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24

沈朝宁抬头,但见有一人停在她面前,手中握着那柄标志性的浮生剑,淡漠地扫了她一眼,不及开口,黑衣人便再度袭来。

桓灵初似乎知道这人的修为远在他之上,没有了那日在黑水林的随意,他当即用剑画下两仪四象卦,四周映出银色道符,宛如天罗地网,直直向着黑衣人绞去。

黑衣人没有法器在手,只祭出一道玄青色的火光,与那些银色道符纠缠。

桓灵初将手中浮生剑轻轻一抛,霎时间剑身分影,无数的剑裹挟着银色的剑气向着黑衣人,光芒万丈,不可直视,将黑漆漆的黑水林尽数照亮,一览无余。

浮生万仞。

沈朝宁被刺得闭了眼,再睁开时,林子已然夷为平地。身前的桓灵初缓缓落了地,周身四溢的灵气被敛起,他一伸手,万仞合一,铮然寒光的浮生剑回到了他的手中。

沈朝宁怔怔看着眼前:“他……”

“跑了。”桓灵初淡淡道,言罢他才看向沈朝宁,漆黑眼眸满是冷意,“你怎么会在这里?”

沈朝宁刚说了一个“我”,只觉一口血气涌上,她咳了出来,胸口像撕裂一样疼。

她再支撑不住,当即摔倒在地。桓灵初略一蹙眉,半跪于她身前,刚要执起她手腕查看伤势,沈朝宁却下意识地瑟缩一下,想要抽回手。

“别动。”桓灵初看她一眼,语气里一如既往没有什么温度。

沈朝宁别扭极了,她怎么也不习惯阿昭用这样的语气同她说话,但又觉得如果他真的变成了记忆中的模样,她又会避之不及。

总之怎么样都不对劲,怎么样都不能让她满意。

桓灵初却对她的心思一无所知,他心无杂念地查看了她的伤势,掌心化出清浅的灵气,缓缓注入她体内。

沈朝宁感觉到有一股温暖的热气涌入她枯竭的五脏六腑。

“还好不及心脉。”他说了最长的一句话。

沈朝宁没什么气力,点点头,索性一言不发。

桓灵初看她这副半死不活的样子,心知她肯定走不回去了,略一迟疑,将她打横抱了起来。

她柔软的脸颊贴在他的脖子上,竟有些微凉。桓灵初的动作微微一顿,那种被他刻意压抑的熟悉感再度卷土重来。

他轻蹙了下眉。

沈朝宁全然不知道对方的想法,她有气无力地缩在他的怀中,正在这时,耳边传来系统的提示音:

【目标已出现,目标已出现——关键证物就在宿主三步之内的地方】

刚经历了一场生死劫,她都险些忘了还有这回事。

沈朝宁咬咬牙,勉强打起精神来,客客气气道:“桓师兄。”

桓灵初正在想自己的事,冷不丁听她软糯地喊了句“桓师兄”,稍一愣,才轻轻嗯了一声。

沈朝宁道:“你……能不能先放我下来。”

“怎么了?”

“有样东西。”沈朝宁低咳一声,气若游丝,“我不小心掉了。”

桓灵初犹豫了片刻,还是依言把她放了下来。沈朝宁已是强弩之末,不过硬撑着,她险些摔倒,幸好旁边的桓灵初扶了一把,才勉强站稳。

三步之内。

她环视一圈,终于在草地里发现一个血红色的珠子。

沈朝宁弯腰拾起,然而刚碰到那珠子,手就像是被蛰了一下,她慌忙收回。

桓灵初也注意到了,他看了眼沈朝宁,才替她将那东西捡起来。

他面无表情问她:“这是你的东西?”

沈朝宁再傻也看得出这东西不同寻常,她不敢冒认,支吾了一句:“好像是吧。”

“上面有魔煞之气。”桓灵初缓缓道,目光却没有离开她,像是在观察她的反应。

沈朝宁一愣,知道这就是她折腾一晚上冒着生命危险要找的东西了,赶忙追问:“这是什么东西?”

