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夜，虞十七盘起双腿上昏昏欲睡，差点撞翻供台。

她一个激灵转醒，坐得笔直。

门外传来三两声响，门忽地就被推开了。虞十七扭头一看竟是自家主子。

“走吧。”

淡漠如竹的身影站在门口，贺卿尘墨发如瀑，眉眼淡然，眼帘微颤，像是落满了光。

她眨了眨眼，露出疑惑的神情，

“我可以走了？”

虞十七心中诧异挣扎着站起来，可双腿一软又扑通一声跪了下去。

她干咳一声，尴尬地扶着供桌站起来，余光瞟见他欲要上前的动作，她歪了歪头，呆呆地注视着他。

他微微撇过头，又恢复成之前不近人情的模样。

这是怎么了……？

在他的侍女和府里大公子的一个侍女厮打的事情传入贺卿尘耳中时，他刚从府衙接受盘问回来。闻言，他没有一丝犹豫便来了祠堂。

她的衣服还是乱糟糟的，头发沾上些许还冒出头的青草芽儿。她的脸上有一片淤青，嘴角还破了些皮流了血。

可是她像没事人一样跟在他的身后没有丝毫怨言。

归根到底，都是因为他。

“为什么要打架？”

走在虞十七前面的贺卿尘骤然开口，声音低柔。

“因为看不惯她。”，她顿了一下无所谓道。

贺卿尘叹了口气，声音疲惫却异常强硬：“说实话。”，

她停住脚步，沉默了一会儿用雪亮的眸子看他：“你是不是又要赶我走了？”

见他仍一声不吭，徒留一个单薄如纸的背影，虞十七瞬间有些慌了，连声道歉：“公子对不起，我保证以后不会这样了。”

他的确想让她走。

可是他又不想让她走。

“……你没有错。”

孤独单薄的背影落在虞十七眼中，她听见前面的人淡淡道。

“今日你可知我去了哪儿？”，贺卿尘缓缓转身，晦暗难明的神色上勾勒着些许冷意。

虞十七摇了摇头，茫然地望着他。

良久，他似是下定决心。

“小碧死了，官衙怀疑是我做的。”

风静了，拂动的衣摆此时乖巧地下垂着，失了往日的跳脱。

“不可能，官府查清了么？”

贺卿尘深深看了她一眼，笑着道：“我只问你一句，若是真是我做的你会如何？”

虞十七歪了歪头，神色费解。

贺卿尘真有这么没安全感，偏要用这种只要三言两语表忠心的方式认定一个人是否值得信任？

那她肯定站在他那边啊！

“那我便陪公子做对亡命主仆！”

她神色认真铿锵有力道，“虽然我知道小碧肯定不是您杀的，但我愿意助公子一臂之力找到凶手，还您清白。”

虞十七一字一顿坦然仰起头，目光明亮而清澈。

万里清辉，月色栖于树梢上仿佛散了一地梨花，她的脸剔透地如一块暖玉，清透地让人晃了眼。

他突然想起了那日，那点白色的包子皮落在她殷红的唇上。

贺卿尘不自然地移开目光，含糊其辞道：“这件小事交给官府即可，你好生在这做好本分别再闹事。”

她小鸡啄米似的点点头。

但是任务栏上临时跳出了支线任务，查明真相她必须做。

二人沉默一路，没一会儿便瞧见了红铜色的院子大门。

虞十七站在一片黑幕中为他领路，一直陪他走到房间门口。

门传来一声痛苦的“吱呀”，伴随着贺卿尘不冷不热的声音。

“今明两天不用服侍，好好想想自己错哪儿了。”

他顿了顿，接着说道：“这是药膏，别等到后天见你还是这副模样，看着恼人。”

虞十七茫然地接了过去，还未道一句谢，他便自作主张地阖上了房门。

“谢谢公子！”

她隔着房门大声喊道。

说罢转身朝反方向走了几步，开了自己的房门然后轻手轻脚关上。

贺卿尘隔着门缝，目光紧紧追随着挠着头满脸看手上药膏的少女，脸上微微发烫。

＊

次日凌晨，虞十七挣扎地从床上坐起，脑中突然想起昨晚贺卿尘对她说的话，她又心安理得地躺平。

【快起床，快起床，快起床……】

虞十七把自己的头埋在枕头下捂住耳朵，可那声音音量硬是只增不减，像是透过了那些阻碍物钻进脑袋似的。

“什么鬼东西……”

她睁开眼睛瞬间被惊醒，从床上一跃而下。

【别那么激动嘛，我叫007是你的专属系统，有了我任务可是会简单很多哟~不仅可以从我这儿购买道具，还可以随机解锁支线获得更多好感值！】

“啊哈？”

