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是这样。”沈朝宁心满意足地干掉两碗豆花，才有空为自己总结，“我又不与她认识，不知底细，自然不会答应与她同路。”

“做得不错。”

破天荒，桓灵初竟然夸奖了她一句。

沈朝宁见鬼一样地看向身边人，没有说话，却胜过千言万语。

要知道当初她在秘境找他学剑，拼了命都没得来一句夸奖。

“为何看我？”桓灵初回视着她，同样莫名。

“……没什么。”沈朝宁收回自己的诧异。她歪了歪头，迎着海岸上一览无余的日光，食饱靥足，懒洋洋地眯起眼睛，像猫一样，一时之间舒服得什么都不想干。

“吃饱了吗？”但总有煞风景的声音来打断这种美好的时刻。

沈朝宁睁开眼，回到现实世界：“吃饱了。”

桓灵初筑基之后就再没碰过凡间的食物，对这些也不敢兴趣，从来都不懂为何沈朝宁会对此情有独钟。

他瞥了眼被收走的两个空碗，站起身：“那就走吧。”

“去哪儿？”大约是吃得太饱，脑子比平日里反应慢了半拍。

“修仙大会在苍岩泉一带，我们先去与师父他们会合。”

沈朝宁：“……”

她这才想起来还有这么一件事。

沈朝宁对修仙大会的兴趣不大，全都是因为该死的系统任务才会来，后来则是因为无玉门的门主。如今屠魔剑谱的残谱只剩下一张便能集齐，这对于她的吸引力远大过其他。

“……可是我的邀请函是散修的名额，并不是门内参加的弟子，这样去，于情于理不太合适。”沈朝宁有一搭没一搭摆弄着乾坤袋的穗子，琢磨着怎么开口达成目的，“……不如师兄去，留我一人在此——我保证不惹出乱子！”

然而她这句保证显然没什么信服力，从进绛仙门的那一刻起，乱子就没远离她过，更不提在仙舟上的种种。

桓灵初当然也不会信，他只是看着她，轻轻吐出两个字，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度：“不可。”

“……可我真的不想去。”沈朝宁索性破罐子破摔，打起感情牌来，“师兄想必也知道无涯在门内的地位。一个无涯的弟子，竟然购得重金前来无辰岛参加不该她参与的修仙大会，死乞白赖的成何体统，实在有辱名声。”

桓灵初眯了下眼睛：“那你为何要来无辰岛？”

“当然是来凑热闹的，前提是不以绛仙门弟子的身份。”沈朝宁谎话连篇信手拈来，完全没有鬼扯应有的羞愧，侃侃而谈，“这样的盛事若是错过还得再等三年，且下一次小圣境不一定开放，岂不是可惜。”

还真是逻辑自洽，严密到连桓灵初也无法反驳。

“师兄行行好。”沈朝宁眨眨眼，再度露出那种像修勾一样可怜兮兮的祈求眼神，瞧向桓灵初，“我保证不会出事。”

桓灵初心头微动，被她这种眼神看得着实不自然起来，他稍稍移开了视线，但态度并未见松动：“此地危险，我不能放任你一人于此。”

沈朝宁当然知道这里不安全，仙舟时魔族的事并未完全清算，万一真如他们所料还是混入其中，处处都是隐患。

如果放在平时，沈朝宁这样惜命的人定然不会作死，但如今的她有所依仗，无玉门有人暗中保护着她，有这样的底牌在手，不横着走都算低调了。

可是桓灵初不知道。

他这样有责任心的人，是不可能会将尚未结丹的同门师妹一个人留在这样危险不明的地方。

这还真成了天然闭环的死结。

“何况无涯也是绛仙门的一部分，有我在，断没人敢轻待你。”桓灵初淡淡道。

他用的是“敢”，而不是“会”。

沈朝宁一怔。

桓灵初言尽于此：“走吧。”

沈朝宁在心底默默叹了一声，不情不愿地跟在他身后。

可是去是不能真去的，与师门会合，被太多双眼睛盯着，她就没什么机会去往小圣境寻物。

沈朝宁很快计上心头，她故意哎呦一声，扶靠在侧旁的树边，不肯走了。

桓灵初大约也没见过她这么能折腾的人，停下来看向她：“怎么了？”

“我脚崴了。”沈朝宁面不改色，“走不动路。”

桓灵初见招拆招：“我可以御剑带你。”

“……倒也不必。”沈朝宁眼神闪烁了下，“或许……或许是将才那女修，我看她挺不对劲的，说不准她就是个魔修，我可能是被她暗中算计，总感觉哪里都痛。”

