们确定能除掉那精怪?”
身后幽幽传来一道娇滴滴的女声,来人掀开轿内的珠帘,露出一双明艳动人的眸子。
双目对视的刹那,时间似乎静止了。
侍女撑着油纸伞,白枝拉紧身后的披风,扶着侍女的手缓缓而来。
雨水顺着纸伞滑落。
女子一身淡紫色流仙裙,隔着雨雾,当真是画中走出的人物。
身边之人一个赛一个好看,柳梢梢简直相形见绌。不过当小说里的情节真真切切在眼前发生时,总觉得自己就在现场看电影似的。
如果没记错的话,这白府嫡小姐对宋凌玉是一见钟情。
思及此,柳梢梢不免松了口气。
想来为了他,这白府小姐也会同意他们去捉妖。
“我问你呢,怎么不说话?”
白枝直勾勾地盯着宽肩窄腰的少年,丹唇翕合,端得是千金娇纵女儿家的姿态。
“自然。”
少年郎一身素白锦袍,玉骨执伞,芝兰玉树,鎏金玉冠束着的高马尾轻垂腰身后,一阵风拂过,纸伞上的穗子便哗哗地响动,好似落了一场看不见的花瓣。
那妙龄少女掩着帕子,眉眼之间似乎在笑:“随我来吧。”
柳梢梢忍不住打了个哆嗦,心中默默为这小姑娘点灯。
喜欢谁不好,偏得喜欢这佛面兽心的宋凌玉。
少年郎不甚在意地瞥过站在一旁出神的少女,只见她愁眉苦脸地叹了口气,指尖绕着丝带,也不知在想些什么。
“害怕了?
少年不知何时离她极近,浅薄的呼吸轻轻打在她的碎发上。
柳梢梢一惊,回过神时,油纸伞被打翻在地,青石板溅起一片水花。
细细的银丝斜打在衣袍上,宋凌玉拧着眉头,若有所思地凝着她。
“怎会?”
撞见那双漆黑深邃的暗眸,她终于回过神,匆匆捡起纸伞,甩去泥点,方要举起,前面的侍女却不知何时走近,手中拿着把落梅雪色的纸伞。
“仙长,这把伞给您。”
宋凌玉掀开眸子,正巧对上白家小姐的目光。
他礼貌疏离地颔首,冷白削瘦的指尖轻轻攥着,解开细绳撑开。
侍女恭敬地行了礼,转身朝白家小姐走去。
天青色的纸伞悬在头顶,柳梢梢指腹轻轻按着竹柄,心底莫名涌起说不清道不明的怅惘和茫然。
她垂下眉睫,缓缓登上台阶。
不远处。
温缇捧着颗苹果啃着。
她俯身拿起门口的纸伞,递给仙姿隽永的白袍青年。
青年身形修长,眉目疏朗,棱角分明的面庞并无表情,安静专注望着薄薄的雨雾,衣袖和披散的乌发随风飘摇。
“居然下雨了。”
温缇咂嘴抱怨道。
昨日失手,想来还是准备不够充分,他们打算出门熟悉周围的街道,以防到时候妖怪出逃,他们又不熟悉地形,导致妖怪逃走。
她随意地望了眼门口,瞳孔微微放大。
温缇连连拉住身侧青年的衣袖,不可置信地指着斜对面,声音有些含糊不清:“师兄你瞧,那不是昨夜的凌云派弟子嘛!”
容珩顺着方向望去,清浅的眸子微闪,长睫如蝶翼般轻微颤动,轻轻“嗯”了一声。
温缇兴致勃勃提议道:“我们要不要过去打个招呼?”
容珩撑开纸伞,棱角分明的侧脸宛如刀削,雨丝隔着屋檐斜斜地打在身上,似乎罩了一层似有若无的水汽,连着他的眉宇都凛冽几分。
“晚些吧。”
面如冠玉的青年毫不犹豫踏进雨幕,温缇理了理裙摆,连追上前,小声嘀咕:“要是雨停就好了。”
*
这厢入了前堂。
侍女端茶侍奉,白家小姐坐在主位,时不时朝斜右方打量着。看的不是宋凌玉,而是她。
想必是方才误会了什么。
原书中,柳梢梢一门心思全扑在容珩身上,许是哪一次离宋凌玉说话近了些,便引来白家小姐得数次针对。
白家小姐移开目光,柳眉弯弯,笑吟吟地望着那面如冠玉的少年郎,细声细语道:“兄长还在料理铺子上的事,仙长有何办法可说与我听。”
柳梢梢自是不愿出风头,默默拿起桌上的茶盏,吹着热气。
“我和师姐昨日才到的镇子,听闻每逢白喜事那精怪便现身作乱,为了引那妖怪现出真身,在下认为,这亲事必须照常进行。”
有旁人的时候,漂亮精致又知礼节的少年总是能博取好感。
“倘若这般,那妖怪定会在我兄长大喜之日出手......仙长此法想来不可行。”
“姑娘不必有此忧虑,在下可替了家主,到时你们只需寻个安全之处,藏好便可。”
宋凌玉不紧不慢道。
“是呀是呀,我师弟可厉害了,有他在,定不会出事。”
柳梢梢恰逢其时插了进来,唇角弯弯,还不忘拍拍宋凌玉的马屁。
“过会儿我会同兄长商议一番,仙长今日便在后院住下吧,小兰。”
“各位仙长随我来。”
圆脸丫环含着笑,欠了欠身。
他们被领着去了白府后院,先是将宋凌玉领到房间,又带着她走了好长一段路,才停下来。
她心里暗自腹诽,果然,白府小姐已经对她生了警惕之心,居然特意把她和宋凌玉的房间分得这么开。
“昨日我听说也有两位鹤月派的同门入住,他们也住在这儿吗?”
