忘了……吗?
殷逐白低下头。阳光透过松枝,落在他发顶束着的发冠上,金冠折射出金灿灿的光芒。
崔若盈走在他的前面,红色的衣摆随着她的动作,一晃一晃的。殷逐白伸出手,衣摆如溪水般从他指尖滑过,飘到更远的风中。
离开金鸣寺向南,走上一两个小时,就能看到安平城的城门。
越向南走,太阳越毒,夏日似乎在此刻提早降临了。
崔若盈走在街上,用手挡住过于刺眼的太阳,扭头看向寇言湘:“寇姐姐,我们今天是在安平城留宿,还是采买完东西就继续走呢?”
空间符箓能带的东西有限,而且不保鲜,只能装一些干粮和水。所以每路过一个城池,几人都会补给一下。
寇言湘想了想:“昨晚已经耽搁一夜了,要是没什么事的话,今天就不在安平城留宿了吧。”
崔若盈没有意见:“好,那我们去买东西。”
这时,殷逐白轻声道:“大家各自需要的东西不同,一起行动未免太浪费时间。不如,先约定时间地点,我们分头行动吧。”
众人没有异议,于是约定好时间地点,各自散去。
“殷家主怎么跟着我?”
崔若盈走出一段路,回头看着身后跟上来的殷逐白。
几人散开之后,这家伙就毫不犹豫地跟上了她,好像一开始提出分头行动,就是为了黏着她一样。
“我没有要买的东西。”殷逐白笑眯眯的,“就厚脸皮跟着崔姑娘了。”
崔若盈道:“你可以跟着寇姐姐和祝大哥嘛,怎么非跟着我?”
“我不想打扰寇姑娘与祝公子相处。”
崔若盈没好气道:“所以你就打扰我?”
原著里反派一直跟在男女主身边当电灯泡,那时候他可没嫌烦。
话虽如此,崔若盈还是停住了脚步,等殷逐白走到身边,才继续向前走。
“我打扰到崔姑娘了吗?”
他依旧温和地笑着。额角散落的发丝被带着暖意的春风吹起来,像是在空气中畅游的黑色柳枝。
“真是对不住。”
虽然这样说,却没有一丁点要离开的意思呢。
崔若盈在心里翻了个白眼。
“挺好的,殷家主还能和我说说话。”
时至晌午,行人渐渐多了起来,为了不被人潮冲散,崔若盈常常回头看他是否还在。
而殷逐白,总是回以微笑。
“你怕我走丢了吗?”
两人停在一个卖饼的铺子前。人潮汹涌,行人的影子从两人身后走过,喧闹的人声混在刺眼的阳光中,让安平城的春天多了几分干燥。
“十张饼。”崔若盈比划了一个数目。这种饼很大很干,放很久都不会坏,可以当作赶路时的干粮。
付过钱后,她才想起来回答殷逐白的问题。不过她的回答比起回答,更像是提出一个新的问题。
“原来殷家主也会像三岁小孩一样走丢吗?”
“如果崔姑娘拉紧我,就不会。”他总是笑着,连崔若盈也猜不透,他心里到底是怎么想的,“要不然,我可能就像断了线的风筝一样,破破烂烂地飞到很远很远,最后要么摔在泥地里,要么挂在树上。”
说到这里,殷逐白低低地笑了笑:“多可怜。”
崔若盈看了他一眼,伸出手:“可以,我拉着你啊。”
不过对于风筝来说,就算有人拉着也未必安全。如果它的主人是个讨厌的熊孩子,那风筝还是有可能被挂在树上、掉进泥坑里嘛。
殷逐白指尖动了动,视线不自然地从她的脸上,垂落到她的手上。
不知从何而来的云遮住了太阳,气氛在云影中僵持了两三秒。正当崔若盈想收回手时,云被风吹来,另一只手像是活过来了一般,强硬地钻进她的掌心。
那么冷的一只手。柔软,骨节分明,像是一条冰冷却鲜活的蛇。崔若盈恍然感觉,自己在那一瞬间摸到了他五彩斑斓的鳞片。
可回过神,手仍是手,温顺地躺在她的掌中。殷逐白偏头看着她,表情中难得带了几分乖巧,微微蹙起的眉头好像在谴责着她。
——崔姑娘,不是你说“可以”的吗,怎么不说话了?
——话虽这么说,但谁想到你小子这么迫不及待。呸,不要脸!建议报个男德班上上!
好吧,这话只敢在心里说说。
在他殷切的目光下,崔若盈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哦”了一声,反握住他的手。
殷逐白脊背僵直一瞬,目光好像被烫伤了一般,从两人相交的手上飞速挪开。
“客官,您的饼好了!”
