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第 11 章

“你方才说……此人是那蜀国大将军的儿子?”魔王戟天偏头对身边的俊秀公子道。

他们举伞立在将军府门外的巷中,看得清眼前穆家的车马人流,此间人却看不到他二人。

“有问题吗?”魏铭川转头看他。

“不可能,”戟天呵了一声,“他是天煞孤星的命格,哪来的这一大家子亲人。”

穆翀举。

戟天心中默念了一遍。

真是有趣,魔尊之躯,竟然想着飞升成仙吗?

魏铭川不明白,自己这位合作伙伴,为什么对一个将军府的小儿子这么感兴趣。

想当初父亲设宴款待,连续邀请了多少次,人家都半步没有走出人魔交界处的断界山,可此次为了穆翀举,他竟然主动前来蜀都!

魏铭川:“山主不远千里,就是为了看这个人?”

戟天笑了一下转头,“他诞生之初魔界便有所感召,如今亲眼见了,我心中才踏实。”

魏铭川:“门主的意思是……这穆翀举来历不凡?可会妨碍我等大计?”

戟天不屑道,“不过是个故人,公子不必紧张。”

魏铭川却脊背一凉,“门主的故人……”

听闻这位在魔界可是冷血无情至极,随意诛杀心腹连眼都不眨一下的人,他的“故人”也不会是一般货色……吧?

“管他有什么本事,”戟天瞟了一眼幽幽道,“我能杀他一次,也能杀他第二次。”

魏铭川听得心惊胆战,只想离这门主越远越好。

“公子不必担忧,”戟天转变了表情,未免自己吓跑了小盟友,含笑道,“我麾下丹蚩给公子布下的大雨,公子难道不满意吗?眼下事情快要结束,我便先行回去了,丹蚩留在公子身边,听凭调遣——你放心,有他在,这蜀都大雨,你想要多久就下多久。”

魏铭川僵硬着赔笑,戟天也不看他,挥手之间魔气四溢,转瞬就从魏铭川眼前消失。

魏铭川佝偻着身子,保持着作揖的动作良久,等到眼前没了半点那戟天的影子,身子才勉强放松下来。

这戟天乃是魔界赤炎门的门主。眼下魔界尚在纷争之中,赤炎门算是其中实力强者。

早在几年之前,此人便找上父亲,说是可以相助共谋大业。

魏铭川虽然也算是修过仙的人,但在他看来那不过是年幼时玩玩便作罢的把戏,如今他在朝堂宦海浸淫多年,深知正邪大义不过是说辞,这世上真正的“道”只有强者为王!

魏氏不只想要那昏庸蜀王的位子。

魏氏计算的是天下九州!

他们要终结这乱世、要一统、要真正的天下太平!

这魔王戟天找上父亲,是他眼力好,却也是他的运气。

只要能走到天下至高之位,和谁合作又有什么要紧?

戟天固然有些骇人,可着实有用。再说等魏氏成了天下共主,难道还找不到诛灭一个魔王的方法吗?

思及此,魏铭川长舒一口气。

“还有一桩事忘了告诉你。”

戟天的声音忽然出现在耳边,魏铭川一下子惊得坐到了早被雨水浸透的土地上。

“呵,吓成这样啊……”

魏铭川惊慌地四处探看,周围却连半个人影儿都没有!

“有一件事要提醒公子,”那声音含着笑意,“算是我赠送的。”

“穆翀举的命格奇差,不可能生在这样全满的家庭里。或许他的身世……值得公子探索呢?”

那声音大笑着远离。

魏铭川浑身颤抖着。

他忽然觉得自己和父亲在戟天眼前便如同浑身赤|裸。

方才的理直气壮烟消云散,他心里爬上了一万只蝼蚁。

——这样的盟友……究竟是福是祸?

……

“姚落矜你别太过分。”

穆翀举横在门口。

姚落矜一脸无辜地站在门外,饶是眼见背后噼啪的雨洇湿了她的裙角,穆翀举也没叫她再前进半步。

“那个,落矜啊,确实不太合适……”

管家六叔挠着头从屋里探出头来。

此处宅院被雨淋得不像样子,仅剩几间勉强能住。众人收拾了老夫人的屋子,又让出较干净的房屋给女使们,余下的兵士仆役和穆翀举这个少爷,全都挤进一间大通铺。

六叔心里有些打鼓,暗道可别是自己一双慧眼看错了人,这落矜小姑娘莫非不是什么落难千金,而是自家小少爷在昆仑山上惹出的风流债?

“这有什么不合适的?”落矜对着一屋子的将士和穆翀举瞪得比铃铛大的眼睛坦然道,“此地偏僻,人烟稀少不比城中,阴气充盛阳气太弱,少爷你呀,只有和我在一处才算安全——”

不能她说完,穆翀举急忙撑开雨伞,一把将人拉走,两个人跌跌撞撞地走进雨里。

“你能正常点吗姚落矜!”穆翀举被怒气冲得脑袋发胀,“大家都累了一天了,明天还要赶路,你就不能安生修养,怎么到处给人找麻烦!”

落矜:“我如何找麻烦——”

穆翀举:“你要半夜三更要闯男丁睡的院子,还不是胡闹?”

