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第 37 章

“别怕,”落矜听见自己说,“有我陪着你。”

……什么?

她猛地睁开眼睛。

——穆翀举的面孔就在她眼前!

他周身浴血,没有一处安生地,他唇色苍白如纸,却瞪着一双仿若能将天地都燃烧殆尽的眼眸!

穆翀举!

落矜大声喊——穆翀举!

她发不出声音。

——这是怎么了?

她不知此为何地,更不知今是何时。她只是一缕孤魂被框这逐渐冰冷的身躯之中,她只是外来看客瞧着一切宿命滚滚流向万劫不复!

——疼。

好疼!

身体的掌控权在这生命即将陨落的一刻陎才回归灵魂,落矜只能体会到灭顶的疼痛。她不知道这是怎么了,原来人痛到极点也能神情清明、目光澄澈。

她能清晰地感觉到自己的心脏一寸寸碎裂,是暴涨的气焰正在吞噬她真气识海——

“好。”

面前的人忽然笑了。

他眸中气焰再也不见,他冰冷的嘴角弯起弧度,他的精神之中再没有天地万物、三界四海——落矜看得分明,他眸中只有一个自己。

她听见肋骨碎裂的声音。

她看到眼前的人越来越近。

她再控制不了魂魄的消散,她的躯体已经再难维持。

她太累了。

一万年太久。

这爱太难。

她想或许三界之外真有神明,能在渺茫虚空之中回望,看一看这渺小的一双人。

那么她还有最后一个愿望,在消弭于尘海之前。

她想归宿之地,是她爱人的怀抱。

最后一个闪念里,她很开怀。

她想原来神明当真还有一丝善意,叫她……如愿。

——我欲自九重天上月下,落入你衣襟袖口,哪怕尘埃也可,就这样充作不分离。

——我想从地心拾阶而上,走到天上去,只看一眼最好的你,问你灵魂深处、遗忘之地以里,是否还记得,我爱你。

……

“……盼君身安体健,宏于北都遥祝。”

穆翀举又看了一遍信中的字,终于叹了口气,将信纸搁进书柜上一个暗格中,和其他三封压在一起。

这已经是陈宏的第四封信件,除此之外还有三位使者曾经登上过昆仑山,在山上逗留良久,誓死要请“大将军”回国。

掌门不厌其烦,奈何蜀国将成箱的金银珠宝送进昆仑的主殿之中,将姿态放到最低恳请掌门阁下照料好自家将军。就是为了这些银子,掌门也不好再说什么。

况且……北越南伐的号角已经吹响,蜀国已失两城,南边安国扩疆的动作也已持续两年,如今天下四分,早构成了全新的局势。

东吴四处求助瑟瑟发抖,蜀国危机在即正在全国征兵,九州纷乱处处流民,人活着尚且不易,谁还会想着修仙问道之事?

昆仑是衰败已经成为定局。

蜀国挖空国库也养不起几千人的夙夜开销。

家仇国难在前,无数弟子自请脱离山门回家,掌门的外门生意也彻底黄摊,不能开源只好节流,如今昆仑上下一派清贫之相。恐怕唯一的好处就是……落矜的工作清闲了许多,每日除了洒扫庭院,就是和穆翀举四目相对,企图将这在仙术上毫不开窍的榆木脑袋敲出个缝隙来。

穆翀举吹了油灯,将身子摔在床榻上。

两年过去了,他就不念吗?

没见到的父亲和兄长的最后一面;四处征伐、搅弄政局的生死仇敌;分崩离析的旧日家园,还有那个现在听说靠谱了一些的蜀王陈宏……

可是……

可是什么呢?

能阻碍脚步的事情简直太多。

譬如他奇特的体质、昆仑中立的态度、断界山以西的威胁,还有……他和落矜难得安稳片刻的生活。

几个月前断界山以西南北魔王斗法,听说起源是为了争夺女人……原因不必细究,结局是前任魔尊设下的断界山结界被两人打破。

从前魔修想要入人界,须得修为足够高,专门学习了破开结界的法门,否则稍有不慎就会被结界反噬,给结界吞得连骨头渣子都不剩下。

是以当年戟天带魔修助力安朝,也只是随行百人,固然影响战局,可绝对起不到决定性的作用——现在却全然不同了!

南安魏铭川将魔修带上战场,所到之处如履平地,北越不得已向断界山出手,连东吴弹丸之地都给断界山送了金银请求庇护——只剩下陈宏。

想到这,穆翀举又一阵犯愁。

蜀国地域中修仙门派为九州最多,其地理位置优越,又是前朝大楚的繁荣之地,向来是修仙者的聚集地。

如今魔修加入战场,魔气难控、惨剧频生,修仙者自然不能放任不管。几个修仙门派联合起来,给陈宏修书一封,威胁他若胆敢和其他几位诸侯王同流合污,诸多仙家就先踏平他蜀国的北都!

昆仑在越、蜀、吴三国的交界地,眼下还没被战火波及,但是谁都清楚,这不过是时间问题……

“啊啊啊穆翀举!”

隔壁一声惊叫,将穆翀举的思绪全都打断。

他从榻上猛地爬起来,连靴子都顾不得穿,三两步就冲开了落矜的门板。

“怎么了?”穆翀举抬手掐了个响指,转眼满室灯火齐亮——这是晴心天师用心教导的结果,在他孜孜不倦的开导下,如今穆翀举终于能用些入门的小法术。

“……穆翀举,”落矜双手覆住眼睛,从缝隙中看到灯火通明中的他,看到他不加掩饰的焦急和慌乱,“穆翀举……”

落矜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只好一直喊他的名字。

“怎么……”穆翀举走上前,发觉她指缝间挡不住的泪滴。

他拉着落矜的手,叫她暴露出通红的眼和苍白的脸,他直接将人按在胸膛上,轻拂她的仍在颤抖的肩。

“别怕。”

这两个字余威尚存,落矜周身一颤,她连着灵魂都在瑟缩——穆翀举的心口隐隐作痛,这是连着她神魂的那一魄,难以想象她究竟经历了什么。

穆翀举:“噩梦吗?梦到什么了?”

