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成为奴隶的第一天

尽疏是上陵城最惊才绝艳的公子,十四岁的时候就有了“潘宋”的美名,他生得一双狭长斜飞的眉,琉璃玉珠般的眼,以及一张艳如血色般的唇,人道其“郎艳独绝,世无其二”,自出生亦是一等一的好命。

尽疏十八岁有了婚约,对方是上陵城首富云家嫡子,这桩婚事是云家主母亲自求来的,欲为自己的儿子择一良婿,尽疏无论容貌才情还是品性皆是上乘,故而对这桩婚事十分看重。

上元之夜,尽疏应挚友钱元之邀出去游湖,上陵城十分繁华,湖面上灯影绰绰,临水戏台的歌女唱着从京都传来的最最流行的曲子,钱元同尽疏一起到湖中赏景对酌。

钱元道:“才安兄真是事事圆满,前两日同那云家公子见了一面,可曾满意?”

尽疏小啜一口清酒,笑了笑:“只是远远看了一眼,并不曾看清楚,不过那云公子长得高挑,气质斐然,我应算是高攀了。”

钱元抬了抬袖,接着他从袖中拿出一卷画像,打开给尽疏看:“我倒是替你弄了一副云公子的模样图来,端的是剑眉星目,气宇轩昂。”

尽疏看了一眼,想到这人未来是自己的夫婿,脸颊微微一红,问:“你如何得来的这画像?”

钱元神秘一笑:“你猜。”

尽疏懵然眨了眨眼,看向钱元,直觉他的脸色有些不太对头。

钱元端起酒来,慢饮了一口,才迎上他的目光,轻描淡写道:“是我们缠绵之后画的。”

话落,尽疏脸色唰地一白,噌地站了起来,不可置信地望着他:“元弟你……”

钱元生得也相当俊美,但不似尽疏那般绝色,他虚伪的挂着笑意,面皮便看上去有些阴柔:“云公子爱极了我的身段,他搂我在怀时,勾着我的下巴同我说,上陵城第二公子的滋味便如此**,不知第一公子的滋味如何。”

尽疏俊脸赤白,气得全身发抖:“无耻之言……”

“尽疏,你这个第一公子当得多好啊,连他同我行鱼水之欢都对你念念不忘,若是没有你这个第一公子,他便只会念着我了。”

尽疏仿佛十几年来从未认识眼前这个挚友,他和钱元于书院相识,做了多年同窗,因两家门当户对,尽家与钱家便鼓励他们多来往,那时他们都以为尽、钱两家以后或许是要结为秦晋之好的。

后来,钱家落败,门第大不如从前光鲜,尽疏却也没有因此冷落了钱元,仍是一样同他做朋友,视他为知己、挚友,却没想到他竟为了一个男人说出这样的话。

尽疏怒其不争道:“你若与云公子情投意合,我自然不会阻碍你,尽家会与云家退婚,元弟,你好自为之。”

言讫,他让船夫把船往岸边划。

小舟却纹丝不动。

钱元亦悠悠站起,上前一步,将画卷塞进了他胸前衣襟里,他慢条斯理地说:“才安兄,我们不该同生在这上陵城,有你在,我钱元永远出不了头……”

“钱元,你想如何!”

尽疏真的怒了。

钱元淡问:“才安兄,你不会水吧?”

尽疏睁大了眼。

“放心,你我相交多年,我不会杀你,我只是想让你离开上陵城。”

语毕,水面“扑通——”一声响,尽疏沉落湖里。

戏台上咿咿呀呀的戏文被淹入眼睛耳朵里的水声遮得模糊不清,湖面的繁华盛景化为了不断翻涌的气泡和涟漪。

尽疏感觉自己快死了,他不断的挣扎,仰面看向船上的人,钱元负手而立,眉宇间尽是冷漠——

“救命……”

……

马车颠颠簸簸的在路上走,车轮子不断轧过山路上凹凸不平的石子,轱辘一圈一圈的转发出响声,很快经过一个石碑,上刻几个歪扭的大字——

丰籽县。

尽疏醒来便发现自己在囚笼里,他揉了揉后脑勺,后脑勺似乎被什么东西砸过,破了个洞刚愈合留了痂,而他的大脑里一片空白。

他想不起自己是谁,也不知道自己的名字,茫然的看向四周,囚笼里还有四个少年,看着像奴隶,个个面黄肌瘦,头发蓬乱,看不清原来的样子。

尽疏问:“你们是谁,我们要去哪儿?”

奴隶们没有说话,低着头瑟瑟发抖,接着一道长长的鞭子从车头甩到车尾,“啪”地落在囚笼的上头——

“别在里面说话,都安分一点。”

尽疏瞬间搞清楚了状况,微微沉默,看来他猜的没错,他和他们都是奴隶。

尽管尽疏不知道自己将要被卖去哪里,但眼前的情况显然不容乐观,该想方法逃走。

于是,尽疏在马车行进一片树林人伢子停下来坐在石头上喝水时,借如厕之由逃了。

可惜,尽疏失败了,人伢子发现得很快,立刻把他抓了回来,毒打了一顿。

马车顺利进了丰籽县的县城,尽疏和其他奴隶一起,被人伢子从囚笼里抓出来绑住了手脚扔在大街上,像货品一样供人观瞻,他们跟前放了一个牌子。

五两一个,九两买二。

尽疏无端发现自己居然认得字。

他看着过路人来来往往,鲜少有人看向他们,人伢子等得不耐烦,朝他们囔囔道:“你们自己吆喝,如果今天下午你们没把自己卖出去,我把你们都拉到山上去埋了。”

奴隶们吓得一哆嗦,胆怯的脸上写满了恐惧,连忙此起彼伏的吆喝起来。

很快,这吆喝有了效果,一个梳着双环髻的粉裙少女领着两个老仆走了过来,声音清脆婉转道:“我们庄子缺四个仆人,你这奴隶怎么卖?”