桓灵初眸中隐有些波动,他不动声色移开眼:“上面有化神境的阵法压制,我打不开。”

沈朝宁不免失望:“那怎么才能打开?”

“明日送去给掌门即可。”言罢,桓灵初垂眸看她,“你为何对这样东西这么上心?”

这回轮到沈朝宁一怔,她刚才一心只惦记着“关键证物”,全然没想到自己的所作所为在外人看来很是怪异。

若是将她同魔修联系在一起就糟了。

她抬头,对上一双清黑的眼眸,眸中素无情绪,清清冷冷,映着她的身影。

桓灵初是个聪明人,对付这样的聪明人,最好的办法就是不要说谎,否则只会适得其反。

沈朝宁睁大黑白分明的眼睛,看上去十分人畜无害:“我朋友被关在了执法司,我想……这样东西或许可以帮他洗清冤屈。”

朋友。

桓灵初目光微动,这本不关他的事,他大可不必过问,却还是鬼使神差一般,多嘴问了一句:“秦昼?”

沈朝宁见他知道秦昼,也不隐瞒,点了点头。

这虽算不上极好的说辞,但多少也能讲得通。沈朝宁唯恐桓灵初不信,补充道:“他与我一惯交好,我听闻他关在了执法司,想着会不会是被冤枉了,所以才来他最后被发现的地方,看看能不能找到什么线索。”

桓灵初却淡漠地移开眼,像是对她的解释全然不感兴趣。

沈朝宁话一出口也觉得自己多虑了,桓灵初这样高岭之花的性格,才不会在乎这些琐碎。

他将那血红珠子收起:“上来吧。”

沈朝宁多少恢复了些气力,不好意思再麻烦他:“不劳烦师兄了,我可以自己走。”

桓灵初见状不再多言,他看也不看她就只身往前去。沈朝宁恨死了他旁若无人的高冷模样,却也不好说什么,只得亦步亦趋跟在他身后。

虽然幻境的阵法已经修复,但遮天蔽日的密林,不见天光,到底阴冷森森,让人有点毛骨悚然。

沈朝宁心头不禁有些惧意,她略略快了几步,与桓灵初拉近距离。不知道是不是错觉,桓灵初察觉到了她的小动作,尽管不曾回头,步伐却是慢了一慢。

两人一前一后,很快距离缩短。

沈朝宁受了重伤,尽管一早服用了清体丸,但那黑衣人的修为实在太高,并没有太大作用,此时行走在阴森森的密林深处,不免发冷。她不敢打扰桓灵初,只得双手抱着胳膊,时不时搓了一搓,聊以取暖,窸窸窣窣像个小松鼠。

桓灵初像是被她的小动作整烦了,他回眸看了她一眼,眸中清寂,也不知道具体是何意。不过原著里的桓灵初颇有些小毛病在,比如洁癖,比如不喜人靠近,比如嫌吵,沈朝宁第一反应是自己有哪里烦到了这位大佬,这是在暗暗警告她。

她几时受得了这种委屈,偏偏眼前这人同她实力相差太过悬殊,不是她能随意置喙的,只好撇撇嘴,忍着冷意将手放下。

桓灵初却在这时蕴出灵力,向她伸手,言简意赅地只有两个字:“给我。”

沈朝宁一下子没反应过来,眨了眨眼,才意识到他是让她把手给他。

沈朝宁照做,甫一放上去,一股暖流就流经她周身,将阴冷之意尽数驱散。刚才她太过虚弱,还没有感觉,此时才发现他的灵气浓郁纯净,连五阶蕴灵丸都不可相提并论。

这就是天灵根与生俱来的天赋吗!

