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榭栽了,盘绕在大雍周边肆意疯长的藤蔓被彻底拔除,柳府被贴了条子,年十二以上的男子尽数被杀头,女子发往教坊司,唯有孕妇与稚子逃过一劫,却仍然要在年纪到了以后拉到午门外斩首。
尸横遍野,城郊外的土坑已经不够掩埋,最后刑部草草下令,将多出的尸体原地焚烧,焦臭味引来成群的黑鸦在顶上盘旋,待人一走便漫天垂降,啄食人的骸骨。
天子的狠辣专横已经初见端倪,半月内连灭几十户官员,设案人数直达五千人,举朝上下宛若鹌鹑,噤口不言。
楚文启从刑部出来以后,在家里待了几天,被天子唤进宫中,这段时间为了处置对家,不少人撕咬对手与柳榭有关,隔天就被大理寺请去喝茶,左右二相接连倒下,昨天还谈笑风生的同僚今天就可能掉了脑袋,一时之间,人人自危。
漠北的荀绍在成功夺下一城后,天子终于暴露了自己的目的:罢免左右二相,废除中书省,将权力分割给六部,设殿阁大学士辅助帝王工作。
楚文启丢了丞相之位,天子总得从其他地方上找补回来,内阁大学士名单一公布出来,中极殿大学士就被他揽入怀中,剩下的文渊阁,东阁,武英等都由其他几位重臣担任。
唯一令朝臣不解地是内阁品阶只有区区五品,那楚相即使任了其中最重要的中极殿学士一职,在朝堂站位时不还得居于末尾。
结果早上组织内阁的消息一出,接连的封赏就到了楚府,太子太保兼任吏部尚书,原吏部尚书因在柳党案中受了牵连遭贬谪,这下楚文启又回到了当初的炙手可热。除了丞相名称,在现今朝堂上,他还是第一人。
都是混迹官场的人,这下还有什么不明白的,翁婿二人陪同天子唱了一出戏,将这朝堂好好整顿了一番。
荀绍攻下第二个城时,天子开始为荀家平反,授予荀绍镇国将军的称号,爵位等凯旋归来再作打算,荀易继承了荀佑安的威远候爵,府邸摇身一变就换上了侯爵匾额,年仅二十一岁的威远侯爵,从四品御史,小叔还在漠北打仗是当朝最有前途的武将,岳父是朝中第一人,这一层层光环叠加起来简直晃人眼睛,甚至已经开始有人不顾后果地来询问荀易是否有纳妾的想法,荀易回绝了,家里还有个小醋罐,要是听见了指不定怎么闹呢。
结果到了下午放衙时间,楚婴真的跑来了,骑着高头大马英姿飒爽地来接人,众目睽睽之下,荀易怎么敢直接就上马,问御马坊借了一匹两人才从狭长小径挥鞭而去。
楚相在一旁无奈地摇头,幸亏是当朝,民风开放,要是放在前朝,指不定会被些儒生怎么指指点点呢。
御史这个职位也挺清闲,没有什么要紧事,荀易就一直坐在里间描募字帖,不知道天子是不是得了口风,觉得她太轻松,直接给她外派了。
从京都一路放到两淮,是为巡盐御史。江南有多富自然不必多说,光是盐税就能占到全国的一半,这是项顶美的肥差。
天子给荀易这个官职也是想让她赚点银子,以往为了巡盐御史清廉洁政,都会派发巨额的银两,换句话说,荀易现在就是拿着大笔的银两下江南。
不过祸福总是相依,这份好事一旦落在江南那个钱窝子里,难免要监管到位。水至清则无鱼,荀易要是按着之前的做法,像弹劾朝官一样放肆,估计她连活着走出江南的可能性都小,但是过于松泛,她就会失去帝心,以为她和江南官绅有所勾结。
所以这次去江南也是分两面的,楚婴倒是没意识到这点,她尽顾着高兴了。江南啊,说不尽的诗情画意,莺歌燕舞,从调迁的旨意一下来,她就开始收拾东西,甚至忘了去给自己年迈的老父亲说一声,还是楚文启亲自找上门了她才意识到。
“真的长大了,出门都不告诉爹了,我这颗心啊,真是千疮百孔。”楚文启捂着心口不住地感叹。
楚婴躲在荀易身后抓着她的手,嘴唇一努眼睛灵活地转动着,荀易知道她是害羞了,故意逗她,让她给老丈人赔个不是。
“这还要远卿说呢?”瞧着楚婴没一点主动的意思,楚文启开始吹胡子瞪眼。
被荀易利索地卖了,楚婴吊着眼角白了她一眼,一点都不坚定,不想着打圆场还尽戳火堆子烘火,欠收拾。
楚婴嘴巴厉害,终究是将楚文启说高兴了,等到离别的时候又开始哀叹,差点就老泪纵横,楚婴还笑话他,一副没心没肺的样子。
望着楚相不停挥手逐渐模糊的样子,眼前的景致迅速发生转换,楚婴这才呈现萎靡不振的样子,荀易知道刚才不过是她强撑着怕惹得老人伤心难过。
“长这么大还没离开过我爹,一想起来空落落的。”
荀易就将她抱在怀里,楚文启是个很慈爱的父亲,前两年楚婴的母亲过世后,他就将加倍的爱倾注到楚婴身上,就连她晚婚都不忍苛责,婚后还一直往府邸跑,天天带些小玩意给楚婴玩耍。荀易就想到了荀佑安,那位出生江南却性情刚直不阿的男人,他应该也是爱她的,只是都被严格的家规隐藏掩埋,荀易能够感受到的只有母亲的柔软。希望小叔能将父母及族人的骸骨寻回祖地,早日安息。
