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棠动身走了过去,将托盘放在床边的矮桌上后,一言不发地离开了屋子。
谢令君上前,端起药碗递给庚瑶,刚说了一个“庚”字便意识到现在不能再叫的这般有距离感了,便笑道:“瑶瑶,喝药吧。”
庚瑶看见颜色深沉的药碗直皱眉,撇开脸闷闷地道:“谢姐姐,我不想喝药,太苦了。”
谢令君眉眼温柔,拿起庚瑶刚才看见的小盒子打开展示在她面前,道:“阿棠给你备了杏子糖,喝完吃一颗能解口中苦涩。”
庚瑶眼神落在那一块块焦糖色的方糖上,脸上带着不敢置信的神色,不能相信梅棠竟对她有这般温柔的一面。
他并非什么都不懂的直男,他只是将自己的细心和温柔通通给了带他回家,自小伴他成长的谢令君。
庚瑶发着呆,谢令君喊了好几声才将她游走的思绪拉了回来。
她在谢令君不厌其烦的劝解下,端着药碗,皱着五官,紧闭双眸一股脑全部喝下肚,而后眼疾手快地拿起一块糖放入口中,压制那股向上窜的呕吐之意。
时间在安静的下午悄然溜走,中间有一阵骚动的声音,又很快归于平静。
江圃派婢女前来送了两套衣服和首饰,要伺候庚瑶和谢令君梳洗装扮,参加今晚的庆功宴。
庚瑶不由得赞叹江圃的周道,她们一行人上路都带了一两套换洗衣物,只有庚瑶一个人没有带。
她不喜欢原身一眼望过去全是白色和一样款式的衣裙,再者她出门旅游本来就不喜欢带很多衣服,都是到了目的地随便买两件穿。
码头经历一遭,庚瑶的衣服已经不能看了,此刻身穿里衣在床上,一头乌黑秀发垂落下来配合瘦弱单薄的身体和泛白的病色,活脱脱一副柔弱小白花模样。
非常符合作者给女主的角色定位。
庚瑶眼睛放光地盯着婢女托盘上鹅黄衣裙,款式应当是江都城最流行,与原身和谢令君的衣裙款式相差甚远。
恰巧也是她喜欢的款式。
庚瑶下床,跑到端着鹅黄衣裙的婢女跟前,接过托盘笑开了花,道:“谢谢姐姐,我这就去换上。”
她自动将淡蓝色的衣裙留给谢令君,平日里见过她带一些蓝色的点缀之物,想来是喜欢这个颜色的。
谢令君婉言谢绝了江圃的好意,没有收下衣服,只道她自己有换洗衣物,不需要江圃准备的这些。
衣裙和首饰瞧着是上等的好料子,谢令君不喜欢,更不习惯这样的东西上身。
瞧着庚瑶喜笑颜开的模样,她难得露出一个温柔笑容,道:“瑶瑶,我先去前厅看看师兄和阿棠,你梳妆打扮后再来吧。”
庚瑶点头应了一声,躲在屏风后面望着一堆布料犯愁。
她拒绝了婢女的服侍,却发现自己不会穿如此繁复的衣服。
内心强烈躁动,庚瑶咬咬唇决定让婢女进来教她怎么穿。
她真的习惯不了被人伺候啊,多难为情啊!
城主府的婢女都是训练有素,进退有度的人,虽然不理解面前的方士为何不让她们给换上算了,还是面色如常地详细讲解着如衣服穿戴方法。
有了专人专讲,庚瑶很快将这身鹅黄色漂亮的衣裙穿上,只是惋惜这个世界没有全身镜,不然就能好好看看是什么样子了。
庚瑶在一排首饰里选了一条鹅黄草绿渐变的发带,随意将长发绑起来,就这样走了出去。
她正要去前厅,被婢女拦住了。
婢女小心翼翼地问道:“庚方士,你的头……可否让奴婢们为你梳头啊?”
庚瑶见婢女们一脸看不惯又不敢直说的憋气模样,有些好笑地问道:“我这样绑起来不好看吗?”
婢女顿时紧张起来,更加小心地回答着:“庚方士漂亮优雅,自是散着发也好看。只是今晚毕竟是城主府宴席,何况方士选的这身衣服活泼俏皮,所以奴婢觉得还是配上简单的发型更衬方士的容颜。”
庚瑶喜欢听漂亮的话,也不拒绝别人给自己梳头,她不会搞复杂的发型,便道了一声谢同意了。
她坐在铜镜前,任由婢女的巧手在头上‘劳作’。
很快,一个漂亮的双平髻半披发完成,用了一些黄绿色发钗点缀,绑上庚瑶选的发带,整个人显得明亮俏皮,像是春日里温暖的迎春花。
庚瑶很喜欢这个发型,忍不住对着铜镜转头打量,还不忘对婢女疯狂夸赞,惹得不苟言笑的婢女忍俊不禁。
一切收拾妥当,庚瑶便跟着引路的婢女朝前厅走去。
城主府客房在后院,前厅在前院,前后两院间相连的是一处造型漂亮的湖心亭廊桥。
穿过廊桥,引路的婢女便欠身辞行:“庚方士,前面直走便是前厅,奴婢们就不陪你一道前去了。”
庚瑶抬眸眺望,隐约能看见前厅的建筑,便点头道谢,独自前行,走着走着,前方道路忽然白雾涌现,阻挡她的视线。
她瞬间警惕,食指和中指间夹着两张白行涧给的符纸,目光环视四周,厉声问道:“谁?”
熟悉的清脆声音传来,梦妖显现身形,手里拿着一个拇指大小般的小船,调侃地笑道:“不错不错,警惕性强了不少。”
庚瑶见是梦妖,收好符纸,松懈下来,她打不过他!