沈朝宁觉得自己有些酸了。

她甚至能感受到识海之中的灵府满溢。忽然一种从未有过的感觉自识海处升起,沈朝宁在屠魔剑谱练剑数月,一开始进展顺利,但越练到后面,那种阻塞的滞涩感就越重,系统的解释是她冰火属性的灵根相克,初期比常人更难入门,只能耐着性子磨炼,故而止步于此,迟迟不前。

桓灵初似乎也发现了她的异样,不仅没有收回,反而加强了灵力。

源源不断的灵力顺着经脉汇聚于她的识海,沈朝宁才受过伤的五脏六腑迅速得到了治愈,不知过了多久,那长久阻碍着她的屏障在一瞬之间坍塌,她终于感知到了识海之中汹涌而至的灵力,充盈在全身。

她……破境了?!

沈朝宁睁开眼,桓灵初已经收回了手,一脸淡然地宣布显而易见的结果:“你已入了练气期。”

沈朝宁也万没想到自己会在这种情况下破境。她原想着以自己水火两系灵根的天赋,至少要一年的时间才可入练气期。

这其中多少也有桓灵初的功劳。他是天灵根,灵气要比旁人更为纯净,也算借了他的力,才破了她当前的难关。

沈朝宁大喜过望,一时连素日给自己定下的规矩都不顾了,眉眼弯弯看着桓灵初,笑得真心实意:“多谢师兄!”

自他们二人相识,他就从未见过她在自己面前笑得这样毫无芥蒂,不禁微微一怔,但旋即就错开了眼。

“无须谢我,是你自己已至关头,我不过借力而已。”他语气还是冷冰冰的,一副事不关己的模样。

破境最关键的当然还是因为沈朝宁自己勤奋修行,不过没有桓灵初在,她正式进入练气期至少还得晚几个月。

沈朝宁因为天生的废灵根而在修道一事上饱经折磨,这算是头一次尝试到了开挂的滋味。她不禁在心里打起了算盘,想着要不要适当跟桓灵初搞好关系,毕竟这么趁手的工具人太难得了……

……虽然一见到他,她还是会想起前世的噩梦。

真是难办。

她踌躇着靠近了桓灵初,保持在一个不近不远的距离,难得主动开口问他:“桓师兄……为何会来这里?”

桓灵初垂眸扫了她一眼:“无甚。”

这是不想和她多说的意思。

沈朝宁抿了下唇,心想真是个难搞的男人,油盐不进刀枪不入,同前世的他没有半分相像。

但沈朝宁又岂是那么容易被打倒的人,她歪了下头,又有了主意,正要开口,前面的桓灵初却突然停住了脚步。

沈朝宁一时不察,就这样迎着头撞了上去。她捂着额头抬眼,却桓灵初也在看她。

“怎……”

她话还没出口,桓灵初修长的手指放在唇边,做了一个噤声的动作。

沈朝宁只得将没有说完的话尽数咽了回去。

“别动。”桓灵初轻轻在她额头一点,留了神识护在她周身,才独自一人往前走去。

沈朝宁乖乖站在原地等着。桓灵初走了不多远,两具黑气笼罩的腐尸突然从树上一跃而下,直直向着桓灵初袭来。桓灵初早有准备,甚至剑未出鞘,只是抬手横斩,那两具腐尸就为剑气所伤,坠落在地。

但——

这只是个开始。

在后面的沈朝宁瞪大了眼睛,一时也顾不得什么,当即大叫:“小心后面——”

桓灵初的动作更快。浮生剑出鞘,寒光一闪,身后那具高大了百倍的尸王硬生生被他的剑气逼退数步。

林中有数不清的腐尸踊跃而出,周身具有黑气环绕,杀一个来一双,仿佛永远杀不尽除不完。

沈朝宁从未见过如此阵仗,一时吓傻了,不知道这都是些什么玩意儿,桓灵初却一眼就认出这是百尸阵,魔修的一种练尸阵法,以肉身为引,阵中杀的人越多,设下阵法的人修为增长越快。

