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昆仑山多少弟子，从上山那一刻开始就盼着这一天，拥有属于自己的武器，从此才真正能降妖除魔、捍卫人间大道！”

“没错！今日得到佩剑之人，才能被书写在昆仑山的名册之上，成为昆仑的建设者，从此为仙宗发展添砖加瓦！”

落矜听着不远处的议论声，心里一阵阵发虚。

校场高台之上能有一席之地的，都是颇有些身份的天师，落矜被小童引到此处的时候，面对着诸多头发花白修为高深的修士一一见礼，深觉德不配位、惭愧之至。

眼前掌门还在发言，看上去没个一时片刻结束不了。落矜一边焦虑着怎么解决给穆翀举授剑的问题，一边拿起了小桌上的茶盏——昆仑山处处都是好东西，掌门治家最讲究一个“该省省该花花”，但凡是能摆上台面的东西绝不吝啬。

但是其他地方……譬如日常餐食……

因为山中多半修士都奉行辟谷之术，是以用得上膳堂的人少之又少，落矜和穆翀举又很不巧都是一顿不吃饿的慌的寻常货色……

菜色极素且不说，想看到些荤腥基本是不可能的事情，味道更是寡淡。

这一些日子住下来，落矜大概就吃上了晴心天师生日宴上一顿饱饭——那还是晴心天师为了招待自己唯一的徒弟特意从山下定了亲自带上来的。

节食、加上日日要爬那极长的山路，落矜体重严重下降，现在一阵风吹起来，她都怕自己被卷到哪个山沟沟里再爬不起来。

思量之中，刚刚端起的热茶还没喝上一口，就见杯盖上浮现一行小字：“左侧身后西南方向二百步。”

落矜转头看过去，树林中猫身站着的……可不就是她的“师尊”，昆仑山鼎鼎大名的“逍遥天师”，三界四海最不靠谱的月下大人吗！

哪里还有心思管什么吃食什么热茶，落矜扔了茶盏，磕紫檀的茶台上“咣当”一声，她转头就走。

“你怎么现在才出现啊月下大人！”落矜小跑着，还没到地方就压低声音道，“你知道我这些天都经历了什么吗啊！”

月下：“我——”

落矜：“穆翀举差一点就死了就差那么一丁点！”

月下：“其实……”

落矜：“而且现在他的空骨魔性已经被激发，无时无刻不在吸纳浊气，那东西除了他自己以外无人能控制！眼下是在昆仑，清气充盛，还有仙气庇护——可是穆翀举能一辈子留在昆仑山吗？他和如今的安朝还有着血海深仇呐！您别看他现在是刚清醒过来，没嚷嚷什么复仇的话，我跟您说啊大人，他这个小子心眼儿里主意正着呢！”

月下揉了揉眉心，心道这小姑娘怎么说气话来都不喘气的。

“而且现在掌门非要拉着我给穆翀举授剑，我自己的修为都够不上有一柄仙剑，我用什么给他——但是您知道掌门是怎么威胁我的？”落矜气得双手叉腰，“他说倘若没有佩剑，便不能将名字写在昆仑书册上，等穆翀举伤好了就叫我赶紧领着他离开——他现在这个体质、这个空骨的德行，我敢带着他去哪？”

“之前借着他昏迷，我还能拖两天，现在他活蹦乱跳的了，要是这授剑仪式上我还不能——”

“落矜，”月下终于出言将人叫住，“我此来也正是为了这件事。”

落矜恹恹地闭了嘴，瞪着眼珠子，本想给月下一个凶狠的眼神，以示自己如今糟糕的处境，却发现今日的月下大人有些不同……他不如往常身形翩跹形单只影，他的手中，握着一柄剑。

“你的经历我当然有所了解，”月下道，“我此来，也正是欲为你指点迷津。”

落矜点了点头。

可她直觉月下语中更有深意，并非是自己能够想到的简单维度。

“此剑名为‘碧落’，是上古神女的佩剑，”月下说着，将宝剑递给她，“司命大人特吩咐我，将它交由你来暂管。”

落矜只是看着，她没有伸出手，“交给我……是为了授剑给穆翀举吗？”

“不，”月下垂眸道，“此剑必须在你的手中，绝不能经手他人。你须知，这并非普通仙剑，这柄剑……乃是弑神之剑。”

“弑神……”落矜念诵出声。

她看着碧落，有一眼恍惚。

她在什么时候听到过，究竟是什么三界四海上古事，与此神器有关……

——万年前魔神被诛杀，就是因为一把弑神剑从此处刺进了他的心脏。

——弑魔者是神女，她将自身精魄化入剑中，和魔神同归于尽。

落矜猛地抬头，眼前月下的神色和当初别无二致。

落矜：“这是——”

月下：“没错。”

月下：“这就是神女的弑神剑。”