虞十七才睡醒脑子还有些迟钝，苦思冥想一阵才有了大致了解。

【所以您接受支线任务：＊查明杀死小碧的凶手并将他绳之以法＊吗？】

【是】? 【否】

【祝玩家玩得开心！我就在任务界面上你可以随时召唤我，只要心中默念：＊007＊我就出现啦！】

活力满满的少女音骤然消失在脑海中。

虞十七点开任务界面，上面果然新出了一个系统的图标，点进去瞧能看见她方才接受的任务以及任务奖励——

＊解锁攻略对象的隐藏爱好

＊显示当前攻略对象的好感值

不久前小碧被逐出了府，现在她的尸体在镇子里被发现，那么她肯定是找了客栈住下。

不过去客栈之前她必须了解情况，小碧被赶出府外的细节，那晚究竟发生了什么，还有贺卿尘为何会被怀疑……

这些东西她得一一查个明白！

【007你有没有些实质的用处，单靠我一人怎么查得明白？】

【小的可以实时为您语音播报您要去的地点~】

欧克，这就够了。

天还没亮她就出了门，在书房留了张字条，只是毛笔实在太不好使了，字迹歪歪扭扭的但勉强还能看。

街上熙攘一片，街道两旁是背着扁担摆着商货的小贩。树梢上鸟声清脆，灿黄的霞光挣破云层落在泛着青苔的瓦墙上。

若是要寻找凶手那么就要了解受害者的生平，性格还有是否有仇家。

小碧刚入府便在贺卿尘底下做事，想必没有人比府里的小厮和侍女更了解她。

抱着这样的想法，虞十七出了门，是为了买些胭脂水粉同那些侍女们打好关系方便调查。

从小桃口中得知，男主院子里的侍女都被遣散到其他院子，若是想问小碧的一切可以去找同小碧住在一间房的好友小莲，她或多或少知道些什么。

在去厨房的必经之路，虞十七很顺利地见到了小莲，她瞧见虞十七带来的东西也很乐意讲小碧的一切。

“在我的记忆里，小碧一直都很沉默乖巧，别人欺负她都不还嘴。这些年府外后门常有野猫聚集，她总会在那附近喂食，甚至把大半个月的月钱都给那些野猫买食物了。”

“那件事发生的前几日小碧有什么异常吗？”

“那件事……？”

小莲迅速反应过来，“你说那件事啊！其实我不大相信小碧会干出那种事，她没这个胆子。”

“可是的确从她的枕头底下搜出了春药呀。”虞十七不解地问道。

与贺卿尘相处已有一月，他不是一个会冤枉好人的人。

小莲立马黑了脸，耸肩道：“你要是问其他人也是这个回答，所以官衙的人都怀疑是二公子做了什么，不然哪个姑娘会在贺府门口不要脸面，大骂他是块没有心的寒冰呢？”

“倒是你，怎么问这些稀奇古怪的问题？”

狐疑的目光扫过她的脸，虞十七尴尬地笑了笑，摆手道：“就是好奇而已。”

小莲歪了歪头，恍然大悟状，看了看周围无人便压低声音：“你不会也怀疑……二公子吧？”

虞十七摆了摆手，打着哈哈笑了过去。

“不知道那件事算不算……”，小莲眼睛咕噜地转了转撑着脑袋，踌躇不定地道：

“小碧总是半夜抹膏药，好像是被猫抓伤了。不过这也正常，野猫大多都是些没有主儿管的，性格方面就不那么好。”

虞十七点点头，也没把这个当回事。被抓伤对一个常喂野猫的人是一件再平常不过的事，她也就听听过去了。

“你知不知道小碧死因是什么？”

相比方才的一板一眼，问一句答一句的模式，小莲明显更为激动了些，也更乐意倾吐了。

“应该是失血过多，官兵询问我的时候身上一股子血腥味儿，身上还沾了血渍，我还看见有人拿了把锈迹斑斑的刀，血渍斑驳，我觉得那应该就是凶器。”

虞十七低眉沉思，抬眸问：“小碧的房间在哪儿我能去看看吗？”

“当然，就在西北角靠井边的那个房间，那里就我和小碧住，之前她走得匆忙，东西也没来得及收拾我就没丢。”

话音未落，不远处便有个端着盘子的姑娘挥手喊着小莲。

“那我就先去送茶了，你可一定要还小碧清白！”

小莲挥挥手，急匆匆地跟着那位姑娘走了。虞十七没有犹豫，扭头朝西北角的院子走去。

＊

贺卿尘又做了那个噩梦。

梦里被孩子们推入井中，黑漆漆地一片。井口传来一阵嬉笑声，他抓住井绳往上攀缘，双手磨得血肉模糊。

力气太小，总是在半途中重重摔下，井里的空间狭窄阴冷，黏腻的水草像水蛇一样触碰着他的皮肤，他蜷缩着身体瑟瑟发抖。

被黑暗笼罩，贺卿尘紧闭双眼竭力试图镇定下来，即使年幼，但他深知能救他的人只有自己。

……

他从梦中惊醒。

大汗淋漓，他的手甚至隐隐作痛。

那日的伤养了数月，红肿发脓溃烂。

天热时甚至招惹蚊虫一股腐臭味道，大夫说若是严重他的一双手就废了。

夜色幽幽，月色洋洋洒洒地铺满了他的床头。桌上的烛火早早熄灭，一勾半弦月挂在半敞着的纱窗上影影绰绰。

他的额尖泛着层薄薄细汗，视线落在一团黑糊糊的东西上，他跌跌撞撞地走下床从桌上胡乱地摸索着，可是什么也找不到。

火折子，火折子……

偶闻一声啪嗒声——

一只野猫路过踩折了枯枝。

贺卿尘猛然缩回手，似是受到极大惊吓。他极力压抑着崩溃的情绪，没有安全感地往后退了退，跌坐于地上。

夜太长了，久到他不敢入睡。

脑中闪过一抹鹅黄色的身影，他满脸怔然，伸手去摸，可是陡然又缩回手。

直到晨光熹微，昏黄的碎光映入他卷翘的鸦羽上，他才一点一点地，缓缓入睡。

作者（大声）：忤逆老夫人的旨意，这还是头一回哈哈哈哈

贺卿尘：……闭嘴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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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第 5 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