有颗腐尸的脑袋被削下,骨碌碌滚到了沈朝宁脚下。沈朝宁猝不及防与头盖骨四目相对,险些没忍住吐出来。

太恶心了。

这具腐尸不知死了多久,其上爬满了蛆,露出来森森白骨,可怖诡谲。

沈朝宁嘴角一抽,忍着恶心,将这头盖骨踢开。

在前迎战的桓灵初似乎注意到沈朝宁这边的小动作,抬手结起防御禁制,不过不是给自己的,而是给了百尸阵之外的她。

确认身后万无一失,桓灵初才心无旁骛专注于眼前。尸傀层出不穷,显而易见是个大阵,不知杀了多少人命练就的。

桓灵初无心恋战,提剑而起,白色衣衫猎猎而动,瞬时间周身白光大盛,立时一片尸傀化为虚无。

为首的尸王眼看不是对手,将围堵而去的尸傀收回,尸傀化为黑气,收归于一身,尸王的身形陡然增长了好几倍,它一出手,黑色的飓风扫卷而来,四周登时夷为平地。

吸收了其他尸傀的尸王足有元婴期的实力,原非金丹初期的桓灵初可比。

桓灵初归剑于一,挡在身前,生生受了一击,退后数丈,勉强用剑撑着地,才没有摔出去。

那尸王根本不给他喘息的机会,嘶吼一声,喷出黑色雾气,向着桓灵初聚拢。

桓灵初结起防御禁制于身前,黑色雾气触及浮生剑的剑光,顷刻消散。

尸王见正面攻不破,便在周身凝起一片足以遮挡人视线的黑雾。黑雾腾腾而起,顷刻将百尸阵尽数包裹。桓灵初也被围在其中,失去了踪迹。

漆黑一片。

阵外的沈朝宁完全被隔绝于外,她心一惊,眼见着桓灵初陷入危机,下意识想要向前一步,却被他留在她身上的神识所拦。

神识还在,说明人暂且无事。

阵法内一定斗得很激烈,阵法外的沈朝宁却是什么都看不见。这种未知加深了恐惧,可惜她才练气期修为,远不是尸王的对手,贸然前去,除了白送人头于事无补。

她只能凭着感知留在她身上的神识判断阵内局势,神识时强时弱,由此可以断定其中的形势凶险。

……桓灵初该不会真的折损于此吧?

虽然这不符合原著的发展,但是脱离原著的事情太多了,未必完全不可能。

沈朝宁悬着心,手里捏着一把汗。

不知过了多久,不远处的阵阵黑雾中隐约有一丝银光可见,沈朝宁还来不及分辨那银光是何物,只听剑生铮鸣,数万白光剑刃自阵内而起,浓郁如铜墙铁壁的黑雾骤然裂开一道道口子,紧接着白光愈盛,黑雾如镜子裂成无数碎片,阵内的人影彼时方显露出来。

桓灵初执剑站在阵法中心,他一袭白衣已经染得血红,手中的长剑顺着往下滴血,妖风已收,白光褪去,林子里遍地都是腐尸尸骨,身形巨大的尸王立于他身前,身形形成鲜明对比。

周遭一时很安静。

安静得连风声都没有。

沈朝宁屏住呼吸,正以为那尸王要反击,却只见桓灵初抬手拂过剑刃,其上的血污顿时消失不见。他归剑入鞘,一转身,身后的尸王顷时一分为二,裂成两半摔在地上。

沈朝宁就这样怔怔看着阵法中心的人一步一步自她走来,及至身前,他随手拈了个避尘决,血污消失,照旧白衣如雪,如玉的面容映在月光下,几分的清隽冷冽,遗世独立。

“走吧。”他道。

明明经过了那样一场生死之战,于他而言却好像只是平淡无奇的一件小事。

沈朝宁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她错愕半晌,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太对劲,但桓灵初却不容她多打量,已先自顾自往前去了。

沈朝宁只好快步跟上去,她手刚一碰到桓灵初的衣袖,就知道不对劲的地方从何而来

她结巴了下:“你,你破境了?”

