嘟嘟。

对面很快接了电话，女孩清透的嗓音被电磁波微微干扰失真。“小熙？你是为了小良的事情来问我吧？”

“其实我应该去问谢晴学姐的，”宋语熙歉意道，“但思来想去，还是先联系了师姐。毕竟你现在是他的咨询师，不论如何我都得知会你一下。”

“嗨，跟我客气什么。”乐葵哂道，“那你先和我说说，又怎么了？你确认当年那件事的当事人就是他了？”

“那倒没有，但是有很大概率是这样。他在首都大学的时候，一定发生过什么事情……而且是不太好的事情。”

对方沉默了片刻。“既然如此，你确实应该打听清楚。不过别被他看出来了，你们俩现在不是住一起么。”

这并不是要他刻意隐瞒良锦，而是在告诫他要慎重对待病人——毕竟他们都无法预测良锦发现他们的调查行径后，究竟会做出怎样的反应。

轻率地引起抑郁患者的情绪波动，总归不会发生什么好事。

“我明白，”宋语熙一口应下，“所以师姐，当年到底发生过什么事？如果实在问不到，我打算尝试联系冯导他们了。”

乐葵却立刻否决了这个想法：“不行。而且你就算去问了，八成也问不出什么。”

听到这话，宋语熙的心猛一沉。

“……这件事牵扯到了太多人？”

“没错。”

女孩叹了口气，任谁都能听出其中的无奈之意。“听说这件事就是上层压下来的。否则不会连一点风声都走漏不掉……”

“就说南湖这边，连知道北桥出事的人都很少。这么密不透风的信息管控，我应该不需要再多说什么了吧？”

男人浓密的长睫颤了颤，大脑开始不受控制地胡思乱想:“做到这种程度，只能是发生了什么恶**件……有人欺负他？”

乐葵听着，内心也颇为不忍。她靠在柔软的真皮沙发上，爱怜地摸了摸膝上打盹的博美犬。

“那么小就被父母丢下，在孤儿院生活这么久，还考上了首都大。他该有多不容易……哎，有些人，简直天生就是人面兽心。”

宋语熙已经在脑海中把最坏的情况过了一个遍，语气略有不稳。

“但是既然能压下来，说明情况也不至于恶劣，是不是？不然不可能压得住。”

“嗯，”乐葵也这么想，连忙出言安慰自家小师弟，“所以你也别想太多了。我看小良现在的状态还可以，算得上稳定。平时记得盯着他吃药，必要的话多往医院跑几趟，以前肯定没人管他。”

这心情可真称不上美妙，挺糟糕的。仿佛自己尽心尽力照看的小朋友叫人糟践了似的，捧在手心里的宝贝在别人那成了鞋底粘的草，不管是谁都能过来碾两下。

但说实在的，就良锦那个性子——实在是太不合群。这样的性格，不论处在哪个群体中，受排挤的情况都是完全可以预见的。

可一码归一码，即使这个人再怎么不讨喜，只要他没做错什么，挨欺负就丝毫不该归咎于受害者。

而宋语熙恰好对他再了解不过了。

良锦其实是个善良的小孩，并且这么多年一直没有变。

否则他就不会选择封闭内心、将自己与外界隔离这样的方式，沉默无声地与这不公的世界对抗。

因为这样伤害到的只有他自己。

挂断电话，宋语熙疲惫地揉了揉眉心，向后瘫倒在床上。

“宿主。”

系统显然也有些担忧，“虽然我也很关心他身上发生过什么，但是……我想问至关重要的一件事。他之前到底是怎么去世的？真的是自杀么？”

“嗯，”宋语熙说，“准确来说，是因为网络暴力自杀。”

“网暴？”系统小心翼翼道，“具体原因呢？”

“那件事，我也只知道一个大概。”

男人的表情忽地有些失神，似乎思绪又被拉回了不愿回忆的某一日。

“唯一可以确定的是……他的死，我也有责任。”

出于某种逃避心理，良锦死后，宋语熙并未过多关注那场网暴的前因后果。

但事件的大致轮廓他还是清楚的，毕竟当初闹得人尽皆知。

最重要的是，他并不相信那些人对良锦的指控。

网民说，良辰美锦不仅睡女粉丝，害人家堕胎流产，最后逼得女方崩溃跳楼——虽然那位所谓的“女粉丝”直到最后也没有在网络上露面，但凭宋语熙对自己手下来访的认知，这些言论简直荒唐可笑到他懒得去细究背后原因。

毕竟人死不能复生，就连221也只是令时间倒流回溯，做不到将他当场复活。

不论人们再怎么猜测他、诋毁他，他都不会再睁开眼睛了。

这一切都失去了意义。

或许这场网暴才是置他于死地的最大导火索。但这样的猜测对宋语熙受尽折磨的内心无济于事，只会令他反复回忆起那个十五秒的未接电话，为他原本就摇摇欲坠的心理状态平添负担。

“宿主……”

