卢新平没想到会再次见到夏砚,他出现在看守所的会客室时,夏砚以为自己认错了人。
那个高大、健壮的男人仿佛褪去了所有情绪,变得云淡风轻,他似乎已经偿还过所有心愿,眉目冷然的坐下。
“我来是想问你,为什么要杀冉婷婷?”夏砚问。
卢新平似乎对这个问题很意外:“我说过很多次了,她欺骗我,她该死。”
“但是我查到一些事,你和冉婷婷是在去年十月分手。一开始你消沉了一段时间,但很快又振作起来,甚至还考虑过去相亲。”夏砚紧盯着他,“结果今年你才又一次恨意来袭,直到不得不杀人,这期间发生什么了吗?”
卢新平摇头:“没有,我其实一直放不下这件事,得知她要结婚,终于怒气上头...”
夏砚目光平直的看他,两个男人的视线在空气中犹如实质般胶着,他想起不久前刚拿到的一份资料,压低声音问:“我不是来翻案的,只是有件事想不明白,所以希望你能告诉我。今年6月你母亲查出胰腺癌,手术需要70多万,你在公司收入不高,这笔钱对你不是小数目...但是就在一周前,你母亲入院了。”
这句话似乎让卢新平目光稍微闪烁了一下,夏砚继续说:“这种捕风捉影的事情当然不会影响现在的判决,人是你杀的,你也亲自承认了这一点,只是如果警方提出实据存疑,也许法官不会重判,但冻结一段时间的资产......”
“你这是威胁我.....”卢新平猛地坐直身体,“人是我自愿杀的,也的确是我杀的。”
“告诉我一个名字就行。”夏砚凑近他。
卢新平盯着他看了好一会儿,直到确认他并不是开玩笑:“我建议你不要去查,那不是你能接触的东西。不过如果你信守承诺的话,我可以送给你一个名字。”
夏砚走出看守所,郊外的风很大,吹着连天的云层牵扯成长长一线。他沉默的上了车,朝市区开去。
卢新平最后给了他两个字,似乎是毫无意义的两个字,又仿佛是一段谜题的注解,他暂时全无头绪,只能将它收回心里。
他说的是:“污黑。”
而在城市的另一端,此时伦望显得十分开心,因为他成功的看见世嘉娱乐官微发布了一则通告,在通告中详细说明一年前《光环之路》选秀中,他们曾使用不正当手段污名化另一位选手,致使其落选。世嘉娱乐在此向粉丝和观众致歉,并承诺今后引以为戒,学艺先学德。
“你看,就这么简单,困扰你一年的污名就能洗脱。”他朝向云舟,“接下来我猜你的粉丝又该哭着喊着回来,对你说委屈你了。”
云舟暂时摸清了他的脾性,闻言只是淡淡说:“这就是你的目的了吗?那现在能放我们走吗?”
伦望摸摸鼻子:“你怎么会有这种想法呢?”
他挥一挥手,有保镖上前带走亦沉,而伦望自己则坐到云舟对面,他漆黑的眼睛像一对明亮而饱含光晕的明珠:“我不想让你走,云舟,你跟我一起离开呈京好不好?”
云舟漠然的问:“离开呈京去哪儿?”
伦望思考一下:“去哪里都行,你喜欢哪里,我们就去哪里。”他俯身凑近沙发上的人,一眨不眨的眼看着他挺秀漂亮的五官,“你真美,我想一辈子都把你放在我的笼子里。”
云舟脸上闪过一丝诧异,良久他轻轻叹息一声,不太确定的问:“你的确不是伦望,他在哪里?”
“为什么你还是不相信我是伦望呢?”男孩被他否定,脸上闪出一丝痛苦,“明明我们都这么爱你啊。”
他诡异的脸色让云舟不寒而栗:“伦望...你们是兄弟吗?你不是他,他绝对不会做出这种事,你把他弄到哪里去了?”
话音刚落他就被一只手狠狠推到沙发靠背上,男孩看起来瘦,但力气出奇的大。他一手就摁住他脆弱的脖颈,指尖反复在他纤细的颈上摩挲:“你猜呀?猜猜看伦望去了哪里?猜猜他是否还活着?”
喉管被用力挤压,麻痒和窒息的痛楚共同逼出剧烈的咳喘,云舟像一条离水的鱼般被男孩死死扼住喉咙,在濒死的感觉中他眼中逼出泪水,嘶哑着挣扎:“你疯了...吗?”