桓灵初周身的灵力没有悉数收敛,悬浮于上,是破镜之人的特征。

他淡淡嗯了一声。

修为越往上,境界越难突破。尤其是结丹之后,每走一步都难如登天,即便原著中天才如桓灵初,也用了两三年的时间才破境中期。

现在……未免也太早了点吧?

而且这样重大的事,在他看来却像是理所应当,没有丝毫的欢欣与喜悦,对比刚进入练气期就高兴到得意忘形的自己,沈朝宁自愧弗如。

她酸得牙疼,良久才挤出一句:“好厉害。”

桓灵初没有回头,只是嘴角微弯了下,几不可闻。

“刚才的那些腐尸,是之前那个黑衣人的吗?”沈朝宁好奇问道。

“嗯。”桓灵初道,“百尸阵。”

“百尸阵?”

桓灵初没有多讲,不知道是懒得解释还是什么,他只道:“你那位朋友的嫌疑可以洗清了。”

这么惊心动魄的一夜,又是命悬一线,又是九死一生,沈朝宁差点就忘了自己来此的初衷。她愣了愣,想起来后,才尴尬地笑了两声:“是哦。”

“不过。”

不过?

见桓灵初难得主动提起话茬,沈朝宁微微一怔,追问道:“不过什么?”

桓灵初停下来转过身,沈朝宁没有防备,又一次迎头撞上去,不过这一次好巧不巧,是撞进了对方怀里。

沈朝宁慌忙退后几步,一抬头,对上一双清冷似月的幽黑眼眸。

“不过现在该担心的人是你了。”他伸手攥住她手腕,向上一翻,沈朝宁才看到自己白皙的手腕上有一道若有似无的黑线,黑线处散发着黑气,

沈朝宁吓了一跳,抽回手来用力想要搓掉,却怎么也搓不掉

“这是什么?!”

沈朝宁倒是不太担心自己的性命,相比于会死,她更在意会带着这个丑东西活着。

“只是追踪符。”桓灵初垂眸,手指在她手腕间划过,像羽毛一样轻柔,那道黑线瞬间消散。

“追踪符?”

“可以追踪你的位置。”

沈朝宁奇怪:“我怎么会有这种东西?”

桓灵初看着他,眸中平波无澜:“这要问你自己。”

沈朝宁:?

“你夜探幽谷,到底为了什么?”

沈朝宁一愣:“我之前不是说过了……”

“那这么说,你的那位朋友也是同伙?”

沈朝宁:“???当然不是。”

“那就是说,只有你一个人了?”

沈朝宁:“……”

她这才后知后觉被对方绕了进去。

沈朝宁深吸一口气,头脑清醒些,尽量心平气和地同他解释:“我真的是为了我朋友来的,那条黑线我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

“我们刚才被他设下的百尸阵找到,皆因你手上的追踪符。”桓灵初面无表情道,“追踪符除非自愿,否则根本不会出现在你手上。”

沈朝宁生平第一次,终于尝试到百口莫辩是何种滋味。她嘴张了张,最后只是苍白无力地辩解:“……我真的不知道。”

桓灵初不以为然:“这些话留给执法司去说吧。”

沈朝宁:“……”

怎么来救个人,自己也要被搭进去了。

回想今晚的种种,沈朝宁合理怀疑是被系统坑了。

但她的性格又岂是会坐以待毙的类型,眼见着真的要被桓灵初送去执法司,她想要不想就要跑。然而没跑几步,身后的桓灵初一抬手,手指间跃动的光电化为一条绳索,沈朝宁还来不及反应,手腕就被迫和他的绑在了一起。

沈朝宁气急:“你好不讲理!”

桓灵初不理会,径直带着她往前走。

“你,你放开我!”沈朝宁无能狂怒,“否则我去执法司告你!”

桓灵初面无表情地看向她:“告我什么?”

在这样的眼神注视下,沈朝宁不知怎么就矮了一头,气焰不再嚣张:“告你,告你欺压新弟子。”

这话说得格外没底气。

桓灵初敛眸,不理她了。

沈朝宁不甘心:“你用脑子想想,我若真的跟那个黑衣人是一伙的,他怎么还会杀我?”

