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矜:“我送你一个表字叫做‘清’。”
落矜:“希望你无论走到何时何地,面对何等境况,都能保持一颗初心,看清自己的所思所愿。”
“……落矜,你会读心吗?”穆翀举忽然说。
“什么?”
也许是他自己,也许是已经消散的前世,在弥留之际的呐喊,告诉他别忘了这一颗心。
“我很喜欢,”他说,“很喜欢这个字。”
“谢谢你,落矜。”
从此之后,穆翀举行走在世上,终于多了一点属于自己的东西。
他不仅是某人的替代品,或者世家血脉的延续。在这个“清”字里,有他和另一个人有关的一切,是穆翀举此人切实存在于天地之间的证据。
绝情峰上的风景太美。
花很香,连风都温柔。
怀里的女孩太暖,心怦怦跳。
穆翀举人生二十年,很难再找到一个时刻比现在更安定。
如果可能,如果可以。
如果绝情峰当真能断绝人情,再没有三界四海的声音能传到这里。
如果此情此景可以永恒,哪怕一心修仙羽化,真做几千年师徒也未尝不可。
人生波澜,世事跌宕,穆翀举清楚。
他知道此时此刻是天道给他最后的宽宥,叫他看一看人间至美,才受得住人间至恶。
两年太短,伤痛太深,他忘不了,也不能忘。
他记得那劈砍进前胸肋骨的一刀,那时候他亲眼看见了三生河畔。
他记得魏铭川的眼神,那可真像是个玩弄一切的掌权者,他将真情化作武器,用人情做刀——世上怎会有这样的人,穆翀举不理解,但没关系,只要斩断就好了。
他忘不了陈宏信中的每一个字。
那是他自幼辅佐的少主!他怎么可能放心那人孤身奋战,面对眼前这群狼环伺的险境!
杀亲之仇,覆国之恨。
没有一刻不在折磨他。
而现在,到了他出发的时候了。
“落矜,”他说,“有一件事,我不该再瞒你。”
落矜一抬眼,奇怪,她好像知道眼前人想说的是什么。
“我能掌握魔气,我通晓炼化天地浊气的方法,我虽不能全然控制空骨,但冲破你和晴心的禁制,其实是一件很容易的事情。”
桌上的滚汤已经凉透,沉默的时间很长。
“我之所以一直留在昆仑,从没提过回蜀国……”穆翀举顿了一下,“先前是因为我也害怕魔气伤人。但是现在,两年共处,我自信不会被怨念裹挟,我能在鲜血和杀戮中站稳自己。”
落矜又怎会全然没有预料。
这一天……她又何尝不是等了两年?
越国向蜀国发兵,南安一定会伺机而动,蜀国危机将至!
前些日子在最后一节外门课程中,一个世家子弟在课堂上站起来,他说眼下天下混战,人民在水深火热之中!我不远千里来了昆仑,根本不为学什么劳什子的御剑修仙!我就是想看看你——穆翀举!
你身为大将军最后的血脉,你曾经救国君于危难之间,你怎能偏安一隅,在这昆仑仙境悠然度日,和你师尊搞些不伦龌龊!
穆翀举登时冲下去,若不是一种学生和落矜拉着,他的拳头就要打塌那弟子的鼻梁。
“你只会挥拳向弱者吗?”
那人嘶吼着,“你如何对得起大将军在天之灵,如何对得起蜀国而时间教养!穆氏满门忠烈,怎么生出你和穆婉婷这两个败类!”
……
“你都想好了,还跟我说什么呢?”落矜手指敲在桌板上,抬眼看对面的穆翀举。
“我……”穆翀举道,“总归需要告——”
“你要跟我告别?”落矜眉峰一挑,“你想把我扔在昆仑山,自己回北都?”
“我……”
“你想都不要想,穆翀举!”落矜猛地站起来,一掌拍在桌面上,“我们不分开——咱们寸步不离这是你自己说的,现在别想因为这一点点的小事就撇下我!”
穆翀举显然是被眼前的情况吓住了。
“我和晴心这么努力的教你,在你身上损了多少真气,不是为了让你在战场上白白送命的!”落矜中气十足,“我姚落矜虽说只是司命殿职级最末,但是我潜心读书一百年!就算你那主子陈宏是个离谱到北海边上的人,有你有我,这蜀国就是断垣残壁也叫他撑百年!”
“你害怕什么呢?嗯?”落矜看过去,简直不能再硬气,“有我在,你想要什么要不到,想做什么做不得?”
“我……”穆翀举彻底被说懵了,他看着眼前的人,她周身闪烁如同神祇。
“早在两年前我就与你说过,有仇报仇有怨报怨,魏铭川杀你父兄,你凭什么不杀他?”落矜道,“越军要进犯你的城池,屠戮你的同胞,此等人有何杀不得!”
“我从始至终告诉你清心、明心,我教你从心而为,教你持心中正,却没教你以德报怨、忍气吞声,如今时机到了,我们就去做事,这有什么?”落矜已经走到穆翀举身前了,“你今日盘算良久,与我说了这番话,到底在怕什么?”
