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子回京,以陈刺史为首的漠城官员都来相送,跟昨晚如丧考妣的颓废样不同,个个脸上都带着由内而外发出的灿烂笑容。
欢送的声势很浩大,颇有一种敲锣打鼓送瘟神的架势。
但从头到尾,太子本人连面都没露。
因为太子很忙——
忙着看表演。
在足足表演了将近一个时辰的花式哭泣之后,虞楚楚觉得自己的眼睛可能快瞎了——
哭瞎的。
这是得有多丧心病狂的人才能干得出别人在哭你在笑,还要对哭泣的表情声音做一番细致点评,不满意就得推倒重来的人神共愤的事!
起先虞楚楚还在边哭边骂,幻想着日后这狗逼太子顶着一副猪头抱着她的大腿嚎啕大哭的凄惨下场,到最后,虞楚楚心中就只剩下一个想法——
毁灭吧,赶紧的。
足足一个时辰,她尝试带入不同的角色用不同的声线以及对应的表情调整,争取哭的更加真情实感,毫不夸张,她的演技已经得到了质的飞跃,要是光论哭戏,绝对吊打一众十八线小花。
不用照镜子,虞楚楚都知道自己现在的眼睛有多肿,估计已经快成俩核桃了。
一生的眼泪,都在今日流尽了。
“殿,殿下。”虞楚楚艰难张嘴,吊着一口因为哭的太过亡我而成功变公鸭的粗粝嗓子,颤巍巍冲着还悠闲靠在软榻上的人露出一个乖巧又不失礼貌的微笑,麻木开口:“不知道您是否满意奴婢的表演。”
因为哭的太久,泪腺机能受到了一定损害,在说话的时候,虞楚楚的眼泪还在控制不住的往下掉,被虞楚楚捏着袖子胡乱一擦,半条袖子都已经快湿透了。
燕璟身体动了一下,调整了一个更为舒适的姿势,看着因为哭了太久眼眶红红,就连鼻尖都红了一圈,杏眸水润仿佛在水里浸过一般的虞楚楚,觉得她这副可怜兮兮的模样像极了他曾经养过的那只长耳兔。
不幸的是,兔子死了。
被人扒了皮剔了骨成了餐桌上的一盆红烧兔肉。
陈年记忆猝不及防的翻涌上来,燕璟心中倏地升起一股燥意,温和的表情消失,就仿佛一把宝剑将平静的湖面劈开,露出里面黑漆一片深不见底的无尽深渊,沉睡的凶兽突然苏醒,露出了温和无害表象下泛着泛着寒芒的森然獠牙。
燕璟握紧了腕上的佛珠,几乎要生生嵌入肉里。
有什么东西在蠢蠢欲动,让他控制不住。
燕璟闭眼,硬生生将心底涌起的那股戾气又给压了下去。
再睁眼,狰狞的神情褪去,仿佛一个再温和不过的清润青年,但那双墨黑的眸中,却了无笑意,不经意中露出的阴森,让人见了有拔腿就跑的冲动。
虞楚楚没有看见燕璟的表情变化,她只是突然觉得马车里的温度有点低,她冷得都快起鸡皮疙瘩了。
“不错。”
燕璟语调意味不明,撑着额头,好整以暇,尾音上扬:“只是哭的还不够动人,你瞧,你哭了这么久,孤都心无波澜,更别说让孤跟着你一同落泪。”
啥?
啥玩意儿?
虞楚楚一脸懵逼抬头,就见那遭天杀的狗逼太子正单手撑着下颔,好看的眉头轻颦,墨色的眸子在她身上上下打量,满脸都写着两个字——
嫌弃。
嫌弃够了,就听太子用一种大发慈悲的口吻道:“从即日起,每天在孤面前哭上半个时辰,什么时候能让孤跟着你一块儿哭,什么时候就可以算出师了。”
虞楚楚:!!!
晴天霹雳。
虞楚楚只觉眼前一黑,差点当场厥过去。
你他喵的,老娘跟你拼了啊啊啊!
最终,虞楚楚还是没有那个胆子拿出破釜沉舟的勇气选择直接跟太子同归于尽,她只能双眸含泪,一脸扭曲的对太子愿意分出宝贵的时间,指点她这个微不足道的倒霉侍女如何哭的更加楚楚动人表达了衷心的谢意。
这可真是太他娘的令人感动了!
.
受了一场哭戏的折磨,倒也不是全无好处,最起码,虞楚楚的活动空间扩大了,不用再继续龟缩在那片小小的马车角落。
虞楚楚盘腿坐在小茶几旁,给自己倒了杯水。
嗓子都快哭劈了,她需要赶紧拯救一下。
一想到太子说的以后天天搁他面前哭,虞楚楚就有一种末日到来的感觉,只想拽着太子的衣领疯狂摇晃顺便恶虎咆哮,你以为是孟姜女哭长城吗?天天哭日日哭哭丧呢!
虞楚楚心中一边骂骂咧咧,一边毫不客气的就把杯子里已经晾好的茶往嘴里灌,茶香很清淡,还带着一股若有似无的幽香,温热的茶水顺着喉腔滑落,原本干涩的喉咙得了茶水的滋润那种细微的灼痛感有了些许缓解,虞楚楚砸吧了两下嘴,赞了一声好茶。
不愧是太子的专属用品,连茶都好到无可挑剔。
虞楚楚一连三杯茶下肚,才觉得受到极大创伤的喉咙有了些慰藉。
太子敢逼她哭,她就喝光他的茶,让他无茶可喝!
虞楚楚心中恶狠狠的想着。
但随即就焉了,焉了吧唧垂着头就像一只被霜打过的茄子,丧的特别彻底。
想苟命,怎么就这么难呢...
