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
门口传来敲门声。
“公子,该起来换新郎服了。”
昨夜睡得晚,走了一段冷风路,好半晌才在宋凌玉房中睡着,她顶着个黑眼圈,不情不愿打开门。
“柳、柳小姐?!您怎么在这儿?”
侍女面色吃惊,目光朝里头扫了扫。
“我师弟说睡不惯这里,和我换了房间,你去我房间寻他吧。”
柳梢梢打了个哈欠,睡眼惺忪。
她现在只想多睡一会儿,说完便关上了门。
侍女目目相觑,又来到柳梢梢原本的房间,还没等她敲门,门自己开了。
“公子,该起来换新郎服了。”
侍女不敢抬头。
据说昨日小姐房中不知发生何事,向来天不怕地不怕的小姐竟点了一夜灯烛,甚至要求侍卫守在她房门前守了一夜。
而这些事,都发生在这位宋公子进了小姐房间以后。
“进来吧。”
房间内传来一声低沉轻缓的男音。
虽然没敢抬头看人,但听这声音就知道此人不凡,侍女听小姐院里的蒋姐姐说过,这位仙长长得那叫做惊为天人,她没读过书不明白惊为天人是什么意思,但蒋姐姐说,就好像小姐珍藏的玲珑宝玉。
她有幸见过那枚宝玉,是她这辈子都高攀不起的东西。
领头的侍女端着喜气洋洋的新郎袍,谨慎细微地放在桌上。
这个房间她很熟悉,昨日才刚打扫,地面干净又整洁。此时本该在床上的枕头和被子却扭成一团,颇为狼狈地散在地面上,屋内像是发生了一场混战。
想到尚在仙长屋内的少女,侍女一时羞赧,立在那儿浑身不自在。
"东西放那儿吧,我自己会穿。"
侍女欠了欠身,转身,关门。
坐在床边擦剑的宋凌玉浑然不觉,抬起剑鞘,勾着新郎袍带,略带嫌弃地扫了眼。
“这颜色真俗气。”
*
不知怎么的,换上喜袍后,柳梢梢有种恍然于世的虚幻感。
从早春到仲春,镜子里的人从一开始的身形单薄到渐渐丰腴,脸颊也开始微微有肉起来。
但同那些正经女主女配而言,还是不够格,脸蛋太寡淡太没有特色,是丢进人群也难以找到的姿色。
或许是读者看腻了美若天仙的恶毒女配,原著《天下秘闻录》走到最后的女配,竟是一个长相普通的姑娘,多少有些反差。
“柳小姐,我们该上喜轿了。”
盖上一个红帕子,被侍女搀扶着出门。风过,院外桃花纷纷落下,风吹起喜帕坠到地上,少女慌乱想要接住,却扑了个空。
不远处,宋凌玉方出来整理袍角,撞见这滑稽的一幕,歪着脑袋笑出了声。
柳梢梢抬头。
少年郎鲜衣怒马,意气风发,红丝带束起的高马尾交相辉映,迎风飘扬,桃花朵朵飘旋落下,简直像梦中才会发生的。
柳梢梢自然不免落了俗套,心脏又重又迟地跳动一下,仓乱地移开目光。
侍女们连忙捡起飘落的帕子,轻声催促道:“小姐咱们需快些了,别误了良辰。”
闻言,她站在廊下,乖巧地站着,任由侍女整理她的发髻、裙摆。
直到身侧颤颤悠悠传来一道声音,少年才逐渐回过神,拧着眉头。
“公子,我们得出发了。”
良久,宋凌玉才移开目光,一把扯掉胸前艳丽的大红花。
“公子!”
不顾侍女们的惊呼声,他没有情绪地抚了抚袖袍,迈向喜堂。
*
一切都随着计划进行,现在柳梢梢倒变成舆论的中心,周围百姓的嘀咕声听得一清二楚。
“真是不怕死。”
“新郎两条腿都不够摔的。”
“也不知道今夜又会发生什么......”
宋凌玉使了易容术,把自己完完全全变成了白府家主的模样,而她也是,在上喜轿的时候就变换了面容。
巡街一圈,无事发生。
柳梢梢双手交叠,青葱的指尖紧紧地按着戒指。
跨过火盆,牵着花球,媒人口中的流程快要走完,却迟迟未出动静。
“一拜天地——”
“二拜高堂——”
“夫妻对拜——”
目光交错。
喜帕下露出一双担忧的眼睛。
旁人皆说大喜之日,在场的每一个人都顶着张笑脸,喜气洋洋的,可莫名地,宋凌玉心中生出些难以言喻的情绪。
就好像她本不应该会露出这副神情。
“礼毕!送入洞房——”
人声鼎沸,爆竹声此起彼伏,红屑漫天。
宋凌玉微微侧着脸,垂眉望向她紧紧攥着红丝带的手。
或许是被盖头遮了视线,她小步迈着步子,却没注意到前面拦路的柱子。
来不及喊,宋凌玉拧着眉头,伸手垫在她的脑门前。
盖头下的她瞧不见神色,只是手忙脚乱地朝空气抓了一下。
显然被吓了一跳。
宋凌玉移开目光,盯着自己泛红的指骨,心中一种不受控制的复杂情绪。
这个行为无异于给了她甜头,借着宽大的袖口,少女仰着脑袋,几近亲近地扯了扯他的袖口,小声道:“如果真遇到什么,师弟会来救我的,对吗?”