不和谐的声音传过来,落入两人耳中,像是一道强光穿过夜晚的浓雾。
崔若盈应了一声,飞快松开殷逐白的手,双手接过十张分量十足的饼,将它们放进空间符箓中。
只是他冰冷冷的体温,仍如同蛇一般缠绕在她的掌心,仿佛要渗入她的皮肤、血液、骨髓,在她手臂上来回游走爬行,一如他阴冷的眼神。
“崔姑娘……”
话音未落,锣鼓声与马蹄声突然从街道的尽头传来。殷逐白止住声音,两人齐齐回头,一片鲜红映入眼帘。
“怎么回事?”崔若盈站在殷逐白身边,朝那边仔细看了几秒,“咦?好像是有人成亲?”
只见为首一年轻男子骑着高头大马,几名健壮的轿夫抬着花轿,跟在他的身后,周围还有几人拿着各种乐器,吹拉弹唱,热闹非凡。
应该是去接新娘的。
崔若盈注意到,有几个拿着乐器的人神情怪怪的,东张西望,好像在防备着什么。手里虽然拿着乐器,却没有弹奏,更像是滥竽充数。
这都能混?
这个念头在她脑海中闪过,瞬间就消失不见了。
崔若盈没怎么看过这个时代的婚礼,见不少人站在边上围观,也拉着殷逐白站在一边,兴冲冲地看热闹。
殷逐白若有所思地看着她:“崔姑娘很感兴趣?”
“对啊,你不觉得很有意思吗?”
“崔姑娘……也想和谁成亲吗?”
“啊?”崔若盈侧头看着他,“那还是算了吧,我就是想看看。”
“这样啊……”
花轿从两人面前经过,唢呐的声音骤然变大,淹没了殷逐白没说完的话。直到声浪褪去,周围的声音才再度回归平常,一些琐碎的议论声也随之飞入崔若盈的耳中。
“还敢成亲,真是不要命了。”
“犯了忌讳……”
“刘家和李家也不怕……妖怪……”
听到“妖怪”这个关键词,崔若盈不由自主地扭头,看向正在说话的几个路人:“大婶,什么妖怪啊?”
几人抬起头,见崔若盈和殷逐白穿着不像普通人,身上还带着武器,纷纷对视,小心翼翼道:“你们,是除妖师吗?”
不等崔若盈回答,几人你一言我一语,直接把知道的都说出来了。
原来,不知从何时开始,安平城就好像受了诅咒一般,每隔一段时间,就会有新婚夫妻惨死在新婚夜。
最开始,大家都怀疑是妖怪作祟,请来了不少名门大派的除妖师。
但那妖怪十分善于隐藏,且不是每对新婚夫妻都会死,所以来来去去好几波除妖师,硬是没抓到那只妖怪。
时间长了,安平城居民也发现了规律。
只要新婚夫妻中的一方不是安平城本地人,遇害的几率就小些,于是同城结亲的人少了许多,即便有,也都是悄悄完婚,尽量避免惹人注意。
不过这次结亲的李家和刘家,都是安平城内的大户人家。
两家孩子自小订下亲事,绝不能取消,大户人家又注重面子,也不可能悄悄完婚。
所以李家和刘家出钱雇了不少除妖师,全程跟着新人,要为新人保驾护航。
“原来是这样。”
崔若盈若有所思。看来那几个拿着乐器却不演奏的人不是混子,而是除妖师了?
结亲的队伍渐渐从视野中消失,看热闹的人也一哄而散,很快,街道上就恢复了秩序。
“崔姑娘有没有感觉到?”殷逐白突然开口。
崔若盈被他打断思路,抬起头:“什么?”
殷逐白定定道:“妖气。”
妖气?
这两个字从崔若盈脑海中转了一转。她下意识朝着迎亲队伍离开的方向看了一眼,却什么都没看到。
“所以说,安平城内果然有一只妖怪作乱喽?”
不过,这似乎不关她的事。
崔若盈想了想:“听说李家和刘家都请了除妖师,应该没问题吧。”
她很快将这件事抛到脑后,和殷逐白一起继续向前采买需要的东西。
过了一会儿,东西买得差不多了,崔若盈抬头看了眼天色,正要说话,忽听远处传来一阵巨大的爆裂声。
那不是普通的爆裂声,更像是灵力大量涌出闹出来的动静。爆裂声过后,一声惊叫传来,其中隐约还掺杂着女子的怒斥,街上行人纷纷驻足朝着声源处看去。
“是寇姐姐!”
崔若盈立刻就听出那声怒斥是寇言湘发出来的。
是了。寇言湘是个性情豪爽、心地善良的人。崔若盈可能袖手旁观,但寇言湘若是发现妖气,一定会拔刀相助。
崔若盈沉住气,对殷逐白道:“我们去看看。”
说着,两人如风一般从行人间穿过,朝着寇言湘所在之处赶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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