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和你说过的吧,世初。不要再受伤了。”
织田作之助抱着女儿,把人放在床上。两手放在她双腿两侧,撑着床面。“既然世初没法好好照顾自己,就由我来照顾你。”
“从今天起,你就不要出门了。改在家里温习功课,和弟弟妹妹们待在一起。”
事情发展愈发扑朔迷离,世初淳沉默几秒钟。
织田作之助是被什么奇奇怪怪的东西附身了吗?她要不要找个神婆,或者巫女来驱邪?异能力的世界有神鬼设定的?这不科学。
等下,她为什么要在有超能力的世界观里讲究科学。何况这个人寰还有吸血鬼、神职人员等玄幻职业角色出没。
有吸血鬼的话,加个寻常的鬼怪设定挺合乎常理。虽然有异能力的国度本身就超出常理。
世初淳抬手试探红发青年额头温度,再与自己的做对比。经过反复验证,确认监护人没有生病发烧,故而不存在脑子烧傻了,产生种种奇怪现象的几率。
其实真烧傻了,光靠手掌探测也测不出个一二。
女生屈起手指,比成孔雀头形状,弹了下监护人额心。“别随随便便说这么吓唬人的话。”
“不是吓唬哦,世初知道的,我言出必行。”
织田作之助超强的行动力,大家有目共睹,亡于他之手,九泉之下的亡灵们更是如此。曾在少年时以一人之力,活出一个组织的谣言。
而况,他并不认为世初会比开锁天王的太宰更难制服。
嗯,说句会伤孩子心的话,对付世初,他都用不着制服。
以平静的语气述说着威胁性质的话语,红发青年堪称动作轻柔地压着孩子的肩。两相对比,应当是要更叫人恐慌的。奈何看着织田作之助的脸,世初淳完全提不起紧张感。
太过熟悉这一点不好。熟识到每一寸皮肤、每一个毛孔都浸泡着对方的气息,哪怕此时织田作之助真对她做出什么不好的事,她的本能反应也是顺从。
世初淳背部压在床面,后脑勺贴着白色枕头下陷。
织田作之助拨开女儿耳边被压得散乱的长发,以寻常平淡地口吻叙述着,“我会给你洗衣服、做饭、三餐定时喂你,跟小时候一样。你只需待在家里,保证自己的安全足矣。”
世初淳是个讲道理的人,偏偏她遇到的对象,大多数是不讲理的。
要是动起手的话……这,他们还是来讲讲道理比较好。
女生不想承认,全家人她只能打得过几个就读幼稚园的弟弟妹妹。
太糟糕了,比不过成年人就要从孩子们那收获成就感,算什么事嘛。
世初淳摊开手,比量自己的身高,“您看,我不是小孩子了。”
正要松开胳膊起身的织田作之助,一言正中靶心,“身高?”
“不是谁都能和您一样长到一米八五的好吗?”长得高了不起啊,还不是得弯下腰来和他们说话。
“体型。”
“纵向发展被限制的话,横向拉伸下楼梯我能滚着走了。”
“年龄。”
好吧,她投降。但是——那是外在的,不为人为控制的要素。世初淳以为,人应该要看内在美,她的内心其实是很……怎么办,她说不出口强大二字。
见状,织田作之助就势俯下脸,头埋进世初淳肩窝,“你还是不懂得照顾好自己。”
世初淳犹豫了会,还是诚实地说出感受,“父亲,你的腰带硌到我了。”
“抱歉。”红发青年原本就耷拉着的呆毛,如有灵魂地埋得更深,几乎要五体投地了。
他松开长袖边缘的纽扣,卷到上肢部,贴着肱肌。金属质地的皮带头,“啪”的一下全解开,顺畅地一把抽出棕褐色裤腰带,折叠成几段搭在臂弯内。
“这样感觉如何?”
世初淳捉摸着,“嗯,比刚才好些。”
讨论着監禁这般严肃议题的父女俩,有商有量,气氛和谐,相处得相当融洽。
察觉出不对的世初淳,自觉反省。她摆正心态,说回方才的话题,“您冷静点。”
“我很冷静。”
冷静地監禁那不就更可怕了么?