这个话题实在不合时宜,以至于宋凌玉恍惚生出些错觉,觉得她从一开始就知道自己会遇见危险。
时间一分一秒流逝。
不知怎么地,宋凌玉鬼使神差地点了点头。
少年作何举动,柳梢梢没有察觉分毫。
红盖头不仅遮住了她难看且几近苍白的脸色,也挡住了身侧人的神情变化,明明几秒的工夫,她却觉得难熬。
少年一身不吭,她也心照不宣,松开了几近偏执的手,一遍又一遍,乐观地安慰自己。
最后也只能言不由衷,轻声道:“诸事小心。”
*
口脂浓厚,看起来像个吃小孩的鬼。
铜镜前,少女撑着脑袋。
脑袋上的珠钗首饰重得像座大山,摇曳生辉,古时嫁人原是这幅场景。
忽地,灯烛摇曳,房间暗了又亮。
少女忽地撑着桌面站起。
门外传来一句侍女的问候:“小姐,你没事吧?”
烛火再亮起时,窗户被吹得嘎吱作响。
“无碍,方才来了阵风。”
她随声应和,起身阖窗。
咚咚——
还未走至半路,门口突然传来一阵阵重物的掉落声。
寂静的夜里,格外突出,像是巨物的心跳。
“小兰?”
红晃晃的灯笼亮光折射于纸糊的门窗上。
门外无人回应。
柳梢梢走近了些,紧张地摩挲着指节的圆环戒指:“有人在外面吗?”
借着宽大的袖摆,圆环戒指闪起幽幽蓝光像星子的光泽,忽暗忽明。
“小兰,我饿了,现在可以吃点东西吗?”
柳梢梢咬着下唇,故意朝门外那东西搭话。
“小姐是新娘子,自然想做什么就做什么。”
那道声音不偏不倚落至耳中,本该熟悉的声音,可她却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柳梢梢不动声色地后退,轻轻按动指环。
按钮下陷的那一刻,烛火暗了下来。
房间陷入一片朦胧的黑暗。
伴之而来的,是宛如电影放映时的光幕。
浮现在面前,一帧又一帧。
光影跃动,光幕里的主角不是旁人。
“真是郎才女貌的一对呢!”
鬼魅般的声音幽幽飘出,像掐着嗓子唱大戏的戏子,一边幽怨地感叹又带着些惋惜。
但这“惋惜”难免多了几分幸灾乐祸之意。
这画面之中出现的没有她,而是另一个人,原书的女主,温缇。
只见她半蹲着,全神贯注地堆着土,似乎在种些什么。
风拂过,少女袖口的手帕抖落。
少年站在一旁安静地看着,他默默上前拾起,轻声提醒道:
“你的帕子掉了。”
后来,他们认出了彼此的身份,语气从一开始的生疏,也变得活跃轻松起来。
柳梢梢心中百味杂陈,不知这精怪打的是什么算盘。
“你的郎君怎么还没来呢……这烛火都快燃尽了……”
它咋了咋舌,哀怨道:“且让我看看他在哪儿……”
画面一转,满天红光。
鲜艳的灯笼格外瞩目,来往宾客如云,鞭炮齐鸣。
簇拥的中心,少年郎面色昳丽,一身红裳,举手投足,豪气万丈。
他一口饮尽,笑着与宾客碰杯。
这时,一名侍女慌里慌张地从室外走入,附耳对少年说了什么。
果不其然,少年那张精致漂亮的面容陡然变化,握着瓷杯的指尖也泛白起来。
他匆匆告别宾客,朝喜房的反方向前去。
“听说西厢房那个新来的姑娘不知怎的中毒了,找医师看都没用呢!”
精怪终于冒出身形,一团黑雾状,嘻嘻地笑着:“你说,他是会去救她,还是寻你呢?”
“你什么意思?”
柳梢梢眼角有点儿红,默默攥紧袖角。
端庄华丽的喜袍缀满了珍珠,圆润小巧,金丝镶边,本该是柔顺光滑的布料,却硌得她生疼。
“那解药可不好找呢,非得要亲自爬上山头,去那悬崖峭壁之间,兴许能找上一株。”
黑雾变换身形,一会儿大笑一会儿愁眉苦脸一通。
“今夜可是你的大婚之日,你真要看他孤身前去?”
“你为什么这么做?”
它嘻嘻一笑:“我是来帮你的,难道你不想看清他的内心么?你们俩之间……到底谁更重要?”
柳梢梢拧着眉头,复而抬眼看那画面,虽然很不想承认她在宋凌玉心中的确低人一等,但还是不得已开口。
“已经很清楚了。”
她垂着眉头,轻声道。
看着画面中的少年神情专注地望着脉诊的医师,紧张的情绪都要快溢出来。
总归是自小的情谊,温缇曾救过他,如今这场面,都是意料之中。
柳梢梢只是难过了一小下,便重新收拾好心情,同它接着周旋。
“不要妄下定论,我还没告诉他另一个消息呢!想知道你在他心目中的重要性么?”
柳梢梢察觉它的引诱,她抹了抹莫须有的眼泪,佯装紧张道:“你有什么办法?”
“随我离开,你或许就知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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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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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章 第1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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