桑明看了他几秒后移开视线问：“他是什么人？”

“他是审判所的人。”

陆晔边说边往这边走，他走到司机的尸体旁将他肩膀处的衣服往下拉了拉，露出了一个图案类似天平的纹身。

“这就是审判所的标志。”

“审判所一般是审判违规任务者的，”说着他抬眸看向桑明：“他们怎么会派人来杀你呢？”

桑明平静回看过去：“你这话什么意思？”

“没什么意思，”陆晔语气平淡，“审判所只要有人死去，他们的尸体都是要回收的，所以你不需要报警了。”

桑明冷笑：“回收一个尸体还用得着执行官大人亲自前来？”

陆晔皱眉：“你不用对我如此咄咄逼人，之前我是为了任务不得已而为之，对此我向你道歉，我会补偿你的。”

不得已而为之？呵……

他回来后总共见了陆晔两次面，一次得到了一句“不过是任务罢了”，而这一次亲耳听到他说“不得已而为之”，每一个字无都不再嘲笑他的天真和愚蠢，提醒他不要痴心妄想着不属于他的东西。

桑明眼底的温度渐渐消失，他面无表情看着陆晔：“那你要怎么补偿我呢？”

看着桑明冷漠的表情，陆晔不知为何心里一慌，他不动声色把它压制下去：“你要什么我都可以尽力满足。”

“好，”桑明冷笑一声，“那我希望你永远不要出现在我面前。”

陆晔沉默，而后缓缓道：“对不起，这个要求我无法答应。”

桑明并不感到意外，从陆晔疏离的态度来看，他根本不想和自己沾上太多关系，但他还是选择了出现在他面前，就说明他肯定有什么事需要桑明的帮助，所以他根本不可能答应这个要求。

既然如此，那他不如利用这点，换取一些对自己有利的东西，说不定还能让对产生一点愧疚感。

想到这桑明觉得自己太可笑了，明明被眼前这个人伤了一次又一次，明明特别不想看见这个人，但他还能这么冷静的思考如何利用他的愧疚和补偿心理，换取对自己更有利的东西，也许他骨子里就是那种自私又冷漠的人吧。

“那你把灵魂修复药剂卖给我也行。”

陆晔再次沉默。

桑明没再说话，转身就走。

没走两步，一道带着尖锐鸣啸的飞箭直直冲着桑明的后脑勺疾射而来，眨眼之间已近在眼前。

“桑明！！”陆晔下意识喊出声，声音里带着他自己都没察觉到的惊慌。

桑明迅速侧身躲开，飞箭从耳侧掠过，

削断了几根发丝，飘飘扬扬落在地上。

而这一箭只是开胃菜，在桑明刚刚躲开它的下一刻，无数咻咻的破空声从远处传来，严密地堵住了每一个可以躲避的空间。

陆晔一个箭步冲上去，伸手揽住桑明的的腰，将两个人位置互换，严严实实地挡在桑明面前。

桑明剧烈挣扎：“你在干什么？！我不需要你挡在我前面！”

陆晔用力将他搂得更紧，沉声道：“别动！”

一片白光在他身后亮起，缓缓形成一道半透明的光墙，将密密麻麻的飞箭尽数挡住。

一时之间只能听到“当当当”的声音。

桑明单薄的身躯被陆晔严严遮住，他的后背紧紧贴着陆晔火热的胸膛，隔着薄薄的衣料，他能听到陆晔心脏剧烈的跳动声，还有温热的呼吸喷洒在耳侧，一时间让桑明忘记了挣扎。

直到铺天盖地的箭雨彻底停止，耳边除了浅浅的呼吸声什么也听不到，桑明才骤然惊醒。

他试着扭动身体，无奈陆晔的胳膊像铁钳一般将他死死箍在怀里，让他无法动弹。

桑明放弃，直接问：“你可以放开了吗？”

听到桑明的声音，陆晔顿了顿，然后将桑明放开，他不着痕迹地往后退了两步，像是要拉开距离。

桑明的心瞬间抽痛了一下，他紧紧握住拳头，勉强维持着冷静：“我很感激你救了我一次，但我需要申明一下，没有你的帮助我一样能躲得过去，最多受点伤。”

陆晔沉默，他知道能完成任务的任务者实力定然不弱，但他却下意识那么做了，连他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

沉默半晌，他道：“我知道。”

桑明声音冷硬：“所以请你下次不要再做这种多余的事情了，我不想欠你的。”

陆晔看着桑明冰冷的神情，不知为何心里有些闷闷的，他喉头像是被哽住似的说不出话来。

“你说要补偿我，你也救了我，两者相互抵消，之后我们谁也不欠谁的。”桑明平静道。

陆晔想也不想直接反驳：“不行。”

桑明觉得自己现在身心俱疲，也不欲和他争辩，淡淡道：“随便你。”

撂下这句话，桑明去出租车里拿出行李和背包，推着行李箱沿着小路慢慢往前走，边走边打电话问倪天奕能不能过来接他，结果他刚挂断电话回头一看，陆晔正在他身后不近不远的地方跟着他。

桑明心中刚刚一直压抑的怒火一下子爆发出来，径直朝陆晔走去，骂道：“你有病啊！”

“我有病，我……”

那三个字一下子将桑明击在原地，一瞬间眼前的陆晔和曾经的许舒杭重叠在了一起，过往的回忆不受控制地涌上脑海。

……

“你有病啊！”

“我有病，我有一种你不原谅我就会死的病！”