“他是在诱我出来。”

沈朝宁倒吸一口凉气:“你,你可真会想!他至少也是化神境的大能,要找你出来易如反掌,何须用我。”

“他受了伤。”桓灵初淡淡道,“不是我对手。”

沈朝宁:“…………”

桓灵初的话不无道理,黑衣人虽化神期修为,但因九阵图受了重伤,根本不是桓灵初的对手,故而才利用她将桓灵初引到百尸阵。

要知道如果刚才不是境界突破,他确实差一点就死了。

这么一想,无力感袭来,沈朝宁更觉得自己是跳进黄河都洗不清。

“我也不知道是怎么一回事!”沈朝宁咬牙切齿道,心里早把那个狗系统咒骂了一万遍,“说来你不信,我之所以来这个鬼地方,是因为,是因为我做了一个梦。”

梦。

桓灵初脚步很微妙地顿了一下:“什么梦?”

“我梦到一个奇奇怪怪的人,和我说若是想要洗清我朋友的嫌疑,就来黑水林找一样东西。”沈朝宁见他肯听自己说话,赶忙抓紧这个机会,她扯了扯他的衣袖,“喏,就是你刚才捡到的那个珠子。”

桓灵初静静看着她,像是审视她有几分可信。沈朝宁来了气,不光不躲,还主动迎视上去,明丽的杏眸里满是委屈与怨怼,水盈盈的,其间倒映着他的身影。

桓灵初心头微动,面上却不显。

他不动声色移开目光:“幽谷外设有禁制,又有地门弟子整夜巡查,你如何能只身进来?”

“我有这个。”沈朝宁从袖子里取出铜钵,“此物素有遮蔽气息之效,他们没有发现我,我就溜进来了。”

“那禁制呢?”

“这个我也不知道。”沈朝宁撇了下嘴,“那禁制不知为何突然多了道缺口,我刚好在附近,就这么……混进来了。”

这解释太过牵强,却偏偏就是事实。

桓灵初淡淡地看了她一眼,神色难辨。其实他并不觉得沈朝宁会是与那魔修里应外合的奸细,但不知怎么,他就是忍不住想要试探她。

如今试探个七七八八,他却还不想松手,索性一言不发,就这么带着沈朝宁往幻境外走。

沈朝宁摸不准他是个什么想法,心里七上八下,忐忑不安。

这家伙不会真的要把她送去执法司吧?

沈朝宁素来能屈能伸,眼见着硬来行不通,她略略酝酿了下情绪,停下脚步。

桓灵初在前,走着走着走不动了,一回头,沈朝宁耍赖一样地停在原地,眼泪汪汪瞧着他:“桓师兄,呜呜呜呜呜……”

桓灵初活了二十几年,身边都是讲究的体面人,面子大过天,还是头一次见人哭得这么不顾形象。

沈朝宁一点也不怕丢脸,贯彻无赖到底的精神,胡搅蛮缠:“呜呜呜呜,我是真的不知道那个追踪符会藏在我身上,我真的,真的只是想要救我朋友而已……”

桓灵初:“……”

“如果,如果再来一次,打死我也不进来了。”沈朝宁嘤嘤呜呜,好不可怜,“我不想去什么执法堂,我,我天生废灵根,本来就不受师门待见,进去不死也会脱半层皮,呜呜呜呜呜,你要真的这么恨我,不如直接将我逐出门派好了,我才不去执法司!”

