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些人不能放上山,是因为里面有军人,”穆翀举缓步上前,他所到之处,所有人向两边躲闪开来,自动给他让出了一条道路。
“你……”掌门颤手指向他。
“流民怎么会引来战火?你是夏秣的师祖,眼下越国在战场上占据上风,这点底气你还是应该有的,”穆翀举已经走到了掌门面前,甚至没有人拦他。
“穆翀举,你休要信口胡说,”掌门瞪了他一眼,旋即上步,压低声音对穆翀举说,“接纳流民我另有办法,我又不会当真看人饿死在我山门之前,只是这段时间昆仑山上下戒严禁止出入,我自会安排人手轮换下山——”
穆翀举笑了一声,他挥手打向掌门身边的映画。脆弱的伪装瞬间被击溃,所谓的“流民”露出他们的真面目。
台下惊呼阵阵——这些……全都是披坚执锐的军士!
掌门的神色蓦地严肃起来,却不全是因为穆翀举戳穿了他的伪装,“你方才用的什么法术?”
他心中泛起阵阵凉意,他已经修炼到至臻之境,方圆百里的真气运转哪怕如秋毫波动他都一清二楚!穆翀举却轻松破了他的幻术,可他毫无知觉!这是……这只能是——
“蜀国陈兵我昆仑山前,意欲何为!”台下几名天师已经走出震惊,马上站到了和掌门统一的战线。
“你看不到他们身上的伤和明显不够用的辎重吗!”穆翀举转头大喝,“他们是被人追到这的!他们是走投无路的兵,与流民相差几何?”
“即是军队,那绝不可踏足我昆仑山!”一位天师中气十足,“掌门方才所说没错!我昆仑绝不能搅入战火之中——只是掌门,你方才为何拐弯抹角,你若直接说是蜀兵,还何须多废口舌?”
穆翀举冷笑一声。
掌门直接上前捏住了穆翀举的肩膀,“穆……穆翀举,”他声音不知为何泛起恐惧,“你听我说,这只是边境作战的一小股军队,我已经派人探查过,越兵还没有追来……这只是战局的一角,两国交战这再正常不过,你不必为此——”
“掌门,”穆翀举牵扯嘴角,将他搭在自己肩膀上的手拿下来,“他们是来找我的。”
“不,怎么会?他们——”
“你觉得我是怎么认出来的?”他一笑,“凭我全家都是军士,从举手投足间领略到的吗?”
掌门懊悔不已,他应该再精细一点,或者干脆不要做这映像——他自认为一套话术已经编排妥当,在众人最气愤的时候提出解决办法,这样所有人都会被说服,他们可以有足够的时间去和山脚下的人交涉,让他们离开,但是穆翀举——
“不,掌门,”穆翀举轻声说,“我方才也说了,这是败军,他们沧桑疲惫,和流民没有区别,你的幻术做的很好。”
掌门瞳仁微张,“你——”
穆翀举左手向映画中一指,最中间一人,如有所感般抬头,“他叫陆丰,是我爹的部下,和我哥哥是生死之交。”
掌门心里一抽,连退两步。
——算漏了,只差一步。
“他从前驻守北宁关,那是大蜀和北越最常摩擦的边界。两年前丞相叛乱,他的勤王之师最先到达段洪山,可以说,如今的蜀国是他救回来的——他到此地找我,掌门,你猜蜀国……是不是有了亡国之患啊?”
“穆翀举!”掌门咬牙道,“你不能下山,不能——”
“师尊何须与他废话!”背后,是闵诚在说话,“穆翀举既然这么想下山,又何必强留他?断了他的师承放他离开便是!”
“你闭嘴!”掌门竟然吼向自己的徒弟——掌门怎么了?他怎么变了心性?此人为何如此在意穆翀举?
落矜也看得一头雾水,她觉得穆翀举一定是明白了些什么……从自己刚才寥寥几句猜测之中吗?
还是穆翀举本身,还有她不知道的,和掌门的其他渊源?
掌门的确常常叫人迷惑。
便如他一面贪财一面严加治山。
他在自己走投无路时选择收留,却又在穆翀举重伤未愈,最容易死的时候频频发难要将两人撵走……等到穆翀举醒来,身体转好,甚至学了些法术的时候,他又安心叫人做助教来捞钱……现在、现在他竟对穆翀举,已经痴迷留恋到这地步了吗?
谁会痴迷留恋!
掌门呼吸急促,他看着眼前的人,恍惚间已经和记忆中的那个人完全重合!
一百年!
一百年过去了!
那人冰冷的视线、骇人的语气,丝毫未变!
掌门开始后悔了。
他人生几百年第一次为自己的善意后悔。
他应该在见到这个孩子第一眼的时候就杀死他——而不是恻隐,不是侥幸!
