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觉醒来时已近傍晚，厚实的窗帘遮住了外面的光线，屋子里一片昏暗。
桑明起身去将窗帘拉开，瑰丽的橙色晚霞瞬间映入眼帘，晚风带着一丝夏日的燥热，温柔地吹进屋里，他却少有的感到了平静。
他已经很久未曾有过这样放松的时刻了。
外面隐隐约约传来倪天奕的叫嚷，掺杂着谢商离毫不掩饰的嘲笑声，显得格外热闹。
他们两个倒是凑到了一起，但很显然，单纯的倪天奕小朋友远不是狡猾的大人的对手，被气得吱哇乱叫，气急败坏。
他都能想象得到倪天奕是怎样一副委屈愤怒的样子，更甚至伸手指责对方的欺弄，但是这种指责对于不讲理的大人却是毫无用处的。
以谢商离的恶趣味，他只会越来越过分。
想着想着，他的思绪逐渐远去，等回过神，眼前浓郁的橙色已悄然褪去，只余一抹余晖顽强地挂在天边，少了几分壮丽，多了一点凄凉。
转过身，装有系统的容器正安静地躺在床头的桌子上。
巴掌大小的盒子却不由分说占据了他全部的视野。
犹豫间，外面传来一阵脚步声，很快房门被敲响。
“桑明？桑明？你醒了没？起来吃点东西吧！”
是倪天奕的声音。
嗓音清亮中透着欢快，完全没有被谢商离的逗弄影响，桑明不得不感慨他的心大和精力充沛。
“来了！”
打开门后，倪天奕看到桑明毫无睡意的脸，不由疑惑道：“你没睡？还是醒了有一会了？”
“之前就醒了，在窗边吹了会风。”
“吹热风？这么热的天？你怎么不下来？我跟你说，谢商离他太过分了！他刚刚……”
两人一路边说边走，基本上都是倪天奕在吐槽，等走到楼下，他已经告完状，一脸得意地冲谢商离笑，心里想些什么任谁都能一眼看出来。
谢商离和陆晔一人坐在沙发一端，一个冷脸，一个笑吟吟的，愣是没有开口说一句话。
没有理会倪天奕幼稚的挑衅，谢商离嫌弃地“啧”了一声，施施然走到餐桌边坐了下来，头也不抬道：“先吃饭，有什么想问的吃完饭再说。”
桑明只得把一肚子的疑问暂且按捺住，在他旁边坐下，一抬头就发现陆晔竟然就坐在他对面，而那个位置恰好是从前许舒杭固定坐的位置。
他的动作一下子僵住了。
陆晔也意识到什么，罕见地流露出怔愣的表情，这幅失神的模样让他周身的冷淡气质消散了不少。
桑明愣了一瞬后很快垂下眼帘遮住眸中的神色，他将筷子递给谢商离，没有再抬头看一眼。
谢商离眉心蹙了蹙，脸上的笑意褪去，接过筷子默不作声地开始吃饭。
本来想说些什么的倪天奕察觉到餐桌上怪异的气氛，很有眼力见的闭上了嘴，一顿饭在诡异的沉默中结束。
吃饭完没等桑明主动提问，谢商离率先开口道：“就是你知道的那样。”
他像是知道桑明之前去了哪里，做了什么。
他沉默了几秒，接着说道，“那个地方——也就是a081没了。”
桑明心中微弱的希望彻底消散。
“为什么？”他的声音带着压抑，“到底发生了什么？”
谢商离深吸一口气，往后靠在了椅背上，“我不知道……”
他这段时间以来头一次将自己的痛苦展现出来，那些无法诉说的情绪在他心里压抑了太久，让桑明难以想象他竟然能伪装地那么好，在初次见面时一副若无其事的模样，没有露出丝毫破绽。
“一切发生的太突然了……”
“你走之后，刚开始一切都如同之前一样，可渐渐的，我发现自己周围不断出现奇怪的人，而君白开始接二连三的发生意外，无论我做什么，都很不顺利，好像冥冥之中有一股力量在阻碍着我，联想到你之前隐晦提到过的事情，我意识到那些人大概和你来自一样的地方……”
说到这里，谢商离的表情冷漠极了，那双漂亮的桃花眼里流露出的恨意让人心惊。
“再后来，君白重伤，我为了救他失控了，等我清醒过来，一切都没了……”
谢商离没有细说，轻描淡写的几句话就把沉重的过往囊括了，只在细微之处暴露了他的不平静和在意。
“重伤？那他现在怎么样了？”桑明一下子紧张起来。
“没事，”触及桑明眼中的担忧之色谢商离一怔，眸光微微闪动，随即移开视线，故作轻松的笑道：“他现在很好。”
好到可以神出鬼没的报复那些人，还不被人发现藏身之处。
“那……”
桑明刚想再说些什么，喉咙突然涌上一股难以压制的痒意，他猝不及防呛咳出声，只来得及低下头，用手捂着嘴巴，搭在桌边的另一只手下意识攥紧，用力到指尖都泛白。
