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该被派往地中海的他在两天前接到新任务——负责招募船员。自从父亲去世后霍夫曼和德维特小姐的联系少了，哪怕后者塞房卡也没有赴约。

汉妮在为弟弟收拾行李，对弟弟她又爱又恨，她将霍夫曼视为不幸的根源。权力、荣誉、以及长辈的偏爱他都有了，明明她的天赋比他高出许多。

听闻弟弟晋升上尉她会以消暑为由躲避，霍夫曼没有察觉，还是喜欢追着姐姐献殷勤。

*

福利院收到一笔匿名捐款和约定的一样，妮卡好奇汇款人来历。

雪莉漫不经心，“可能是他做了亏心事。”

“话不能这么说，现在社会凝聚越来越弱，他可真是个善人......”

自从战争开始塞弗特家一直在参与援助，起初有许多爱心人士，后来大家懈怠了，这几年她们是援助孤儿的主力。

“再这样下去家里就成救济站了，没准哪天你就和圣母玛利亚齐名了。先是福利院，现在又是救助中心，既然莱辛夫人想接管，这种烂事不如就扔给她。”

“莉莉，我没有想过出名，也没有想过和你抢风头。”

雪莉有些内疚，“我当然知道，对不起，我不该冲你发火，你们做得很棒。”

如果妮卡愿意出风头，她根本抢不过。刚到这里时她是出名的音乐小天才，附近的孩子都爱围在她身边。因为话说得不利索，雪莉遭到了奚落，她躲在暗处用弹弓打掉马蜂窝，吓得那些孩子们抱头鼠窜。

妮卡递过报纸，“你说的很对，莱辛夫人很出色。”

雪莉更关注霍夫曼，看着照片上军装笔挺的男人，一种很神秘的东西驰聘在心里。当看到他拥有成群的粉丝，她轻蔑一笑，对他的称呼也从“漂亮男孩”变成了“臭男人”。

她有种预感，他们会再次相遇。

可天不遂人愿，她被派往意大利出差。不知从哪刻起她已将迷失的思维拉回到常识的安全栏中来，这也是她最不近人情的地方。

◎

再次见到霍夫曼已是两周后。

收音机里响起《鹰在炫耀》的乐曲，霍夫曼调低音量。

“虽然咱们有约在先，但我还是要说声谢谢。”

“您的病......”

“好多了。”他拿出一个小盒子，有些羞怯地笑道，“我等了您半个月。”

霍夫曼觉得话里有些矫情，他会向她展示脆弱，像一只采满果子的小刺猬，侧躺在她身边，露出软乎乎的肚皮。

每回上完课，彼得都会黏着她下棋，今天小男孩搬来了救兵。雪莉心不在焉，回过神瞅着僵局柔声打趣:

“看来战争使世界损失了一位棋王。”

“您只想让我分神，好趁机扳回一局。”

霍夫曼愉快戳穿了雪莉的伎俩，无疑是在释放邦交信号。老霍夫曼刚去世雪莉以为他会消沉，可他脸上看不出阴霾，相反还积极主动提起儿时趣事。

胜负分明，他不打算速战速决，而是窥视着手下败将。

她坐在窗边，穿着橙色长裙，额角多了两绺水波纹蛋卷，铜丝花瓣耳环与纤巧的手腕，笑脸盈盈。

霍夫曼棋艺不精，所以雪莉故意落下风，等他大意又绝地反击。

他的眼睛，如媒体宣传的那样——带着精锐，可多数时候都被忧郁清冷掩盖，像淋雨的孩子。

“一招不慎，满盘皆输。上尉先生，人生也一样。”她落下最后一子，宽慰道，“我最擅长的就是转危为安，虽然不知道您在忧心什么，但我想说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

霍夫曼建立的防线此刻轰然倒塌。按照惯例她会让自己难堪，今天他做好了吃瘪的准备......

“谢谢您。”

“我不想听客套话。”

此时，窗外微风初起，风中充盈着草莓的香甜，落日余晖的呢喃窸窣。

吹了凉风雪莉狼狈地干咳，在他面前总想保持完美状态，可事与愿违她咳个没完。

霍夫曼取回夹克披在她身上，他尽量避免肢体接触，可衣领仍蹭到了她的耳朵。

“我无意冒犯，只想让它派上用场。”

每同霍夫曼说话，她的眼里就会闪烁着快乐的光芒。尽管已经竭力克制，但脸上却自然而然地现出了痕迹。

“为什么您从不提起带给您莫大荣誉的战争？”

尽管已经小心避开他的伤痛，可一提及战争仿佛触碰到他的活神经。

他垂下眼眸，轻声问:“您认为这是荣誉吗？”

话音刚落，他就明白这番回答蠢得无以复加。

霍夫曼思考该从哪里讲述他的战争，是从潜艇训练学院还是战斗巡逻任务。

雪莉好奇的是他们的日常。

德国民众不了解潜艇生活，将其视为英雄主义和浪漫主义。事实上，在U型潜艇上服役的每一天都充斥着油污和噪音，艇员们长期在闷热、幽闭和肮脏的空间中生活。既容易失眠又也毫无**可言，所谓的艇长“特别舱室”也不过是一间挂着绿色门帘的狭窄的空间。

令人向往的海上航行中几乎看不到树木和山丘，只有在击沉船或是摆脱反潜追击后，他们的情绪才会短暂地出于高涨状态。

霍夫曼难以忍受的是湿疹，他皮肤敏感，潮湿的环境使四肢长满奇痒无比的疹子。那些用来掩盖体臭的除臭剂也会刺激患处。于是，一贯讲究的他放弃了体面。

雪莉无法想象，他这样白净的男孩是如何适应的，但这不是她关注的重点。她问他是否介意被人抢风头。

“不，它们使我感到疲惫。”

她有些汗颜，因为她无法正视别人的超越。

“我在这里等您凯旋而归。”

“一言为定。”他向她投来羞涩而欣赏的目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