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夏俞禧一下堂便跑去了骑射场。

因着是初学者，夏俞禧首先要练习的便是扎稳马步。

“手抬平。”

“身子再往下蹲些。”

“坚持住，还有两刻。”

方思浩一到他擅长专职的事情上就如同换了个人，对夏俞禧要求极其严格，丝毫不会因为她是女子而对她宽容相待。

夏俞禧蹲着马步，双腿已经开始止不住地颤抖，持平的两条胳膊上下漂浮，身子也左右晃动。

“别动，稳住，”方思浩重新调整她偏颇的动作：“扎马步有助你身体的协调与平衡，如此一来射箭时方能稳住身子不将箭射偏。”

“嗯，明白。”夏俞禧额头早已沁满汗珠，此刻正咬着下唇勉力坚持。

今日下堂已近日暮，夏芷宁来给夏俞禧送晚膳见到的便是她此番模样。

瘦小的身影在暮色中微晃，脸颊两侧的鬓发全数湿透，方思浩不喊停，她便一刻也不敢松懈。

“好了，时辰到了，”方思浩鼓励道：“俞禧，你今日表现得很好，明日再接再厉。”

夏俞禧缓缓起身，腿脚的酸痛令她止不住皱眉，“多谢思浩哥哥，我会继续努力的。”

方思浩走后，夏芷宁放下食盒上将夏俞禧扶至一侧石阶坐下。

“累了吧，今日晚膳全是你喜欢吃的，快尝尝。”夏芷宁将食盒中的饭食一一拿出。

夏俞禧锤了锤酸胀的胳膊接过碗箸，夏芷宁拿出手帕轻轻为她擦拭脸上的汗珠。

夏俞禧一手端碗一手拿箸，夹菜的那只手仿佛不受控制，无论她如何使劲就是夹不上来。

她耐心耗尽：“算了，不吃了。”

“不行，怎么可以不吃饭，你今日训练这般辛苦需得多补补身子才好。”夏芷宁轻柔安抚她的情绪，随后放下手中帕子接过夏俞禧手中碗箸。

“你想吃什么，姐姐夹给你吃。”

夏俞禧感动得热泪盈眶：“姐姐真好，有姐姐的孩子像块宝。”

夏芷宁被她这话逗得一笑：“好了，姐姐照顾你本就是应该的，你可是我唯一的妹妹。”

要不是夏俞禧胳膊抬不起来，她真想立刻给夏芷宁来一个爱的抱抱。

之后几日，夏俞禧皆是如此，只要下堂，无论早晚都会跑去骑射场训练。

经过几日的坚持，她扎马步已经稳了许多，方思浩告知她今后可以正式摸弓射箭了，夏俞禧当晚高兴得睡不着觉。

今日下堂早，夏俞禧吃了些茶点才往骑射场去，她到骑射场时方思浩还在教男子骑射，她便寻了个阴凉地方静静等着。

待方思浩讲授结束，夏俞禧马不停蹄地朝他跑去，“思浩哥哥。”

“俞禧来了。”方思浩从一旁器架取下一把弓：“弓和箭都已经给你备好了。”

夏俞禧欢欢喜喜地接过他递来的弓，还有点沉，不过她拿得住。

“俞禧，这是我目前挑到最适合你的弓了，你先将就用，过几日我去为你另寻一把好弓。”

“嗯，多谢思浩哥哥。”

夏俞禧握着弓开始摆拉弓姿势，方思浩在一旁不断给她调整。

“双脚与肩同宽，注意身子要微微朝前倾斜。”

夏俞禧照着他的话调整站姿，待站好，她左手握住弓身，右手拉弦，她握弓的动作有些不太对，方思浩亲自给她调整。

两人这看似亲密的一幕被身后的奚辞州尽收眼底，今日骑射授课结束他哪也没去一直在这看着夏俞禧练习射箭。

明明两人只是表兄妹，方思浩也只是在教夏俞禧射箭，可不知为何，奚辞州心里就是很不舒服。

心头像被落下的一块巨石堵死，逐渐泛起酸涩，这感觉随着方思浩的进一步动作而越发胀大。

“思浩哥哥，我这个动作做对了吗？”

