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昆仑撑不住了，芮姬会将戟天引到北都皇宫中，穆翀举在那里。”

魏铭川与手下天师谋划着，“只盼穆翀举能将他解决，如此才算解决我们一心头大患……”

“但是戟天进入北都，恐怕无法带着我大安兵士同往。”

“他们会与越军汇合，”魏铭川冷眼看着沙盘，其上昆仑已经被标红，越军早早地等在山下等着接应。

“穆翀举的确有几分本领，但是和夏秣约定的退军时机也到了，”他道，“只有穆翀举回到北都，咱们才能把杀手锏送进去。”

“但是殿下，倘若穆翀举真将戟天诛灭，届时北都城安然无恙……”

“那时候，越军已经突破北方防线，大举进攻了，”魏铭川面上带了几分笑意，“而且因为夏秣的停战协议，穆翀举放松了警惕，现在大部分的兵力都在南调，等到北方战线被突破，我们的进军必定畅通无阻。”

魏铭川推动沙盘上的部件，好像已经看到自己攻打下北都的景象。

“这是生死之战，”魏铭川叹了一口气，“此战若是赢，从此天下两分。”

“那倘若穆翀举未能杀掉戟天……”

“如此……”魏铭川眯眼，“如此，这天下将毁，也无须担忧国界之分了。”

“殿下、太子殿下！”亲卫忽然闯进来，太子妃娘……娘娘……”

满屋都看过去，魏铭川一把扔了手中的木棍，“她怎么了？”

“娘娘……方才派人送信到军中……”

亲卫抖若筛糠，噗通跪下手中的东西高举捧上，魏铭川一把拿过来。

真是奇了，这白纸黑字魏铭川都认识，可组合在一起，却愣是好半天没看明白究竟写了些什么。

满室肃立，一个大声都不敢出。

良久。

“我竟没想到，”魏铭川道。

“我没有想到……”

他以为，自己的枕边人还是十几岁时遇见的小家碧玉，她纯真善良未经风浪，她的整个世界只有自家门前一片宅院。

他忘了，将这世界伪装撕去，把那些血腥掏出来塞进她怀里的人是自己。教她背叛至亲家国的人是自己，逼她拿起屠刀的人也是。

他还在征途中。

他的世界太大太大，装了三军百姓，装了天下人。

他却忘了，她的世界已经毁了。

他向前的每一步，都是将她抛弃在更远的深渊之中。

此一去，就算她未得手，也没有机会活着。

若她得手，天下人都没了明天。

“殿下、太子殿下——”

亲兵全部冲出去，也没能拦住太子。

他单骑快马，奔向了北都城的方向。

……

“魏铭川已经打过段洪山，想必蜀王此刻也早得到消息了罢？”片刻前，穆婉婷缓缓经过陈宏，直接坐在他方才坐过的座位上。

“你说什么？”老夫人已经被气得浑身颤抖，“魏铭川分明给了我书信——他愿意为你停战——”

“那根本不是他的书信，”穆婉婷笑道，“这一路上的文书令牌，都是我提前造好的。从魏铭川出征离开国都的时候，我就开始准备了。”

穆婉婷的面色十分苍白，她手足纤细，像是不用风吹都会散架，可她的眼中闪烁异光！

“来……来人……”

陈宏的话没说完，就见一柄长刃竖在自己眼前。

“嘘……陛下。”

穆婉婷看过来。她一根手指竖在唇前，像是在封印轰动天下的秘辛。

“别出声啊……我进入北都之时，便已经派人去信给魏铭川。你猜……他如果知道自己的妻子被您劫持，从段洪山到北都城门……需要多长时间？”

“你……你！”

陈宏低声吼道，他不敢挣扎，生怕不知在何处惹怒了她，叫自己身首分离。

堂堂安国太子妃，想要什么不能有人代劳？她架着自己年逾古稀的祖母千里奔波，到底想要什么？

“你想要什么，”陈宏道，“只要朕能办到的……”

“我要穆翀举死。”

“是说什——”

“我要穆翀举死！！！”

“穆婉婷！”老夫人回眸，满眼的不可置信，“他是你弟弟——”

“他不是我弟弟，”穆婉婷缓缓扬起嘴角，“他是你和父亲捡来的孩子，不是吗？”

“婉婷，你——”老夫人的心口剧痛。

“他就算是我亲弟弟又如何？”穆婉婷目光虚无，不知因何而笑。

“我早就知道父亲和哥哥会死在定风岭，可我和你们透露过一个字吗？这样算来……是不是我也杀了父亲，我也杀了兄长！”

“婉婷！”老夫人声音虚无，听起来即将心血耗尽，“收手吧，一切还有挽回的余地，你以为你逼着人将翀举杀了，你就能全身而退吗？”

“当然，”穆婉婷冷哼一声，“穆翀举要杀我，他说要我偿命——只要他死了我为什么不能活？”