“啊啊啊！你怎么这么油腻！我受不了了！”

“对不起，你原谅我吧，好不好，好不好嘛？”

说着说着许舒杭就靠过来，下巴蹭着他的脖颈不断啄吻，一边吻，一边撒娇：“求求你啦！原谅我呗！”

他知道桑明最受不了的就是这个。

一般这个时候桑明的气基本都消了，但他还会假装绷着脸，将许舒杭的脑袋推开：“涂了我一脸口水，烦死啦！”

许舒杭明白这是和解的信号，他立马紧紧将桑明搂住，再一次诚恳地道歉：“对不起，我已经很认真地反省过自己的错误，保证再也不会犯了。”

桑明将脸埋在他的颈窝，低低应了一声：“嗯。”

那天商场的灯光格外明亮，过往的行人时不时投来好奇打量的眼神，但桑明都不在乎，他用力回抱着许舒杭，沉浸在爱情的甜蜜里。

……

“桑明？桑明？！”

陆晔的声音让桑明猛地回过神。

他看着眼前的男人，那股怒火已经消失，取而代之的是深深的疲惫。

为什么，为什么还要来招惹他？

耳边传来陆晔的声音：“对不起，但我……”

桑明打断他：“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你就只会说对不起吗？你自己想想和我说了对少个对不起了？但你从来不会改！呵，一边说着对不起，一边做着伤害别人的事，你可真虚伪！”

这是桑明对他说过最重的话了，陆晔一下子愣在原地，过了好一会才轻轻说：“你以前……”不是这样的。

这几个字一出口，直接点燃了那根火线，桑明怒极反笑：“以前？你是谁啊你？你配跟我提以前？”

陆晔下意识想说对不起，但又想到刚刚桑明说的话，“对不起”三个字一下子卡在喉咙里，什么也说不出来了。

他想劝桑明把许舒杭的事放下，两个人心平气和地谈一谈，但他怎么也说不出口。

他心里隐隐一种感觉，如果他真的那么做了，会发生一些永远也无法挽回的事情。

无声的沉默蔓延开来。

陆晔记得在许舒杭的记忆里，两个人从来没有过这样的气氛。

即使是在最开始的适应期，桑明也都是永远笑着的，不会有说不上话的尴尬，不会有这么难以忍受的沉默。

现在他才发现，想要做到那些真的很难，难以想象曾经的桑明是费了多么大的心思，才让他们每一次见面，每一次约会都那么融洽舒适。

身体里属于许舒杭的那一部分不断冒出头来，不断动摇影响着他的心神。这在以前从来没有过。

每一次任务结束他都能完美的抽身离开，不会留恋，不会产生感情，更不会影响到自身的状态。

但刚刚，他甚至想上去抱住桑明，将他紧紧搂在怀里，感受他的温度，亲吻他的脖颈和嘴唇。

他甚至想两个人永远不分开。

陆晔将这些翻涌的情绪死死压下去，眼里的温情逐渐消失，慢慢变得冷淡。

对不起，他在心里道。

像是感应到了什么，桑明回头看了陆晔一眼，触及他眼底的冷淡，桑明自嘲一笑。

刚刚他隐隐感觉到许舒杭在看自己，但……果然只是错觉。

不一会，倪天奕到了，他一下车就直奔桑明而去，将他上上下下前前后后仔细打量了一下，发现除了脸颊上浅浅的擦伤，没有其他伤口后，这才松了一口气。

“接到你电话我都吓坏了，还好你没事。”

桑明笑着说：“别忘了我可是很厉害的。”

“是是是，”倪天奕没好气，“那么厉害的桑明大少爷我们这就上车去吧？”

陆晔从倪天奕出现的时候就有些不舒服，再看着他们说笑的熟稔语气，以及桑明对他和对自己迥然的态度，心里立马不平衡了。

但他坚决认为那些情绪都是受到了许舒杭记忆的影响，于是强忍着不出声。

但当他看到两个人说说笑笑上车，完全没有搭理他的意思的时候，登时忍不住了。

“咳。”他一手握拳放在嘴边清咳了一声。

桑明根本不想理他，但耐不住倪天奕的好奇心重，立马转身回头去看。

这一看可不得了了。

倪天奕瞪大眼睛，语无伦次地看着陆晔：“你你你……”

然后他又回头看桑明：“他他他……他是许、啊不，是陆晔！”

他不可置信地盯着陆晔猛看，问桑明：“他怎么会在这里啊？”

桑明无奈摊手，表示他也不清楚。

和倪天奕那一顿插科打诨，桑明已经平复好了心情，也恢复了一开始面对陆晔的平静。

他笑着对陆晔道：“不好意思，我们先走了，您自便。”

可陆晔看着他对自己那么疏离的样子，心里却越发不舒服了，于是在桑明说完那句话后故意不吱声，想看看桑明的反应。

但桑明丝毫不在意，拉开副驾驶的车门就上了车，倪天奕回头偷偷看了一眼陆晔，发现他脸色难看，又迅速转头赶紧上车。

哪知陆晔好似根本没听见刚刚桑明的话，面不改色地拉开后面的车门，坐了上来。

倪天奕偷偷给桑明使眼色。

桑明头疼的揉了揉太阳穴，也不想再多说什么了，人家摆明了跟定他了，那他说什么都没用，还白费口舌。

“走吧走吧，随便他了。”

后座的陆晔嘴角微微上扬，心情颇为不错地看向了窗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