听宋语熙把整件事的来龙去脉一讲，系统总算是明白了对方发起这场攻略的根本动机。

它不知道该怎么安慰宋语熙，只好岔开话题：“你要不要试试，让良锦和现实世界的牵绊更深一些？总这么沉迷网络，对他的健康没有好处的。”

宋语熙闻言有些惊讶：“他投入网络的精力更多，高兴的不该是你么？”

“前提是他好好活着呀，”系统愁眉苦脸道，“命都没了，还怎么攻略？宿主你这么一说，我都有点害怕了。如果再像上一世那样……这种情况我可不知道怎么处理！不知道合同上写没写……”

宋语熙噗嗤一声笑了，一双桃花眼弯成栈桥。“看来你还是分得清轻重缓急的。别担心，有我在呢，他不会出事。”

“嗯嗯，”系统眼巴巴地说，“他有没有什么想要的东西，或者愿望之类的？宿主你可以好好利用这些。”

“别说那么难听，怎么就利用了？”

宋语熙懒洋洋地翻了个身，内心有了新打算。

“一步一步来，总会看到成效的。你等着看吧。”

-

星期一照常上班。

进入九月份后，温度总算有所下降。所谓金秋送爽，宋语熙一向不喜欢令人大汗淋漓、半步离不开空调的酷暑，而冬天又过于湿冷，因此秋天对他来说正是最好的季节。

刚走入诊所就发现前台换了人。宋语熙自然地朝对方打了个招呼：“早啊，南央。这月你值班啊？”

蒋南央那偏宽的双眼皮一掀，依然像是眼睛半睁半闭，一如既往地看着没什么精神的样子。

她慢吞吞地直起上半身，抬手将落到襟前的栗色长卷发撩到肩后。“你是不是该做咨询了？”

不是要他为别人做咨询，而是在说：你该找同行聊聊了。

宋语熙还真不太记得，这时的自己距离上一次咨询究竟过了多久。但既然蒋南央都选择出言提醒了，想必他现在的确需要采取措施，干预一下自己的心理健康。

再一反省，宋语熙不得不承认，最近他的情绪波动是有点频繁……虽然大部分是因为自家室友像个锯嘴葫芦吧。但这也是没办法的事。

没关系，总比重生前的自己状态要好，宋语熙苦中作乐地想，努力摒除心中始终存在的隐约不安，告诫自己不要胡思乱想。

尽管和系统笃定地放了话，但真要说这一世会不会再横生枝节——他也没有把握。

人的命哪是那么好改的？

即使他是个无神论者，可在见识到“重生”这样玄之又玄的事情之后，也没法再拍着胸脯保证什么了。

尽人事，听天命。

就算知道那是一条宝贵的性命，他也只能……尽自己所能而已。

“今天下午行么？”宋语熙说，“四五点钟这样。前台的话，让空着的同事帮忙顶下班。”

“行。”蒋南央应下，又仔细看了他两眼，顿了顿才道：“你是和以前不大一样了。”

男人闻言笑了，嘴角勾勒出浅浅的弧度，有些意味不明。

“哪儿的话？真不知道你们私底下都怎么评价我的。”

这话当然得不到蒋南央的回复，女孩面色淡然地移开了视线，没再搭茬。

宋语熙也没在意，径自去了办公室——他早就习惯了，对方就是这么个温吞又冷淡的性子，诊所里的人甚至都没见过她大声说话。

午休时他又路过前厅，看见叶西晨正挤在柜台里，和蒋南央一起吃外卖。

平板里不知在放什么，两人一人塞着一只白色耳机，视线都专注地落在屏幕上，甚至没注意到凑过来的宋语熙。

这两人关系向来好，宋语熙靠在柜台旁略一倾身，就看到了平板上正在播放的画面：“你俩这是……呃？”

“嗯？”叶西晨嘴里还衔着半个小笼包，抬头傻了吧唧地看向他，“语熙？咋啦？”

蒋南央早就察觉到他的动静，波澜不惊地咬了一口手中的葱油饼，“你把嘴里的东西咽下去再说话。”

叶西晨讪讪地把包子囫囵吞下去，又见宋语熙盯着平板屏幕半天没说话，忽地恍然大悟：“哦，难道你也觉得有意思？？那我可得给你安利一下——”

“不用安利。”

宋语熙总算把目光挪回她脸上，手指一指视频中的主播。“我也看他的视频。”

蒋南央闻言瞥他一眼，没说什么，继续小口吃着自己的午餐。

“真的？我最近可喜欢他啦，”短发女孩明显兴致高涨起来，“吃饭的时候经常刷到他的视频，怪下饭的。而且感觉他什么都会，我一开始还以为他是颜值主播呢……”

看着喋喋不休的同事，宋语熙突然感到心情莫名转晴了不少。

“嗯。”

他眼神又落回屏幕，看着那个一颦一笑都无比灵动的青年，嗓音柔和了几分。

“我最近也挺喜欢他的。”

未来会更喜欢的~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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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章 当年往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