“大人您……将碧落给我是要……”落矜的目光紧紧贴在碧落的剑身上。一股子悲凉猛地蔓延开来，冲得她眼前一晕，仿若不能分清现是何世。

“穆翀举的空骨已经不能控制，”月下幽幽道，“如你所说，他不可能一辈子呆在昆仑山，天地浊气何其多？如今又是乱世。可以说……他几乎不可能不成魔。”

“他这一世安稳十八年已经够长了，”月下说着，“你在人间这一年过得不容易，回去后回司命自然给你升职加薪——”

“大人！”落矜周身气度已经变化。她盯着月下，像是在看什么洪水猛兽、嗜血妖魔，“你要我杀了穆翀举吗？”

“别想的那么严肃，”月下伸手挥了挥，“碧落给你只是为了保证你的安全——我问你，倘穆翀举有被默契操纵，滥杀无辜的一天，你就能眼看着他肆意妄为，将这世间变成人间炼狱吗？”

落矜：“我——”

月下耸肩，“我和司命只是为了让你能在他出现问题的时候及时止损，又不是眼下便叫你杀人，先不要自己背上杀人的担子。”

“可是……”落矜不知道后面的话该怎么说，她只是本能地想要拒绝。

——但月下说的话，难道有半个字不在理上吗？

“落矜，你生在九重天上，应该看过不少轮回，”月下道，“一生太短，能做的事情实在有限，你若当真想要渡化穆翀举，等到他转世回来也不迟。此生既然已经能够看清结局，其实便没有再做纠结的必要……”

“此生如何就算看到结局？”落矜忽地抬头，“大人，我们还没走到尽头。”

月下目光一顿，她方才说……“我们”？

落矜：“这碧落剑我不会接，倘若穆翀举有滥杀的一天，我哪怕自爆元神也会与他同归于尽，但叫我日日拿着一柄曾经捅穿过他心脏的剑，以待杀死他的一天，我做不到。”

月下默了一会儿。

月下：“我记得我与你讲过，你身份不同寻常，不在轮回之中，倘身死魂灭，无人知晓是否有重新来过的一天。”

“我知道，”落矜道，“可这不过是万万凡人正过着的日子。大人，穆翀举也只是凡人，九天神明想要将他诛杀自然轻而易举。但是不论前生怎样、来世如何，穆翀举这个人，都已经死了。”

月下轻叹一口，“百年后魔尊归位，却没了再一个三界清气化生的你，你想叫三界众生如何？落矜，身为九天神明，应该眼见苍生——”

“大人，”落矜道，“或许我真不该做神仙。”

月下：“你说什么？”

落矜：“我只看得到眼前的人。”

月下：“落矜，你这是小爱，小爱救一人，大爱却能救千万人。”

落矜：“我是小爱。”

落矜：“可我也不明白，倘若连眼前人都能放任随意死去，又怎么可能爱天下人？”

月下被落矜这一句定在原地。

落矜：“百年后三界如何，是三界的命数，如有转圜之机，自然能有回天之人。可惜落矜力小，有负上仙嘱托，终究只顾得上一人、一生。”

……

“我师尊说了，他有一宝剑，已经淬炼锻造三年有余，原料乃是阿尔巴巴斯特山上搜集来的陨铁！授剑仪式五年才一次，五年前我尚未拜入师尊门下，今日得了剑，日后我必然日夜勤加修习，让我师尊为我骄傲！”

“那算什么？我师尊说了，他此次将会把自己心爱佩剑传授给我，要知道那可是先掌门传授给我师尊的宝贝，问世少说也有二百年！”

“……这位道友，看着眼生，请教阁下是哪一位天师门下？”

长长的队伍里，终于有人注意到了穆翀举。

不远处的授剑仪式已经开始，校场中心的高台之上闪烁一阵阵五色华光，奇兵异宝轮番上阵，弟子们一部分感激涕零，另一部分翘首以盼。

穆翀举笑了一声，“逍遥天师门下。”

一群在穆翀举身边唠得开怀的人忽然全部噤声，以穆翀举为中心，甚至退开了一个圆形空地。

逍遥天师内门只这一支一脉一个人。

和其他天师门下枝繁叶茂，走到哪里都成群结队的盛况不同，穆翀举一个人踏上高台的时候，场面有些冷清。

他先看到了晴心天师，天师对穆翀举微微颔首。

虽然只见了两面，但晴心天师总是温文尔雅、很好相处的样子，这叫穆翀举无论如何都不能将他和他修的那什么“绝情道”联系起来……

再往前的天师一个不认识。

掌门在最远的地方，脸色不用看也知道不会很好。

至于道路尽头高台中心……负手立着的那姑娘。

穆翀举走上前，和落矜对视。

他觉得不过片刻未见，落矜眸中却像是沧桑了十年不止。

“……怎么了？”穆翀举眉心一拧，就想上前拉她的手。

落矜身子微侧，躲过。

她抬头看他，穆翀举却觉得被俯视。

“跪下吧，穆翀举，”她道。

落矜：我是小爱。

穆翀举：真……真的吗？？！！

我心心念念的师尊文学要来惹，好激动好激动~~~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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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5章 第 35 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