这种行为是违法犯罪。世初淳刚想纠正织田作之助的价值观,偏回忆起父亲初次捡到太宰治的场景。
那时的太宰老师没了半条命,还伴随着炽盛的自毁念头。织田作之助迟疑半秒钟,果断把男孩从阎王殿拖回来,给人强制治疗。
织田作之助监禁、洗澡、喂饭、定时定点做某件事,执行力度与书写好的企划书,出入得分毫不差,和带她时的待遇有天壤之别。
就连人有三急,不得不急的事,也得给他憋着,原原本本地按照他的策划来。
被控制排泄的男孩吐槽,港口黑手党的犯人都比他有人权。
围观全程的世初淳,没想到织田作之助长得浓眉大眼的,还有做鬼父的潜质。
两相比较,竟然感念起以前织田带她,糙是糙了些,好歹不受管束。
糙着带怎么了,糙着带也有糙着带的好处。这过于细致的划分,能活生生地把人憋出毛病。
那段照顾太宰治的日子,种种令人大跌眼镜的手段,织田作之助全试了一遍。太宰治要的东西,他大多都满足,除了死亡和离开他们的家。
太宰治自然是不肯依的,奈何拗不过织田作之助。
红发青年兵来将挡,水来土掩。织田作之助外出工作时,就由世初淳替他完成任务,并执行实时监视。
世初淳,世初淳就成了那个被兵扑倒,被水淹没的可怜人。
太宰治掰不过织田作之助的大腿,就疯狂地折腾他的女儿。一改阴郁少年的气质,频率高得似乎要在她的坟头蹦跶。大有父债女偿,整不了织田作之助,还整不了你的风范。
说起来,她也算是一个帮凶来着。太宰莫怪乎太宰老师当时各种欺负。
是以,现下是风水轮流转,不是不报,时候未到?
太宰老师会笑死的吧。
那也算是一种不错的死法。
综述,以织田作之助的性子,能做出类似的事并不足为奇。女生头疼地松了松扣子前绑紧的领带,在监护人陡然犀利起来的眼神里,停下动作。
“您这样是犯罪,不好。”
“世初以为,我一直以来做的是什么遵纪守法的工作吗?”
女生被反问住了。
黄昏晚照,金乌逐步沉落。绚烂的霞光红似火,闪映着红发青年凝肃的面容。
他的女儿展现出的样子,避世而温和。可打从他认识她以来,世初就一直在受伤、痊愈,多次在生死边缘徘徊。愈合的伤口消退没多久,孱弱的躯体又添新创。
以前织田作之助以为,人与人之间的交际,要适当地保持距离,故冷眼旁观。现在只想着挤占进孩子的世界,动手干涉,手动矫正她的方向。
世初淳快愁打结的脑子,稍稍转过弯,“父亲是认为我和太宰老师一样,有自残倾向?”
织田作之助不置可否,“你和太宰治在某方面相似。”
“您多虑了,真的。”
女生张开手臂,揽住监护人脖子。她贴着医用纱布的脸颊,倚靠上织田作之助胸膛。
窗口外的城市被切割成大小不一的高楼,车水马龙似不息的川流。
抽刀断水断绝不了,恐怕只有整颗星球沦亡,才有切树倒根地绝息之日。世初淳抓住织田作之助胸前的衣料,“我和太宰老师毫无比拟性。”
“他的异能否定掉异能,他的本人推搡着本人。太宰老师的存在,无时无刻不在抗拒着自己的存在,像极了自身意志的体现,便是在对这世界的抗争。”
“负隅顽抗也好,放任自流也罢,太宰老师识破世界的虚伪,紧握住确证的真实。同时又是个寻常人,会迷茫,会动摇,做着动则天崩地裂的盛举,踽踽前行,任谁也无可替代。”
女生捂住胸口,“太宰老师万中无一,而我比比皆是。”宛如低头随处可见的野草,谁都可以踩一脚,谁都可以轻易践踏。但织田不行。
不在意的人如何伤害自己,那都是来自外部的兵刃。若是放在心上的人捅刀,那就直中要害,连抢救都来不及,也浑然没有被治愈的几率。
床头织田作之助最新购买来摆放的玫瑰,装载一个简朴的花瓶当中。只是时隔多日,任凭是再精心照料的芳菲,也免不了在岁月流逝下枯萎败落。
“织田,您不会那么做的。”
世初淳捞过床头凋萎的花瓣,收入掌心,放在男人胸前的口袋内衬,“您可能不是一个纯粹的好人,但一定是个体贴的父亲。是故,您不会违背孩子的意愿,也绝不会任由正在生长期的花蕊枯槁。”
埋在她肩膀的红发青年,别过脸,发出闷重的声响,“相信我,我会让世初幸福的。”
“嗯,我切实地体会到了。”环着红发青年脖子的手下放,揽持他健硕的腰部,“不幸也没有关系,是织田就可以。”
只要那个人是你,就什么都没关系。
点击弹出菜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