落矜没有说话,关于方才的梦境,她一丝一毫都不想回忆。

穆翀举没再问,他深知困于梦魇的厉害。刚刚在昆仑山醒来的那些日子里,他每晚都被囚禁在段洪山的战场之中,触目全是身死在自己刀剑之下的灵魂,在那无边梦境中他被杀死千百次,又带着千百道伤、千百只残剑继续向前走……

在那里他的杀戮之罪罄竹难书,在那里他依靠杀人活着……或者说他只是依靠杀人而不死,一星信念支撑他一息尚存——他只是还想再见一面……

“穆翀举,”落矜的声音闷在他胸前的布料里,“你抱着我行不行?”

她声音还带着哭腔,穆翀举听得脑袋一懵,旋即失笑,“这不是抱着呢吗?”

“……”落矜只是环住他的胸膛,“我冷,穆翀举。”

她……梦中的人……

梦中的自己……

直到神识消散的最后一个愿望也不过是想要——

很温暖。

穆翀举弯腰,将小姑娘彻底地环住,他的声音出现在她耳畔,他的喉结抵上她肩膀,他说话的时候落矜的胸膈也在一起震动,好像你中有我、我中有你……

“暖了吗?”

他问。

“……嗯。”

落矜的泪又涌出来,是滚烫的。

“从前都是你照顾我,”他继续说,“我梦魇时候陪着我不睡觉——那时候你白天事多,累得快要失神。现在刚好有机会还回来,换我照顾你。你别害怕,梦都是假的。”

落矜点头,穆翀举微微松开了几分力气,用手背去抹她脸上的泪痕,又把掌心焐热去敷她红肿的眼。

落矜的呼吸终于平复,梦中的恐惧被现实冲散。

不论她方才看到了什么,现在的穆翀举好好地坐在她的眼前。

“过会儿我就在你屋里打个地铺,以防你再遇见今日的情况,怎么样?”穆翀举问。

“嗯!”落矜连忙点头,“好好好!”

“好个什么,”穆翀举轻笑着别开眼睛,“男女授受不亲。”

“什么道理!”落矜心有余辜,绝不想将方才醒来时不知今是何世,更分不清现实和梦境的惊吓再来一遭,“从前你被困梦魇,我难道不是每晚在你榻边陪着吗?”

“啊……话是这样,”穆翀举轻揉太阳穴,一些回忆涌上心间。

刚开始落矜的确是在他床边打坐修炼的。但是后来熬得太久她根本撑不住,经常脑袋往床沿上一搭就昏睡过去……直到一次穆翀举夜半惊醒发现落矜就在自己怀中……那以后穆翀举再没陷入梦魇过。

落矜显然也回忆起了这段。穆穆翀举瞧着她眼尾的绯红一点点满眼到面颊上。

“这……这是……”落矜咳了一声,“师徒之间相互照料不是应当应分吗?”

她绞尽脑汁要寻个大道理。

“再说你我之间的情谊——”

她抬眼,对上穆翀举的眸子,忽然不知道该说什么。

他们的情谊……怎样呢?

眼前的穆翀举已经不是她在昆仑山门前遇到的那个十七岁的少年郎了,他还有几天就要及冠,他的眼睛里看过了生死,他的手心有宿命纹路和洗不清的血。

如果说将军府中的一切尚可以算作少年情谊,那么现在呢?

落矜自问。

她贪恋的穆翀举怀抱中的温度,究竟是什么?

“我们的情谊……落矜,”穆翀举忽然笑了,他的眼底那样坦荡,他把灵魂袒露给眼前的女孩,他不在乎浑身赤|裸。

“我们的什么情谊?”

“自然是……”落矜觉得喉咙发涩,他的手捏住了自己的——那是一块烙铁,将人直接烫熟,叫人无法思考……

“师、师徒……情……”

“落矜,”穆翀举凑近了几分,他的弯下腰看进落矜的瞳仁里,“你当真想做我师尊吗?”

轰——

落矜觉得脑袋爆炸了。

她觉得灵魂在跳动——或许是留在穆翀举心口那一魄带来的通感。

他的手掌攀援而上,拂过她冰冷的肩头,碰到了她的耳垂,撩开她层层青丝,覆住她的颈。

他的唇近在咫尺,那红色叫人垂涎。

我们的情谊……

落矜不自觉向前,我们……

“怎么了!发生了何事!落矜为何半夜惊叫!”

当的一声头顶房梁巨响。

晴心天师一脚踏碎了房顶拿着仙剑飞跃而下。

簌簌而落的墙灰木屑中他看清了……榻上了两人。

衣鬓散乱、肢体交缠……

晴心:“……”

落矜:“……”

穆翀举:“。”

“啊……”晴心僵硬地转过身去,“今日……月色……不错啊……哈哈哈。”

521快乐!今天也要爱自己哦~

我的脑袋也要爆炸了,现在烧得有点晕乎,要是有别字或者逻辑不顺我明天再改……最近二阳和合胞病毒有点厉害啊,同志们千万做好防护啊啊啊!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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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7章 第 37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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