话是这么说,沈朝宁却着实没几分把握,万一桓灵初把她的话当真,真的把她送出了无极山,她可就是得不偿失了。

好在桓灵初还没有那么绝,他只是轻蹙了下眉,向来风轻云淡的面容隐隐有几分波澜。

他垂眸看着沈朝宁,沈朝宁小表情做得到位极了,哭得一抽一抽,看起来很是委屈,好似真的被冤枉了一般。

片刻桓灵初收回视线:“罢了。”

沈朝宁还在抽泣着,但听到他这一声,却是暗中竖起了耳朵。

“我不送你去执法司。”

要的就是这一句。

沈朝宁心里乐开了花,嘴角也抑制不住地上翘,为了不被对方看出自己的暗喜,她慌忙低下头,借着拭去眼泪的动作遮掩住自己的表情。

然而事实证明,她高兴得确实有些太早了。

“不过在事情还没有水落石出前,你不能离开我的视线半步。”他缓缓补完了后一句。

沈朝宁窃喜的笑容凝固在脸上。

沈朝宁:……?

“可是这,可是这恐怕于理不合吧?”她还想挽救一下。

桓灵初的回答只有冷冰冰的两个字:“不会”

沈朝宁:……

“在你的嫌疑洗清前,我需要担保你不会对其他人造成危害。”桓灵初淡淡道。

沈朝宁不满地嘀咕:“……我能造成什么危害啊。”

桓灵初轻飘飘地看她一眼:“还是师妹想进执法司?”

他还是头一次喊她师妹,态度有礼貌极了,语气也是一如既往的平波无澜,可沈朝宁却莫名从中听出威胁的意味。

沈朝宁变脸比翻书都快,她登时扬起笑脸:“不必了,跟着师兄挺好的,安全,呵呵,安全。”

桓灵初扫了她一眼,几不可闻地略一扬眉,才回过头。

缚仙索没有解开,沈朝宁垂头丧气地继续跟在桓灵初身后。

至少不用去执法司那个破地方了。

这是唯一的安慰。

桓灵初带着她出了幽谷,正好遇见巡视的蓝衣弟子。蓝衣弟子见到桓灵初并不意外,恭恭敬敬行了礼,但一抬头,看到他身后还跟这个小尾巴,表情立时化为惊讶:“这是……”

“无甚。”桓灵初的回答简洁明了。

蓝衣弟子却很是好奇,神情怪异地看着被他带在身后的人,沈朝宁本就不是个省事的,眼下心情恶劣到了顶点,见有人看自己,她一扬眉,笑得眉眼弯弯回视过去,那笑容要多明媚有多明媚。

蓝衣弟子毫无防备,冷不丁为她的美貌所慑,反应过来后赶忙低下头,心里却犯起了嘀咕。

这个,该不会,是幽会什么的吧……

他是不是不小心发现了桓师兄什么不得了的大秘密?

这个念头宛如平地惊雷,一下炸开了锅。

自以为想通其中关窍的蓝衣弟子虎躯一震,见两人还没有走远,他赶忙追过去:“桓,桓师兄!”

桓灵初闻言停下脚步,他回过头来,面容映在月光下,眉眼清隽冷冽,高不可攀,宛如谪仙一般,仿佛不该存在于世。

真想不到这样的人竟然做得出这种事。

蓝衣弟子磕磕巴巴道:“今,今天晚上的事,我,我绝对不会讲出去!”

桓灵初一愣,还没讲话,旁边蓄谋报复已久的沈朝宁先笑意盈盈地替他应了:“那就多谢师兄了,今晚我和桓师兄的事,你可千万不要讲出去哦。”

她咬牙切齿地加重了后几个字,生怕别人听不出来其中的深意似的。

蓝衣弟子一脸果真如此的表情,点头如捣蒜:“一定一定。”

桓灵初:“……”

蓝衣弟子走后,沈朝宁方才觉得自己心情好了些,她抬眸对上桓灵初的目光,一挑眉:“走吧,桓师兄。”