“别这么看着我，祖母，”她道，“他们终究要死的，这不怪我——天下大势，命运使然。可是他们不死，死的人就会是我！我能怎么办？我有什么错？我只是想活着！我还有丈夫还有孩子，我还有大好的未来无尽的荣华！”

“祖母，您看着我长大，您也舍不得我，是不是？”

老夫人偏过头去，她咬碎银牙，捏断手骨，她只恨自己为何长寿，为何要亲眼看着最疼爱的小孙女变成如今的样子！

穆婉婷上前两步，从袖中掏出个药丸，直接塞进陈宏的嘴里，“这是百步丹，两个时辰内没有解药，就会毒发身亡。”

“你——”陈宏掐着自己的脖子，拼命也没能咳出任何东西。

“别想耍花招，他会一直看着你，只要你敢叫人，就立刻杀了你！”穆婉婷说着看向陈宏身边的车夫，他已经掐着陈宏的脖子让他站好，一枚铁针直抵陈宏的腰窝。

不必想也知道其上淬了毒药，陈宏挺着脊背，连大气都不敢出。

“蜀王，别这么绝望，”她掩唇笑了，“你帮我杀了穆翀举，我要报答你的。”

她笑着，指尖勾起陈宏的下巴，陈宏浑身都在颤栗，仅凭着一念求生还站着。

穆婉婷：“我会做你的人质，帮你魏铭川谈判，让安军停战，怎么样？”

陈宏：“你——”

穆婉婷：“毕竟我已经去信给铭川。等穆翀举死了，他也差不多该到北都城了吧？用我做筹码，换魏铭川滚回他的安国去，不划算吗？”

“穆婉婷！”

两人对峙之时，老夫人暴起。

“我今日便为我穆家正名，杀了你这不孝女！”她举起手中的暗刃，向穆婉婷直冲过来。

下一瞬，本该抵在陈宏后腰上的铁针换了位置。

老夫人低头，看那长针从腹部没入。

“何苦呢？”

穆婉婷眼看着人缓缓倒在地上。

“我不是都说了吗？”

“我只是想活着。”

“呵。”

“……”

“陛下？”

陈宏的冷汗已经将衣衫全部浸湿。

“啊……啊？”

他应声。

“叫个太医来看看我祖母，及时把铁针取出来，还有生还的余地，”她道，“我们现在……就启程去接穆翀举吧？”

她笑起来。

陈宏的后腰又挺直了一些。

这回抵上的东西是匕首。

“……好。”

他说。

……

“……你别动她。”

穆翀举说。

“我不动，”穆婉婷笑道，“很简单，你将陈宏精心为你调配的毒酒喝了，我立刻松手。”

穆翀举二话不说，就去拿桌上的酒壶。

“穆翀举！”落矜失声喊着，“不行，穆翀举，别喝。”

“我没事的——我是神仙！”

落矜两行泪倏地落下，他们眼神死死地纠缠在一起。

“这没什么的，就算她割断我的喉咙又怎么样？我只是去地府走个过场，神仙能活一万年，等我回九重天上仙班之中我就来找你，你别……”

“我不信，姚落矜，”穆翀举看着她，“你有事瞒着我，从我在昆仑看到你我就知道，你自己又想做什么？”

落衿：“我能有什么——”

穆翀举：“你的眼睛骗不了人！”

穆翀举：“你每次看向我都像是在看最后一眼，到底为什么！”

落衿说不出话。

每一眼每一面都太珍贵，她又如何能再做伪装？

“你眼下信誓旦旦的说要来找我，等到千百年之后我找不见你怎么办！”穆翀举说，“去九重天也好，在人间也罢，我都要亲眼看着，唯独黄泉忘川，我不可能叫你先去走一遭。”

“……穆翀举！”

“穆将军三思！”边上不知哪个大臣先开了头，一时间慌张的大臣全都伏跪下来，大声喊着他的名字，说你不能抛下蜀国万民。

“回天上去吧，”穆翀举拿着酒壶，往王座之上缓步，他看着姚落矜，他们越来越近。其余的事物和声音都已经消散，他丝毫不在乎。

“好好做你的神仙，”他说，“人间太苦，你别来沾染尘埃。”

他说：“等等我，等等我带着你给我的名字再活一世，如果富有，我就给你供奉瓜果，如果太贫穷，就在别人的庙里蹭点香火。”

“我会日夜祈福，时时念想，若你公务不忙，得空拨冗，能不能来看看我？”

落矜的泪简直能将人淹没，心痛到失去知觉。

她想说不会的，你的这些畅想，以为简单的，我太难实现。

此生走到尽头的是我不是你。

我想要来生相见，我想要相知相守，我想要曾没有过的一切。

唯一有一点遗憾。

就是没有来生。

穆翀举仰头饮尽了酒。

落矜推开了劫持者。

他们抱在一起。

快了快了快了苦尽才能甘来啊家人们wwwwwwwww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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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1章 第 51 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