虞楚楚一边自暴自弃式往嘴里灌茶,一边为自己接下来的悲惨命运暗暗痛哭流涕,这还不如一上来就让她狗带算了,早死早超生,总比像现在这样一边出卖灵魂还要一边提心吊胆,这就像软刀子磨肉,虽然肉.体还是健全,但她的心灵已经千创百孔。
虞楚楚抽了一下鼻子,举起茶杯,心中戚戚然——
敬自己。
虽然这辆马车看起来是真的破旧的不行,但使用感绝对满分,也不知道是不是外面驾车的人技术过于高超,或者是马车轮子本身的平衡性能完美,虞楚楚坐在马车上并没有很大的颠簸感。
马车外很安静,只听得到车轱辘缓缓前行发出的“吱呀”响动,再就是“嗒嗒”的马蹄声。
虞楚楚悄悄瞥了一眼太子,他身上拢了一件洁白的的狐裘大氅,就那么歪歪斜斜的靠在铺了厚厚一层天鹅绒毯的软榻上,墨色的长发就那么随意铺散开,应该是在闭眼假寐,如鸦羽般的黑睫耷拉着,半张脸都藏在阴影中,就仿佛一条软弱无骨的美人鱼,不,是美人蛇,还是浑身带刺稍不注意就能被戳死的那种。
虞楚楚只看了一眼就觉得牙疼。
卿本佳人,奈何是个蛇精病!
书中对太子的描写其实并不多,毕竟在主角即正义的剧情背景下,就算是太子,那也只不过是一个为了衬托主角真善美的高级炮灰。
想到这,虞楚楚愤愤不平的心得到了诡异的安慰。
都是要狗带的人,还分什么你我他?
不,还是要分的。
太子可以折磨她,而她不能反攻。
呔!
虞楚楚崛起三秒,又萎了。
看着好像已经睡着了的太子,虞楚楚目光闪烁,然后就开始发呆。
书中对太子的性格概括就是一个大写的蛇精病,喜怒无常暴戾嗜血杀人不眨眼,总而言之,一切用来形容暴君的词汇都可以套在他身上,就是一个行走的人肉收割机。
有病是真的,毕竟但凡是个正常人都干不出让人天天对着他嚎丧这种丧心病狂的事。
可暴戾嗜血嘛...
虞楚楚下意识摸了摸自己的后脖颈,头还完完整整在脖子上挂着,所以,这位是打算跟老猫逗小鼠崽似的先使劲遛?等遛到半死不活了再一巴掌拍死?
虞楚楚打了个哆嗦。
眼前闪过四个大字——
前途无望!
虞楚楚悄悄揭开车帘子往外瞥了一眼,秩序井然的铁甲侍卫护卫在马车周围,将这俩马车保护的严严实实,务必达到一只苍蝇都别想飞出去的效果,后头装着太子出行用具的马车也是同样的待遇,长长的车队蜿蜒看不到头,就很拉风。
想逃是不可能的,再说了,荒郊野岭的就算是逃出去了估计也是暴尸荒野被野兽啃的下场。
虞楚楚毫不犹豫的掐断了想暗搓搓逃跑的想法。
太子在小憩,虞楚楚也不敢闹出太大的动静,就怕不小心把这位吵醒了又给她整出些什么幺蛾子,这种难得的宁静实在是太可贵了。
车队还在继续前进,马车里很安静,虞楚楚起先还打起精神时刻准备着应付突发状况,但车里铺着的绒毯子实在是太软了,加上偶尔摇晃的马车,就跟婴儿的摇摇车似的,摇着摇着,虞楚楚的眼皮就忍不住往下耷拉,耷拉着耷拉着,意识越来越混沌,到最后,彻底没了意识。
听到轻微的鼾声响起,一直闭眼假寐的燕璟终于睁开了眼,眼底清明,哪里有睡过的样子?
燕璟睡眠浅,稍有一点响动就夜不能寐,更不用说是在马车上了。
听到浅浅的鼾声以及咯吱咯吱的磨牙声,燕璟皱了皱眉,准确的找到了声音发出的地方。
看着跟只小兽似的,蜷缩着身子趴在小桌几上,睡得昏天黑地时不时还砸吧两下嘴的某丫鬟,燕璟偏了偏头,长如绸缎的黑发顺着滑了下来,眼底意味不明,然后就是若有所思。
磨牙声还在继续,吱吱呀呀,让人听了舌根发酸,心中徒生燥意,或许,可以直接将她丢下去。
燕璟眸子缓缓眯起,狭长的墨眸溢出丝丝缕缕的森然笑意,单手撑着额头,苍白矍瘦的手指抵着太阳穴轻按。
无趣的日子过得太久,是该多点新花样了。
燕璟漫不经心的想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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虞楚楚是被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吵醒的,不知道睡了多久,但虞楚楚觉得身上有些发凉,毕竟没毯子可以裹。
好嘛,她居然就这么睡着了。
不愧是她!
虞楚楚擦了擦唇边湿漉漉的口水,在心中为自己的胆子之大点了个赞。
就是不知道太子醒了没?
虞楚楚暗搓搓抬头,准备去看大佬的动静。
刚一抬头,就看见原本应该还在假寐的太子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醒了,正靠坐在软榻上,低垂着眉眼,微屈的腿上还放着一个特别眼熟的硕大包裹。
看着太子白皙修长的手指上挂着的那片红的不能再红的轻薄布料,虞楚楚只觉得脑袋“嗡——”地一下,就跟炸烟花似的噼里啪啦全炸了。
瞳孔地震!
太子:媳妇的包裹奇奇怪怪的东西好多——
虞楚楚:今天我就要宰了他谁都别拦我啊啊啊啊啊——
作者:鸡飞狗跳jpg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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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章 瞳孔地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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