梦妖将小船强塞进庚瑶手中,道:“码头上的四级小妖,你带上他,藏好了。”
话说完,梦妖身形消散,连带着白雾也跟着褪去,眼前视线恢复清明,一切如常,好似那个银发少年从未出现过。
“你站在这里做什么?”
不太友善的语气在庚瑶身后响起,她下意识握紧小船,将手藏进宽大的衣袖里,转过身看向梅棠,道:“不认识路。”
梅棠瞧见庚瑶装扮,眸光隐晦的一亮。见惯了少女一袭白衣,披头散发脑袋上没半点装饰的模样,如今这幅装扮倒是令人眼前一亮。
虽说以前那样打扮全靠还算不错的长相撑着,但看就了也难免让人厌烦,一袭白衣配上苍白病色像厉鬼游走人间,他不喜欢。
眼下少女穿着鹅黄色的繁复衣裙,料子华丽贵气,长发一半披着,一半梳成两个可爱的小啾啾,一边两三个弯弯的弧度,发间带了几只和衣服相配的朱钗,绑在发环上的丝带随风飘扬,整个人显得俏皮可爱又朝气蓬勃。
是梅棠从未见过的模样,亦是他觉得惊艳的模样。
庚瑶见梅棠阴沉着脸目不转睛地盯着自己,心里发颤,低声道:“你看什么看?再看把你眼珠子挖了。”
梅棠瞬间回神,嘴角带着讥讽的浅笑:“庚小姐不光眼神不好,脾气也差!莫不是被妖物附身,脾气秉性大改了?”
庚瑶惶恐,反驳的声音都大了几分:“你胡说什么呢!你再胡乱说我,我告诉谢姐姐,让他教训你。”
提起谢令君,梅棠就会想到谢令君和庚瑶抱在一起亲昵的模样,心中有种失落和愤恨的感觉,就好像重要的东西要被人夺走了一般。
梅棠看庚瑶的眼神越发凌厉,带着戾气。
庚瑶害怕这样的梅棠,浑身紧绷绷的,握着小船的手传来一阵尖锐痛感,她紧抿着唇瞪了他一眼,不愿与他多做纠缠,抬脚朝前厅走去,却听身后的少年冷声问道:“你手里拿的是什么?”
她心里咯噔一下,难道小船被梅棠看见了?
庚瑶僵着身子,衣袖中握着小船的手再度收紧,耳畔传来温热的气息,鼻尖萦绕着少年奇怪而好闻的体香。
她听见少年的低语:“你当真……如此害怕我?”
庚瑶扯着脸皮,眼睛瞪得圆溜溜的,绞尽脑汁地想着要怎么应付梅棠的话,就感受到身侧的压迫感骤然消失。
束着高马尾的少年已然前行,发间的小黑塔随着他摇摆的身体微微晃动。
庚瑶猛地被梅棠惊出一身冷汗来,心里直骂该死的梦妖,早不给晚不给现在才给,何况给的还是白行涧要处死的四级船妖。
他是想害死她吗?
梦妖的心思实在难猜,庚瑶眼下也顾不上他,只想着怎么藏好手里的小船。
她身上没有可以放物品的地方,也没有随身携带的包包可以装,要不……回客房放在包袱里?
庚瑶的念头刚起,就听见白行涧站在尽头大声喊着她。
没时间回去一趟了,庚瑶认命地向前走着,忐忑不安地捏着小船。
城主府的庆功宴办得很精致,却不盛大。
参加宴席的人只有城主江圃和白行涧一行四人,所以偌大的前厅只摆放了一张圆桌,周围放着盖着锦缎的圆凳。
庚瑶刚和白行涧三人汇合,江圃便带着爽朗的笑声走进前厅。
江圃挥舞衣袖,抬起手臂做了个请的姿势,道:“诸位方士果然是少年英才,困扰我江都城半月有余的怪事仅用一天就平息,实在令我佩服。”
“诸位刚到江都城,因着怪事紧急,未能好好设宴替诸位接风,今日便借此美景好事,为诸位庆功洗尘,还请诸位莫怪城主府招待不周啊。”
四人面对外人时,白行涧便是话语人,现在也是他开口冲江圃抱拳,道:“除妖卫道是我们捉妖师的责任,江城主不必过于挂怀。”
江圃嘿嘿一笑,道:“不愧是白家的少主,今日一见果然如传闻中风姿绰约,谦逊有礼。我今晚特意吩咐厨房做了我们江都城有名的盐焗鸭,请诸位尝尝看。”
说着,江圃给周围伺候的婢女使眼色,很快便有连串的婢女端着托盘上菜。
等菜上齐后,江圃挥手让候场的婢女们都下去了。
他热情地招呼四人动筷子,庚瑶率先迎合。
她早就饿得前胸贴后背了,肚子悄咪咪叫了好几声,闻见诱人的饭菜香味,实在难以继续等待,不等白行涧发话,在江圃的招呼下,自顾自地拿起筷子开动了。
席间,庚瑶只顾干饭,将耳畔江圃和白行涧之间人情世故的声音当作背景音,吃得那叫一个欢快和迅速。
很快,庚瑶的肚皮变得圆鼓鼓的,忍不住打嗝,谢令君细心地递上一杯茶水,柔声道:“瑶瑶,你慢点吃。”
庚瑶猛灌两口,冲谢令君笑道:“谢姐姐,太饿了,慢不下来。”
“庚小姐手里拿着什么?吃饭也不愿放下?”
少年不带任何感情温度的声音在庚瑶耳畔响起,她刚夹起的鸡肉块就这样堂而皇之地掉了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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