桓灵初略一挑眉，没有多说什么，就这么静静看着沈朝宁，却足令她一切作为都无处遁形。

沈朝宁心一横，索性耍赖耍到底了：“我要在此歇一晚，天知道会不会是……是七步毒绝散之类的东西，等明早确认无事，我才能再赶路。”

沈朝宁说完，就倚着树干坐下了。桓灵初垂眸瞧她，她亦是迎视，干干净净的一双眼，坦荡得分明。

总觉得这一幕似曾相识。

属于是昨日重现了。

桓灵初看着她：“当真不走？”

沈朝宁点点头：“当真不走。”

两人就这样僵持了几瞬息，彼此之间互不退让，片刻之后，桓灵初深吸一口气，走近几步，弯下腰来。

沈朝宁警觉：“你干嘛？”

她话音一落，已是被桓灵初打横抱起。

“你你你……”沈朝宁瞪大了眼睛，没想到桓灵初几年不见，行事作风是越发强势了，比之前的他还要难搞，竟然肯为了一个不怎么相熟的同门师妹做到这种地步。

“登徒子。”桓灵初从善如流接了她要说的话，垂眸瞧她一眼，“还有别的说辞吗？”

沈朝宁：“……没了。”

这里离码头不远，来来往往人流如织，桓灵初风轻云淡，并不理会周遭那些或窥视或好奇的目光，沈朝宁却用手遮住了脸，生怕被人看清自己的模样。

只能说道高一尺魔高一丈。

沈朝宁暗戳戳地咬牙切齿：“……我觉得我的脚好像没那么疼了，我想我可以自己走，就……就不劳师兄了。”

桓灵初一扬眉：“当真？”

“当真。”

桓灵初把她放了下来。

沈朝宁被整治一番，是不敢继续胡闹了，她拍了拍刚才坐在地上沾染的灰尘，垂头丧气地跟在桓灵初身后。

小动作一一被化解，沈朝宁暂时没了法子，只能暗道当初若是没有在后山水牢遇见桓灵初就好了，也不至于走到今天这般无解的地步。不过话又说回来，那时要是没有碰见他，也许她早就葬身于犀犬的利爪之下了，更没可能置身此地。

还真是把双刃剑。

走了一段时间，身前的人忽然停下，沈朝宁一心想着如何逃离桓灵初前往小圣境，没留意发生了什么，直直地一头撞了上去。

“怎么了？”沈朝宁捂着被撞红的前额抬起头，发现他们停在一家客栈前。

“不是脚疼吗？”桓灵初不着痕迹地看她一眼，神色浅淡，“休息一天，明日再去苍岩泉。”

沈朝宁：……诶？

幸福来得太突然，以至于变成了惊吓。她可还记得当初在黄门的事，桓灵初这人心思深，弯弯绕绕千回百转的，说不准他是发现了什么端倪，又要将她当诱饵使。

是以沈朝宁并没有完全接受这天降的好事，只是狐疑地抬头看向近在身边的人，细碎的浮光洒落在她眸中，星星点点，变为了游移不定的飘忽：“……只因为这个？”

桓灵初瞧着她，眸中寂寂，看不出为何：“只因为这个。”

这回轮到沈朝宁茫然了，她不相信桓灵初看不出自己刚才的那些举动都是在演戏，而且将将还铁面无私不肯通情，怎么忽然就纵容了她的胡作非为。

想不通的事索性就不想了，这是沈朝宁一惯自诩的优良品质之一。总而言之多争取一天的时间，对她越有利。

“……那多谢师兄了。”沈朝宁将纷扰的思绪敛起，笑得眉眼弯弯，好似真的接受了这个解释。

桓灵初颔首，没有多言，朝着客栈走去。

于他而言，这个说辞确实也只占了小部分原因，更多的是因为沈朝宁将才的话无意中提醒了他。

沈朝宁不认得那女修是何人，而已逐步记起前世全部记忆的桓灵初却知道，那是个极度危险的人物。

无忧城上一任魔尊在道魔之争里陨落后，魔界失去了统御力，变得四分五裂，各方势力割据纷争，其间最著名的就是左右魔使与无忧三十六圣座。

那蒙面女修名叫左苓，三十六圣座末席，元婴圆满境，在圣座之中修为不算高，但极擅长诱导修士入心魔，拥有洞穿人性的能力。

之所以了解得这么清楚，是因为桓灵初当年继承魔尊遗志上位，血洗无忧城，左右魔使与绝大部分圣座皆丧命于他手中，左苓亦是其中之一。

桓灵初也没想到盘踞于仙舟的竟然会是她。按照桓灵初对她的了解，她虽然不会用什么七步毒绝散，但别的手段却难讲。

在去苍岩泉之前，桓灵初首先要做的，就是替沈朝宁除去这个隐患。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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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4章 2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