应该在他十七岁的时候将他永远留在昆仑山!
应该在他只有一口气吊着、浑身创口的时候让他滚!
这样他也许可以在不为人知的某处腐烂。
而不是现在叫嚣在他的眼前,让他背负这毁天灭地、千古罪人的骂名——他恨啊!
“唔……你怕了,”穆翀举盯着掌门的眼睛,“你怕我回到蜀国,怕我拿起战戟,怕我砍削掉一个个鲜活的脑袋——怎么,掌门?你见过这画面吗?”
“你见过我……杀过谁?”
掌门浑身一抖。
“让我来猜一猜,是谁叫你这样牵挂?”穆翀举只是冷眼瞧着,如今他周身的气度就连落矜看了都只觉陌生。
“戟天?不、不,他怎么入得了你的眼?”
“你这样的名门正派,以天下为己任的大宗师,想要解救人间,连罪人都想渡上一渡的大善人……应该最尊师重道吧?”
掌门猛地抬头,他脚下一软跌坐在地。
远处晴心听到了这句话,也心中一惊,他拔腿就要上前,被落矜牵住了袖袍。
“天师莫怕,且听穆翀举要说什么,”落矜道。
晴心:“可他——”
落矜:“他没被魔气操纵,他知道自己在说什么。”
“这故事不难猜……”穆翀举双手背立,他眼眸微阖,“戟天因为国破家亡而堕魔,转而与昆仑仙宗对立。彼时断界山以西初定,新鲜的戟天吸引了魔尊的注意——戟天怎么可能有和昆仑掌门一战的能力?你方才口口声声说你师弟杀掉了老师……现在看来,魔尊杀掉的,该不会是你的老师吧?”
掌门张了张嘴,他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师兄!”晴心甩了落矜的手,他大步跑上去,“他说的是不是真的?他说是魔尊、是魔尊……”
掌门抬眼,看清了已经匍匐在自己身边的的晴心。
他长长的叹出一口气,伸手就扇在师弟的脸上,毫不留情。
“你想干什么?”他颤声道,“直到现在,你还想着那个畜生吗?”
“……师兄?”晴心被攘倒在地上,他两行清泪簌簌而下。
“是!”掌门站起来跳脚,“那人杀了师尊,对!没错!”
“但那是萧行止跪在他脚底下求来的,他说把自己的命、自己的魂,自己的一切都给他——就换他来杀自己的师尊!他就是个厉鬼!是恶魔!是从地府脱逃的罪犯,他永世不得超生!”
没人见过这样歇斯底里的掌门。
一山之主,一个几百岁的长者,怎可能崩溃至此?
“你们师门的恩怨与旁人无关,”穆翀举皱眉道,“现在将结界打开放我下山,我此后与昆仑毫无瓜葛,不论如何,都不会有人找上昆仑。”
“你是如何知晓这些事的!”掌门却立时拔了剑,“你是不是已然堕魔,知晓——”
“都说了我是猜到的!”穆翀举不耐烦道,“这都是一百年前的陈芝麻烂谷子了谁要研究!我只是警告你别拿些幻术的幼稚把戏骗我,我国存亡,我主危难,我没时间与你废话!”
“你若从军嗜血、沾染怨气,以你现在的身体,被魔气吞噬只是早晚的事!”掌门剑尖指向他,“你方才用魔气破我禁制,穆翀举,你如今与魔修何异?我怎么可能放你下山,为祸人间?”
“呵,”穆翀举冷笑一声,“我说了,我不是你惧怕的那个人,我也不会成为他。”
“你口口声声说我为祸人间——好啊,若你执意将我困顿于此,我便先为祸昆仑好了!”
“你——”掌门的剑劈头就向穆翀举劈砍下来。
穆翀举神念微动,他吹走自己识海中漂浮的一团清气,他已经想好了,打在什么地方,能叫这老头再不能妨碍自己——
“噌——”
锋刃相撞之声。
穆翀举手腕一暖,脚下被人牵扯走了半寸。
这一撞一颠,清气又飘回识海之中,给自己裹了个严严实实。
晴心还坐在地上,后知后觉发现自己腰间的剑鞘空了,佩剑不知何时到了落矜手上。
“掌门为三界四海的心意,着实叫人感动,”落矜横剑立在穆翀举身前,“这些年来掌门对穆翀举多有恻隐之心,也助他前半生顺遂,此为恩情,落矜先代他谢过,来日有机会,必会报答。”
“你是九重天仙!”掌门吼道,“你怎能——”
“他不会堕魔,我用性命给你作保,”落矜道,“但今日我们必须走,这结界你若不自己开,我也不是没破开过。”
掌门已经改口叫“那个人”了,魔尊地位堪比伏地魔(竖大拇指)
明天下午考试,考完再更,大概会晚一点发~~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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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3章 第 43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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