“徒弟？！”
“桑明！”
“桑……”
三道声音同时响起，最后一个被掩埋在前面两道拉高的音量之中，让人难以察觉。
桑明咳得脸颊涨红，生理泪水不受控制地从眼角滑落，看起来狼狈极了，谢商离和倪天奕焦急又心疼，忙着给他拍背拿水，好一会桑明渐渐才平静下来。
等他抬起头想喝口水，却发现桌上三人的脸色瞬间变了。
“你……”
谢商离有些失声，他不敢相信自己看到的景象，一下子愣住了。
倪天奕也僵在了原地。
陆晔神情空白了一瞬，他的嘴巴动了动，却什么也没说出来。
桑明茫然极了，不知道为什么他们反应这么大。
下一瞬，他感觉到有温热的液体从嘴角鼻腔流出，那只伸出去准备拿水的手，也沾满了红色的液体，他后知后觉的尝出了一股浓郁的血腥味。
“我……”
他张嘴想说些什么，眼前却一阵阵发黑，身体不受控制地朝前栽去，却被人一把搂住，落入一个有力温暖的怀抱之中，恍惚中，他听到了倪天奕惊慌失措的声音，以及一道熟悉的清冷嗓音。
*
再度恢复意识，桑明发现自己正躺在卧室的床上，头顶的白炽灯晃得有些刺眼，他刚想抬手挡一下，眼前就被一道阴影覆盖住。
“醒了？”
熟悉的身影闯入视野，那张一向冷淡的面孔上透着无奈和心疼，带着一丝恨铁不成钢。
“怎么这么久不见，你就把自己搞成这幅样子？我从前教你的东西都白教了吗？”
桑明虚弱地笑了笑，身体的不适难掩重逢的喜悦，“师父，好久不见。”
“你真是……”君白嫌弃又无奈，“算了，反正后面我也能看着你。”
这句话透露的意思让桑明眼前一亮，“师父，你之后要和我们一起？”
“不然呢？”君白翻了个白眼，将他拉起来，“一个个的净不让人省心。”
嗯？
桑明疑惑。
一个个的？还有谁？谢商离吗？
正想着，一道哀怨的声音突然插了进来，“乖徒弟，你怎么还双标呢？见到小白就老老实实喊师父，对我就一点也不尊敬？”
没等桑明回答，君白转身一个爆栗，冷笑道：“就你这不着调的性子，也不怪小桑对你这种态度！”
“小白~”谢商离拉长音调，幽怨极了，“你怎么可以这么对我！”
“嗯？”君白看着他突然粲然一笑，“有意见？”
“不不不……”谢商离被吓了一跳，赶紧摇头，“小白开心就好！”
君白满意地点头，在他看不见的地方无声地叹了口气，他这次回来，一眼就看出来谢商离的心理出了问题，偏激和恨意正逐渐将他吞噬，如果不及时掰回来，他恐怕会做出无法挽回的错事。
而小桑……
君白头疼地揉了揉太阳穴，他的问题也不好搞，如果再不治疗，也许就要来不及了，只是……
思索间，一个脑袋犹豫着探了进来，看到桑明已经醒来后，倪天奕立马开心地跑了过来，一把扑到床边，紧张兮兮地问：“桑明，你怎么样了？还有没有哪里不舒服？要不要喝水？”
君白被他挤得后退了几步，眼神危险地盯着他的后脑勺看了几秒，神经大条的小动物丝毫没有意识到危险的来临，趴在床边嘘寒问暖，恨不得以身代之。
“呵……”
君白气得磨了磨后槽牙，半晌无语地移开了视线，他被这人蠢得生不起计较的心来。
“对了，”正在听倪天奕讲话的桑明想起什么，“师父你怎么来了啊？”
君白漫不经心地打了个哈欠，肩膀上搭着一个毛茸茸的脑袋，他慢悠悠道：“找你前男友有点事，起来我们出去一块说。”
桑明不自在地摸了摸鼻子，点点头。
*
客厅里陆晔靠坐在沙发上，一只手搭在额头上闭合眼睛不知道在想些什么，听到下楼的动静后迅速睁开眼。
他的视线在桑明身上逡巡了一圈后微微松了口气，随即将目光落在靠后几步的君白身上。
刚刚事情发生的太突然，君白也出现的太突然，所有人都没反应过来时，君白就从陆晔怀里将桑明夺走抱到了楼上。
陆晔没有阻拦，他已经认出君白的身份，只是惊讶于他竟然就是桑明的另一个师父。
这一点从谢商离的态度中很明显能看出来。
这样的话，在场的人，不，应该说管理局内的所有人都不会有人比他更适合来处理桑明的问题了。
毕竟他可是第一代灵魂修复药剂的研发者，一个即使已经叛逃但依然在众多研究员心中具备崇高地位的超级天才。
论对灵魂、灵魂药剂的了解恐怕没有人比得过他。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