男孩一把丢开他,他此时像是完全变成了另一个人,尽管依然还是那样清秀纤细的身影,但表情却瞬间扭曲成一幅阴沉可怖的样子:“让我们重新自我介绍一下吧。我是伦望这个身体的新主人,我的名字是.....伦朔。”
这个有着和伦望一模一样长相的男孩,回转身坐到房间里的靠背椅上,滑轮转动,他就像在摆弄一件新玩具般滑动椅子:“伦望他和我,都是这具身体里的灵魂。他比我早出生,所以占着哥哥的名分。但是我这个哥哥,你也看到过的吧?他又软弱,又天真,脆弱得几乎不堪一击。”
云舟喘息着靠在沙发边缘:“伦望不是你说的那样。”
“对,除了脆弱和天真,他还有一种不合时宜的执著。”伦朔猛地一用力,椅子带着他倒退了几米远,“原本在他18岁生日的时候,我有机会彻底杀死他的。但是真不巧,那天他溜出疗养院,遇到了你。”
那天阳光也是这样正好,少年戴着棒球帽,掩人耳目的溜出疗养院大门,他在这热闹的城市里逃亡,一转头遇见这一生最好的时光。
男孩站在舞台上,这是一档选秀节目的海选环节,舞台是粗糙的,音乐也是烂俗的,但他的笑容,比千言万语描述都要珍贵美好。
“伦望喜欢你,”伦朔轻描淡写的说,“你成了他的信仰,在我们的纠缠中,他越来越难以压制,这一切都得怪你。我不能坐视他清醒的时间越来越久,于是就买通营销号去爆你的黑料,本来以为你选秀失败会一蹶不振,结果你居然跑去拍戏了;拍戏也行吧,你还走运能得到安大导赏识,于是我又找了粉丝,高价买到偷拍你的照片,你果然被剧组赶了出来;最后一次,我直接花钱给你公司,想让他们逼你还债,最终不得不屈服现实,谁知你宁愿从三楼跳下来,也不肯接那部网大.....”
这一桩桩、一件件的事情被轻描淡写般说出来,却让云舟如遭雷击:“你是说,这一切都是你在设计我?”
“对啊。”伦朔点头,“看着你一次次被踩到泥土里,又一次次往上爬的样子真是有趣极了。你不断跌落,伦望就越来越痛苦,终于他对我说,只要我让你洗清这些污名,他就会心甘情愿的去死。”
云舟像是在看一个怪物,这一年来所有的厄运在此刻得到了一个近乎玩笑似的注解:“所以你就这样杀了他?”
“是他自愿为你而死的。”伦朔更正道,“他的爱会为你带来不幸,而他又没有能力压制我,所以...啪!GAME OVER!”他举起食指对准自己的太阳穴,模拟开枪的声音戳了一下。
此时电话声突兀的响起,伦朔暂时离开座位,从口袋里掏出一只纯黑色小巧玲珑的卫星电话,他的表情变得凝重:“那警察真是阴魂不散呢,居然这么快就找来。”
他按下几个按键,电脑开始按照自动设定的程式删除程序,伦朔一边打字一边说:“一切都结束了,你跟我走吧。”
他没有等到回答,伦望抬起眼,却惊讶的发现云舟不知何时已经借助沙发边角的摩擦力弄断了绳子,趁他不备抓住空档爬上了宽大的窗台。
伦朔脸色陡然大变:“你疯了吗?赶紧下来!”
云舟已经站到窗台上:“我不会跟你走的,因为你不是伦望。”
他回忆起初次舞台时见到的那个男孩,他皮肤有种不太健康的白,戴着一顶鹅黄色棒球帽,露出一个白皙的下巴。他那么纯然的眼神,像看见了梦寐以求的太阳般注视着他。
这目光鼓励着他,也让他第一次相信自己有力量,可以带给别人正向的作用。后来遇到那么多困难和坎坷,小月球一直默默陪伴在身边,是夜半无人时矗立在摄影棚门口的孤单的灯牌;是微博上一次不落的点赞;亦是每次夜深人静时,固执守在群里的等候;他是他的偶像,他的信仰,他们一起走上过那条闪闪发光的路。
“我如果这样跟你走了,那伦望大概永远都不会开心。”云舟露出一个微笑,“身为偶像我很抱歉,竟然不能带给我的粉丝勇气,明知他受了这么多痛苦,却无法带他走出阴霾。”
他想起那少年总是羞怯的笑容,他说:“我是一个特别没勇气的人,能不能借一点勇气给我?”
“我告诉你什么叫勇气。”云舟说,“就是即使粉身碎骨,我也只走我认定的路!”他没有再给他一个多余的眼神,转身就朝着窗外跳了下去。
伦朔一瞬间像被一箭穿心,尖锐的疼痛袭来,像生生从心脏处挖出一个洞,他在这剧痛中躬身,几乎站不稳身形。一个保镖走到窗口查看,片刻后摇了摇头:“我们得走了。”
伦望骗了他,云舟也骗了他,他想起自己在杀死伦望时,他在自己脑海中轻轻的说:“你比我更可怜,你连一束光都不曾寻找到。”
他这样胆小懦弱的人,根本不配与自己占据同一具身体,伦朔轻蔑的擦掉脸上的泪:“死就死了吧,反正阿望也回不来了。”
直升机螺旋桨发出巨大轰鸣声降落在天台上,一个穿着暗红色西服套装的男人拉开舱门,他长得出乎意料的高大俊美,微笑着向伦朔伸出手:“污黑欢迎您,第11号继承者,伦朔先生。现在您已完全彻底的是伦朔先生,对吗?”
伦朔点点头,骄矜的将手放在他掌心。
云端行舟的故事到这里就结束了。
接下来就是本文的最后一个篇章《污黑世纪》
还记得傅医生的哥哥吗?
这条线按了大半个月,第四篇章会讲讲傅医生家的故事。
感谢阅读,鞠躬。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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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0章 欺骗日志(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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