“思浩哥哥，这个箭是不是放在这的呀？”

“思浩哥哥，为什么我箭射不出去呢？”

“思浩哥哥……思浩哥哥……”

夏俞禧说的每一句话都重重落在了奚辞州耳中，他脸色逐渐冷沉，紧盯着两人的眸色中燃着一股怒意。

夏俞禧前十几发箭都在射出前掉落了，方思浩边宽慰她边给她取新箭：“别着急，慢慢来，我起初摸弓射箭比你还差呢。”

“真的？”夏俞禧已经快失了信心。

“真的，再试试。”他又给夏俞禧递出一支箭。

夏俞禧闷闷去接，岂料，一只手比她更快接过那支箭。

“奚辞州？”夏俞禧略感吃惊：“你怎么会在这？”

前几日来骑射场她都没见到过他的身影，还以为他对她射箭一事完全不感兴趣呢。

奚辞州面无表情道：“怎么，我来打扰到你们了？”

“不是，我可没这么说。”夏俞禧莫名觉得奚辞州今日脸臭得出奇，说话的语气也夹枪带棒的。

奚辞州将手中箭把玩了会，对方思浩道：“方教头，我皇兄找你有事相商。”

“太子殿下找我？”方思浩懵了。他与太子私下可没什么交集，太子怎会突然找他？

见方思浩有点难以置信，奚辞州编谎连眼都不带眨一下：“事关今日骑射受习一事，我皇兄还有几个问题没弄明白。”

“原来如此。”方思浩心底松了口气。

“俞禧，我这……”

夏俞禧了然：“没事，思浩哥哥你先去忙吧，你教的要领我都记下了，我自己在这练会就好了。”

“嗯，你别练太晚，早日回去歇息。”

说罢，方思浩离开了骑射场。

夏俞禧古怪地睨了奚辞州一眼，伸手道：“箭给我。”

奚辞州将箭放至她手中。

夏俞禧再次投入到射箭之中，可是不管她如何调整，手中的箭皆在射出之际掉落于地。

夏俞禧垂头丧气，整个人都显得无措。

“重来，”奚辞州忽而出声，他抬起夏俞禧握弓的手，一字一顿：“别灰心，我教你。”

方才夏俞禧射箭时的动作他在一旁都仔细瞧清了，很快他便寻出了夏俞禧出现的问题。

他手把手地教着夏俞禧：“方才握弓动作不对，食指与拇指需形成一个环，让手指环绕在弓背上方。”

他掰着夏俞禧的手指，一点一点地教她正确握弓。

“站直身体，两腿与肩宽，身体放松。”

他站在夏俞禧身后调整她的肩膀。

待一姿势调整完毕，奚辞州贴在夏俞禧后背握着她的手腕将她握弓的手缓缓抬起，与此同时不忘教她要领：

“上臂要保持稳定，不宜抬高或降低。”

奚辞州的声音明朗又专注，就这么靠近她耳边直直地跑入耳中，她只觉耳朵有些微微发痒。

“别动。”夏俞禧偏头的动作被奚辞州止住，他重新掰过夏俞禧脑袋，“射箭要全身心投入，否则很难射中靶心。”

夏俞禧点头如捣蒜：“知道了。”

奚辞州握着她的手开始拉弓：“射箭时，注意力要集中在箭靶上，而不是追随箭。”