“……”
穆翀举站起来。
“我怕。”
他说,“我怕我留恋在绝情峰上的每时每刻,我怕你这来之不易的安宁平静被我轻易打散,我怕下一刀揣进胸口,此生就终结!我怕……就快到再见不到你的那一天。”
……
“太子殿下千岁!”
一众仆从下跪行礼,魏铭川随意挥手,便走进了太子妃的寝殿。
“世子满月之后你抱过他一下吗?”他刚进了寝殿就开始高声,“你听不见他夜半高呼,喊阿娘的声音吗?”
他步伐有些急,满脸都是忧愁。
“如今越国的使者在都城,我每天都焦头烂额,婉婷,你就算不能给我分忧解难,你也别多给我添麻烦吧?”
他进了正殿,空无一人,又转头向偏厢走去。
“世子那里多少还有奶娘看着,如今祖母你也不见,是什么意思?”魏铭川一把推开了右厢的门,里面有瓷器坠地的声音。
他心中一紧,慌忙赶了两步,到塌边上终于看到自己要寻找的人。
“你……”
穆婉婷整个人蜷缩在被子里。
直到一直砸大喊大叫的人冲到自己眼前,才终于缓缓抬头。
“……婉婷?”魏铭川的心一下子就软了,他放慢脚步,缓缓坐在了穆婉婷塌边,“你……”
穆婉婷浑身颤了一下,好像才看清来人是谁。
“婉婷——”
“宝儿去哪了,宝儿怎么了!”她忽然高声,白睛在一瞬间充血。
“没事,宝儿没事,”魏铭川皱眉,“他只是想你了,婉婷,我们去看看宝儿,行么?”
自从生产之后,穆婉婷的精神状况一直都不算好。
刚开始魏铭川只是觉得她在使小性子……直到她的行为愈发不可控制,甚至几次寻死觅活,他才发觉不对,各地延请名医,天才地宝搜罗了多少,可穆婉婷正常的时间只是越来越少……
从前魏铭川还能往宫中多加人手,时时刻刻看好自己的太子妃,可到现在穆婉婷只要见到生人就回发疯一样地和人撕扯扭打,叫他不得不将太子妃的寝殿清空。
“婉婷,”魏铭川将人揽在怀里,轻轻拍着人的后背,“祖母现在很担心你,叫祖母进来看看好不好?宝儿也几天没见过你了,他昨夜还哭着——”
“猷之,”穆婉婷的脸紧紧靠上夫君的胸膛,“他来找我了,你快跑,他来找我了!”
魏铭川狠拧了眉头,这人到底是谁,他先前以为是两年前婉婷失手误杀的将军府管家,请了仙门道家无数天师做了法术几百场,可穆婉婷没有一点起色。
也许是其他的人,也许穆六的冤魂还抓着她不放……
穆婉婷自从带着老夫人从婺泽回来,就好像时刻被人用剑抵着喉咙。
魏铭川本来以为他们长子的诞生会将穆婉婷的这种恐惧冲散,但是——丝毫没有!
“太子殿下……”
“我没说过不许人打扰吗!”
魏铭川随手扯了床帷上的珠玉朝窗外扔过去,直接打断了窗轴。
殿外前来唤太子的内侍吓趴在地上。
穆婉婷也浑身一颤,魏铭川抓住她肩膀的手又紧了几分。
“殿下……陛下旨意令您即刻领兵出征,如今……”
内侍趴在地上,拼了命才喊出这一句。
身后跪在地上的小太监只剩一点意识将盛着圣旨的托盘高过头顶,否则叫这东西染了尘,自己绝对是眼前十几人里最先死了的。
魏铭川长长地叹了一口气。
他低头看着自己的妻子,眼下这等情况,叫他如何能放心远走?
穆婉婷抓紧了魏铭川的衣襟。
“他来找我了……”
她绝望地念,她清楚,那个时候就要来了,已经一步一步地向她走来。
那个人、那句话,无时无刻不在她脑海中回响。
“若有来日相见,翀举必定手刃亲妹给六叔报仇!”
……
“我也怕,”落矜说,“穆翀举。”
“我自知对你不全是公义的心思,我比任何人都更想你活着。”
“我也怕生死间行走稍有不慎……不是三界一夕受毁,就是你我灰飞烟灭。”
落矜的声音有些颤。
她如何不留恋!
此间一花一草一木,此时的平静欢愉,哪怕常笼阴霾那也是轻快!
不是一念生杀,不是死里逃生。
“穆翀举,人力不能回到过去,神仙不能去到未来,”她说,“但是我们都活在这一刻。”
“这一刻我在你身边,你什么都不用怕。”
这么晚是因为看世乒赛决赛惹……体育精神太感人了啊啊啊wwwwwww今天有缘看到这的报留评塞红包,庆祝一下wwwwww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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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1章 第 41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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