两年的江南烟雨很快就消散了,荀易在江南的政绩做的尤为出色亮眼,两年一过,天子就迫不及待将她召回京城。
荀易是个很讲究情谊的人,在江南的这两年,她虽然不在天子身侧伺候,却简在帝心。江南发生了什么事,有哪些好的吃食和小玩意她都一并送入京中,天子能感受到她的心意,不是那种冷冰冰的应付谄媚,而是真挚的热诚的分享喜悦。投桃报李,荀易又升级了,与品阶无关,她入阁了,年仅二十四岁的内阁大学士。
文化殿大学士,主要是辅导太子功课,比起太师太傅这种虚职,文化殿是要教太子实事的,所以一回到京城见过楚文启后,荀易就马不停蹄地赶往皇宫述职,留下楚婴和老丈人叙旧。
荀易在紫宸殿面见天子,两年没见了,刘百顺将她好好夸了一番,荀易也是好声好气地回话,两人也算是旧识了,刘百顺这个人精生的慈眉善目,见谁都笑呵呵的。
“臣荀易叩见陛下。”
“快起来快起来,刘百顺,给远卿拿个凳子让坐下。”
荀易起身后才发现天子身边还有个七八岁的小娃娃,正眨着眼睛好奇地望着自己,于是又施了一礼,这应该就是太子了。
“这是朕的徽祚,也是你此次回京的重担啊!”天子言有所意地说道。
“父皇,儿臣才不重。”一旁的太子反驳道。
天子乐的哈哈大笑,荀易也甚感有趣,来前她就一直在想太子的习性如何,毕竟是天潢贵胄,若是过于刁蛮她还要花不少功夫,现在看来…好多了。荀易也朝着太子挤挤眼睛。
这个老师也太好看了,年幼的太子整天面见的都是些糟老头子,还是头一次见到这么年轻的老师,不由得心生欢喜。
天子还有要事处理,就让荀易带着太子先去熟悉一下课程,即使很喜欢这个老师,也挡不住一听到要上课就黯然神伤的眼睛。
七八岁,狗都嫌,荀易也知道不能让这个年龄好动的孩子集中注意力,她就将字句拆解开来,再加工成一个个小故事,太子终于坐定下来,听的很是认真。
连后来跟随天子的刘百顺都在一旁啧啧称奇,说是还没见过太子这么兴致勃勃地上课,荀御史可真有本事。
天子含笑不语,还嫌刘百顺话多,就不能安静地听讲,非要插话,还真别说,远卿这一套玩的还挺好。
景洪六年一过,大雍与戎狄的战役终于结束,溃败的戎狄退出中原领土,带着残部一路向西发展,去骚扰西域其他各国,他们也是看清了,只要有荀绍在的一天,就踏不进大雍的门槛。
深秋,漠北的将士终于班师回朝,由天子下令,在都城大庆,三日不关城门,不设晚禁,全民狂欢。
荀绍回来后,天子给他赐了个侯爵府,是和威远侯府分开的,毕竟这是荀绍自己挣来的军功,要是跟着威远侯走了,未免有些亏待他。
安顿好了之后,荀易与荀绍将族人的骸骨安葬在了原来荀佑安在时的遗址,从哪里倒下就要从哪儿站起来,那片遗址已经被天子划为了新侯爵府的范围,现在还在扩建,荀绍就先住进荀易的府邸。
荀绍也终于能和楚文启平心静气地交谈了,当年的事情一对就发现差错,可恨他以前被仇恨迷了眼睛,固执又倔强地认为楚文启就是奸细。
“还请楚大人宽宥于我。”
荀绍说跪就跪,楚文启急忙将他拉起来,只道是亡族灭种的恨,谁又能保持冷静呢。两人就此推让致歉。
荀易和楚婴看的津津有味,最喜欢就是这种重归于好的戏码了,暖心又圆满,荀易也终于解开心里的疙瘩了,楚婴知道她在想什么,紧紧握着她的手不放。
就是一个对视的机会,不知道怎么又把话题扯到她们这边了。
“佑师啊,你不知道我现在就只有一个念头,就是他们抱个小娃娃给我。”
荀绍意味深长地看了一眼荀易。
荀易讨好地给他递眼色。
“这怕是不太行,荀易其实有不治之症。”
“什么?不治之症?”老头一下被吓到了,竟然一时慌了神。
“那有没有找太医看过,是什么病症啊,能不能治好,他还这么年轻,怎么能得重病呢?”
“爹,就是不能给您抱个小娃娃的不治之症。”楚婴着了急,噼里啪啦地解释道。
楚文启才反应过来,一时不免苦脸,看看荀易又看看楚婴。虽说他知道荀易人品正直,也与自己的女儿恩爱非常,但是男子都对香火传承看的极重,现在不说,要是到了以后他因为此事恼羞成怒厌弃了楚婴怎么办,没有个嫡子傍身,在现在是要受不少置喙的。
楚婴余光里看着荀易,给她使眼色,荀易无法,只能给老丈人再下帖安慰药,保证自己对楚婴的心意。
“要是实在不行,您从族人里抱养一个也行。”
楚文启没好气瞪了一眼楚婴,出的这什么馊主意,他又不是缺孩子闹腾,只是缺他们俩的孩子。
在场四个人,看着焦虑的老头表示爱莫能助,荀易的身份还是保持下去最好,楚文启不知道也就少了一份担忧,只要一切能朝着好的方向发展就行。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74章 高门大户清贵嫡系女×未进化完成寒家子(二十七)
点击弹出菜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