咻——

一箭破风而出，正中靶心。

“射中了射中了。”夏俞禧欣喜若狂。

“奚辞州，你太棒了。”她一把抱住奚辞州，嘴里夸赞不停。

一个娇小的身影抱着他，在他怀里不安分地蹭动，看向他的脸上绽放出灵动可人的笑容。

奚辞州呼吸一滞，胸腔心跳狂跳仿佛要冲了出来，眉梢也霎时蕴满雀跃，他痴痴低眸凝着她，一双手轻缓地回抱住怀中的少女。

这个时常令他心动不止的少女。

有了这一次的成功，夏俞禧散落的自信很快便被她收了回来，之后射出的几箭虽没有奚辞州亲手教她射出的箭那么准，但至少不落箭也不脱靶了。

两人在骑射场待至夏芷宁唤她去用晚膳方才作罢。

第二日，夏俞禧如往常般前往骑射场，可令她奇怪的是她在骑射场找了一圈都没看到方思浩的身影。

这不应该啊，方思浩是教头，他就算授课也是在骑射场才对，人呢？

她正百思不解，奚辞州背着双手向她走来：“别等了，方教头不会来了。”

“为什么？”

“他如今除了来崇理学院授课，还被皇伯父邀入宫中教未入书院的皇子们骑射。”

“这么突然？之前怎么没听他说过呢？”

奚辞州佯装惋惜：“是啊，太突然了。”

话一说完，他眸中闪过一丝得意的笑。

他昨日陪夏俞禧练完箭便入了一趟宫，特在他皇伯父面前大大赞扬了一番方思浩的箭术，这不，他皇伯父二话不说便将此等神箭手给宫里的皇子们留了下来。

不知真相的夏俞禧无奈叹着气：“他没空教我了，可我这箭术才刚开始呢，怎么办才好。”

闻此，奚辞州上前走两步，清了清嗓子故作从容：“若是你不介意，我近些日子无事倒可以教教你，只是不知你有没有这个意愿，若是没有那就——”

“有！”夏俞禧眼眸一亮，“你来教我，我求之不得。”

奚辞州心中暗喜，面上勉强点头：“行吧，我答应了。”

他将背在身后的双手伸出，一把精巧的弓出现在夏俞禧眼前，她惊喜地从他手中拿起细细看来：

“这弓好轻巧啊，是特意送给我的吗？”

她圆亮的眼眸一瞬不瞬地望着他。

奚辞州随口道：“算是吧，在我府中库房随便捡的，感觉挺适合你就带过来了。”

德叔要知道他家小世子如此胡诌估计都得气晕过去。

这把弓明明是奚辞州亲自画好图纸送至淳王府，随后命他前去京城锻造弓箭最好的铺子日赶夜赶亲自盯着打造出来的。

花费了他不少心思和精力呢，如今就被奚辞州轻描淡写的一句话搪塞过去，可不得气晕过去嘛。

夏俞禧“哦”了一声，随后转动着弓忍着笑调侃道：“随便捡的啊，好巧不巧这弓上居然刻了我的禧字诶。”

“就像是特意为我定制的一样。”她故意提高了音量。

奚辞州神色飘忽，脸上写满尴尬二字。

夏俞禧噗嗤一声大笑起来，“奚辞州，你个傲娇鬼，特意为我做的干嘛不想告诉我。”

奚辞州顿时撇过头，嘴硬道：“你想多了，就是捡的。”

夏俞禧只得照顾一下他傲娇的自尊心：“好好好，你捡的，然后正好看见上面刻了禧字就带过来送给我了，行了吧？”

奚辞州不搭她的话，只道：“将右手伸出来。”

“干嘛？”夏俞禧虽这么问着，却也还是乖乖伸出了手。

奚辞州从怀中取出一个玉扳手小心翼翼地戴在了夏俞禧拇指上，他道：

“保护手不被弦勒伤。”

“方思浩也不知怎么想的，居然连个玉扳手也不给你戴上，他一个大老爷们手上没什么，可你是姑娘家，手上自然不喜留疤。”

一提起方思浩他就浑身不满，埋怨他的话也滔滔不绝。

夏俞禧忍不住为方思浩辩解一句：“之前我没摸弓射箭一直在扎马步呢，昨日才开始练习射箭，他一时半会没想到也很正常。”

“再说了，他——”

“夏俞禧。”

奚辞州冷冷打断她，脸色也有些不太好看。

夏俞禧当即住了嘴，笑眯眯道：“不说了，不说了，我们开始练习吧。”

【文中射箭姿势均参考百度。】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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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1章 情动（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