“是的,他们的房间就住在您隔壁。”
圆脸丫环恭敬地回道。
柳梢梢松了口气:还行,起码出岔子了还能找个人帮忙。
丫环欠身离去。
柳梢梢进门看了眼房间布局,推门出来时,正好瞧见最斜角,白家小姐领着方才领路的圆脸丫环,丫环手中还提着个红棕色的食盒。
雨声覆盖了他们的对话声,她只能瞧着口语,私下猜测他们在聊些什么。
“兄长传了口信,已同意此事。不过他问我要何事展开计划,此般也好提前准备。”
“明日。”
“好的,我会通知兄长。对了,我方才做了些糕点打算送去兄长那儿,正巧还有多余的糕点仙长尝尝鲜吧?”
丫环递去食盒,应和道:“我们家小姐手艺可好啦,尤其糕点乃是一绝。”
“如此,多谢。”
宋凌玉自然是接了过去。
柳梢梢趴在门框旁,小声地嘟囔着,“果然好看的人走到哪里都吃香。”
雨还在下。
她叹了口气,也不能外出,于是回了房,从书架上随意抽出本册子看。
门外传来敲门声。
柳梢梢应声而去。
唇红齿白的少年漫不经心地掀起眼皮,姿态舒展,乍一看去,月牙白的衣衫似乎浸了水汽,有些微湿。
这少年郎简直堪称侍美凌凶第一人。
“师弟?何事?”
柳梢梢敞开门,目光不由自主地落在他手中的红褐色食盒上。
冷风簌簌地往里头钻。
“要不进来说话?”
柳梢梢瞧见少年冷峻瘦削的指骨泛起一层薄红,又想起书中曾描述过的怕冷,不由出声邀请。
少年站在门口,直接伸出手,把食盒递给她。
“给我?”
柳梢梢有些不可置信。
她不相信他俩现在的关系足以让他亲自跑一趟,就是为了给她送吃的。
除非里面下了毒。
“屋内还有多的吃不完,弃之可惜。”
闻言,柳梢梢心中才松了口气,心道这才对嘛,宋凌玉怎么可能无缘无故对她示好。
她接过食盒,莞尔一笑:“那便多谢师弟,我正好有些饿呢。”
她刚抬起手扶着还未碰到房门,宽肩窄腰的少年丝毫没顾及男女之别的道理,自顾自地进了门,随意找了个位子,旁若无人般倒茶饮茶。
柳梢梢微拧眉头,思忖这人到底是怎么回事,明明之前都对她爱搭不理的,如今却一反常态,不请自来。
“门敞着风大,师姐呆站在门口作甚?”
少年姿态散漫地坐着,单手支着下颚,一只手拿着杯盖轻轻拨弄着浮茶,颇是自在。
柳梢梢心照不宣地移开目光,抱着食盒,换上一副笑脸,“我这就关门。”
“师弟有事找我?”
单坐着总归无聊呆板,她一边取出食盒的糕点,白玉碟子上也画着几朵红梅——
倒和他今日的行衣打扮颇为相配。
“竟是绿豆糕。”
她自言自语了一句,拿起一块尝了口。
“白小姐当真是好厨艺。”
“你怎知是白小姐做的?”
“我……猜的。”
“那你怎么没有一点反应?”
糕点掉进盘中,她警惕地抬起眼。
宋凌玉轻笑一声,白瓷茶盖轻轻敲着杯沿,发出清脆的声响。
“师姐口口声声说心悦于我,这么不在乎,难不成是装的?”
面前的少女似有挣扎,看她模样心中似乎隐隐做下了什么决定。
还未等他反应,少女宛若一阵香风扑进怀里,茶水遽然一洒,落在袖口滴滴答答。
脸颊上还有她唇角的余温。
刚要发作,少女又一醋溜地钻了出来,怯生生道:“这可是你说的……”
宋凌玉面上还要强撑,声音有些微不可察地颤抖:“我说什么了?”
“你的意思不就是想让我亲你吗?”
柳梢梢狐疑地眨了眨眼睛。
宋凌玉第一次有种自己挖坑把自己埋了的感觉,也不止一次怀疑过面前少女的脑回路。
他深吸几口,“我没这个意思。”
“哦,那我下次不亲了。”
少女的语气甚至让他觉得这只是一件再正常不过的小事,她不在意,那他自然也不会放心上。
嗯,就当被狗啃了。
小宋晚上睡不着,每次想着转不过弯的时候,最终都会归结于一句:嗯,就当被狗啃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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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章 第1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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