落矜却正经道,“我只是要在你身边看着你,又不是要进屋去,你让我站在你门口也行啊。”

穆翀举震惊。

落矜只是平静地眨了眨眼。

“不是……为什么啊?”穆翀举吞咽了两下,他实在无法理解。

“因为你现在很危险啊,”落矜毫不慌张,她伸手一指天上,“你难道没有发觉,从咱们离开将军府,到定风岭的这一路上,雨越下越大了吗?”

穆翀举一怔,她这么一说,自己也发现,好像还真是……

落矜:“出了都城城门,没几里路就进了山,山地的气候最是多变,一时烟雨一时曝晒,总没有定数,可是你看这宅院,东西厢房都快被雨水压塌了——这说明什么?”

穆翀举:“说明……什么?”

落矜:“说明这山中的雨根本没停过!”

穆翀举:“……这并不是什么稀奇事,史载也不是没出现过这样的大雨,天灾祸人,有什么办法?”

落矜伸出一根手指,在穆翀举眼前摇了摇,“这绝不是天灾,穆翀举。”

她说得太肯定,叫穆翀举想起,若按她自己的说法……眼前这位就是个……天上的神仙?

落矜:“天界布雨自有定数,此处多了,彼处就一定会少,蜀地洪灾已经有些时日,但你可听说过九州五国何处大旱?”

如此说来……

穆翀举被她说动了两分。

年初钦天监筹算五运六气,早说今年乃是风调雨顺之年,本不应该有如此灾祸,况且蜀地的降雨如此离奇,却真未听说哪国何处旱了。

“这都是你能看到的,”落矜仰头去看他,“现在我再说点你看不到的。”

她视线移向伞外乌黑的天。

常人眼中这不过是大片积雨云,可落矜却看得清在这云层之上笼罩的股股黑气。

“从你走出国都开始,这股子魔气就一直带着这片云彩在你的脑袋上——说是专门跟着你浇也不为过,”落矜道,“这场大雨背后必定有魔修操纵,而且现在,他们好像盯上你了。”

这也是落矜担心的。若非如此她也不至于半夜到穆翀举门前来烦人。

他的空骨生来就吸引浊气,自从出了蜀都之后,越往定风岭上走,高阶魔修的气息就越重,现在尚不知他操纵**意欲何为,倘若此时穆翀举被那魔修看上,后果不堪设想!

穆翀举皱眉向上看去。

此处的天和别处根本看不出半分不同。

“你又在编故事了,姚落矜,”他视线回收,“若真有朵逮着我浇水的云彩,怎么在都城中无事?”

“国都之中有龙气相护!”落矜急道,“虽然你这蜀王并不是什么贤明之君……但是能统领一方的君主,多少都是有累世造化的。一般的魔修不敢在都城中造次,可到了此处却再无须顾忌——所以我才担心你啊!”

“你不要胡说!”穆翀举不耐烦地一招手,“有没有魔修下不下雨,跟我有什么关系!”

“你这人怎么听不明白……”

“就因为你看出来我有成魔的命数、因为你从那什么九重天上听到的天命?”穆翀举一下子高声起来,“就算你是做神仙的,凭什么就一口断定我的未来?我穆翀举十几年来行端坐直,我穆家满门忠良,你为何张口闭口就将我和那为祸人间的魔修惹上关系?”

“我……”

落矜被他吼得懵了。

“我告诉你,别说你只是个不知道从哪冒出来的自封神仙,就是眼睁睁看着从九天上走下来的神仙站在我面前,要判定我的命数,我穆翀举也一个字都不会信!”他继续道,“我们穆家的儿郎,此生荣辱都是拼杀出来的,使多大力就享多少福,我绝不信天命!”

他将手上的伞一把塞进落矜手中。

不顾大雨转身就走。

“可你就没想过,你头顶这大雨浇的不止你一人,还有你随行的诸多人吗?”落矜在原地,她的话和天空一声惊雷一起响起。

事实如此,若那魔修真发现了穆翀举的异常,后果可不是在这行人的脑袋上多下几滴雨那么简单。

这叫穆翀举离开的脚步再不能决绝,他身形微顿。

“前阵子都城中厉鬼作难,出现灵异事故的宅子有百户、人被吓晕的也十几户,可是害死了人的,只有你将军府,穆翀举,”落矜凉声道,“你就没想过,这究竟是为什么吗?”

将军府的案子,从落矜进入府中就开始查探,到现在已经再清楚不过。

被害死那人固然和作乱厉鬼有些渊源,但是将军府中肃杀之气颇重,阳气鼎盛绝不是易于入侵之地,这其中一定有魔修暗中作祟。

——为什么?

——因为……我吗?

“这些不过是巧合,”穆翀举站定回头,他忽然觉得冷。

“穆翀举,”落矜道,“你说‘使多大力就享多少福’,这绝没有错,可是你忘了一件事——”

闪电劈下,眼前事物骤明骤暗。

可是真奇怪。

穆翀举看着眼前,落矜被电光照亮之时,周身如沐圣光。

可穆翀举自己,却好像只是被这雨、这湿、这彻骨之寒拽到泥里。

“此间之外,”落矜道,“还有轮回。”

“……”

穆翀举没有说话,他在原地呆滞了一会儿,转身进屋,嘭地一声重重阖上门扉。

忽然想到“嘘,我是警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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