桓师兄轻轻看过她一眼,却也没说什么,面无表情地移了眼。

她横竖是不在意自己的名誉,反正绛仙门弟子千千万,她又没什么名气,要找她出来难如大海捞针。

可桓灵初只有一个。

他站在顶峰,属实太过于耀眼。

桓灵初岂能不知沈朝宁的小算盘,这样的栽赃讥诮实在过于拙劣,可明明两三句话就能解释清楚的事,不知怎的,他却懒得开这个口。

就这样一路无言地回到了无定苑,此时天光大亮,已是清早。

一夜没睡的沈朝宁呵欠连天,手托着脸,有一搭没一搭摆弄着手上的缚仙索,奈何怎么解也解不开。

桓灵初正想叫她先回去休息,曾维屏先已是闻讯赶来。

“你不是昨天回苍梧山去了吗?怎么……”未见其人先闻其声,曾师兄迈着风风火火的步子进入厅堂,一见到其间的两个人,立即消了声。

沈朝宁见到曾维屏,立马来了精神,笑着同他打招呼:“曾师兄~”

曾维屏见到意料之外的不速之客,果断拧起眉头:“你怎么在这儿?!”

沈朝宁轻轻叹了口气,哀怨无比地瞥了眼一旁的高岭之花:“这就要问桓师兄了。”

这语气,这神态,这小动作小表情。

啧啧啧。

一切尽在不言中。

曾维屏闻言果然将目光投向旁边的桓灵初,一脸的不可置信:“这是怎么回事?”

桓灵初才不理会这无事生非的二人,只淡漠地说起正事:“那人昨晚去了镜月幻境。”

他指的自然是那个破了幽谷第三境阵法的黑衣人。

提起正事,曾维屏将其余念头抛之脑后,严肃了不少:“幽谷外设了禁制阵法,又有地门弟子日夜巡守,他怎么可能进得去?”

桓灵初漫不经心地瞥了眼沈朝宁,不咸不淡道:“她都进得去,那人化神期修为,自然不在话下。”

一句话,又把矛头对准了沈朝宁。

沈朝宁:“……”

谁说高岭之花不记仇?

曾维屏一听炸毛了:“你去了镜月幻境?”

沈朝宁尴尬地笑了下:“是意外。”

曾维屏与桓灵初不同,他和沈朝宁实打实相处了三个多月,哪还能不了解她是个什么样的人,同样的说辞他根本不会信。

“你和那小子也没多少交集吧。”曾维屏双手抱臂,乜斜着上下打量她一眼,带着嘲讽,“你会为了他孤身犯险?”

沈朝宁单手支着下颌,黑白分明的眼中满是无辜:“路见不平拔刀相助,我不忍心看他被冤枉,所以才出此下策,不行吗?”

……曾维屏还真被沈朝宁的厚颜无耻堵得无话可说。

半晌他才反应过来,不自在了清了清嗓子,冷哼一声:“那魔修的追踪符又是怎么一回事?”

提起这个沈朝宁自己也很懵逼,没了花枝乱坠的说辞,只得实话实说:“我不知道。”

曾维屏好不容易抓住她的弱点,怎么可能轻易放过。他皮笑肉不笑居高临下看着她:“这些话你还是留着去执法司说罢,他们会代为查明。何况你不是正好想救那小子吗?得了,现在你们两个都进去了,也算是好事一桩吧?”

沈朝宁简直被他这副小人得志的模样气得牙痒痒,正待反驳,旁边一直没怎么开口的桓灵初却在这时突然说道:“她不去执法司。”

曾维屏脸上的笑容还来不及收起,就僵在了原处。

“你你你,她可是和魔修扯上关系,这事理应由执法司去管,你难道还想要越俎代庖不成?”

桓灵初看也不看他,只对沈朝宁道:“我暂时会留在转日坞,你近日也留宿那里。”

他这么做自然是因为在镜月幻境时对她的承诺,沈朝宁不会误解,但是阻止不了曾维屏脑补过多。

她眼见曾维屏面色精彩纷呈,笑吟吟地应了一声,甜甜说道:“我听师兄的!”

“你这是在护着她?”曾维屏皱起眉头,怨气横生。

桓灵初懒得多解释,越过曾维屏径直走了。沈朝宁跟在他身后,路过曾维屏时故意顿了顿,才笑着扬了扬手:“那我先去桓师兄那里休息了,曾~师~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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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章 2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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