人伢子笑眯眯道:“一看您就是大户人家的小姐,五两一个,九两买二,您要四个,再给您便宜,一共十七两如何?”

粉裙少女点了点头,低头地上坐着的奴隶道:“你们把手伸出来。”

人伢子解了绳,五个奴隶包括尽疏乖乖的把手伸了出来。

粉裙少女仅随意看了看,就看出谁干过活谁没干过活,这么多双手里属尽疏的最嫩,她嫌弃的看了尽疏一眼,说:“你们四个跟我走。”

四个奴隶大喜,连忙走到粉裙少女身边去,粉裙少女身后的老仆上前一步,给了钱。

这下,就只剩下尽疏一个奴隶。

人伢子嫌恶道:“孬货,贱卖都没人要,再过一个时辰,要是还没有人要你,我送你去喂野狼。”

尽疏没说话,安静垂着眼。

一个时辰后,尽疏仍然没卖出去,人伢子越来越暴躁。

他踹了尽疏一脚,骂:“怎么搞到你这么个晦气货。”

突然,一道低沉的粗粝的声线从两人身侧响起,说了一些他们听不懂的话,人伢子毕竟见多识广,一下明白这人说的大概是丰籽县周边某个小村的方言,于是直接抬起一个巴掌,笑:“这个数。”

尽疏被踹得东倒西歪,使了些力勉强坐了起来,看向来人,只见来人穿着洗得发白的粗布衣裳,脚上一双草鞋,看上去就很清贫。

然而,他长得却是不错,皮肤虽然黝黑粗糙,但面庞棱角分明,一双黑漆漆的眸子像天上寒冷的星辰,眼神有几分锐利。

见尽疏看向他,男人看了尽疏一眼,比划着手势,显然在砍价,人伢子咬了咬牙,说:“那这样,四两银子给你,不能再少了。”

男人沉默了一下,从胸口里摸出一个旧手帕包着的布袋子,打开布袋子从里面倒出四两碎银,递给人伢子。

人伢子收了钱,掂了掂,斜睨着尽疏,哼了一声道:“算你小子有运气。”

若没人买,他可不会带着一张嘴上路,是真会把尽疏扔到山里喂狼的。

男人从人伢子手里接过绳索,牵着尽疏回家,两人一前一后的走着,中间连着根绳儿,引得路人纷纷围观。

尽疏观察着男人,怎么也想不明白,这男人看上去家境贫寒,怎么舍得花钱买下他?

忽然,男人停了下来,回头对他说了一句话,尽疏听不懂,猜测大约是让他不要想着逃跑的意思。

尽疏当然不会跑,他失忆了,不知自己姓甚名谁,难得从人伢子手中解脱,跑了也没地方安身。

如今有人愿意买下他,给他一个栖身之处,他不嫌弃自己变成奴隶,会安安分分的服侍他以报他的救命之恩。

于是,尽疏冲他一笑:“我没地方去,不会跑的,主人你放心吧。”

男人听不懂,见他笑了,便点了点头,拉着他继续往前走,很快两人在一片树荫下停了下来。

树荫下停着一辆牛车,显然他们要坐这个回家,尽疏主动坐到了车板上,一副乖巧识趣的样子,男人就驾着牛车,朝着远处的大山出发。

……

牛车出了县城,走了好几条山路,各种弯弯绕绕,终于到了一座村庄。

这座村庄像是世外桃源一般,安静祥和,因为正是傍晚吃饭的时候,村庄里炊烟袅袅,意境悠悠。

少刻,牛车停在一座极其寒酸的院子前,院墙是糊的篱笆墙。

推门进去,门口栽着一棵歪脖子枣树,一个空荡荡的牛棚和一口水井建在院子左侧,除此以外再无其他。

男人推开年久失修的裂纹木门,响声惊动了屋里的人,眨眼屋里走出个十六七岁的少年,手里握着把烧火用的蒲扇,面庞被油烟熏得漆黑。

见到尽疏,他一愣,看向自己的大哥,叽里咕噜的说了些什么。

男人耐心和他交流,三言两语后少年的眉毛皱得越来越紧,然后气得将蒲扇扔在地上,指了指院里空荡荡牛棚,语气愈发激动。

说着说着,他突然看向尽疏,愤愤地推了尽疏一把,推得尽疏险些没站稳。

不过,男人伸出有力的臂膀将他扶住,尽疏抿紧唇,心头沉甸甸的。

看这架势,男人把他买下来,不在这家人的计划之内,他的到来不受这家人的欢迎,以后的日子怕是要不好过了。

想也是,这户人家十分的穷,哪里还养得起奴隶,他的到来是个负累,不受欢迎也很正常。

就见男人一把抓住少年的胳膊,冷脸逼着少年冷静下来,说了几句尽疏听不懂的话,说得少年红着眼低下头去。

过了一会儿,少年抬头,看尽疏的眼神总算没有那么排斥了,男人弯腰把地上的蒲扇捡起来,递给少年,示意他去回屋继续做饭,而他自己则牵着尽疏进了屋,把尽疏带到一个房间里。

他将尽疏按在床沿上坐下,出去搬了澡盆进来,倒了一大桶热水到澡盆中。

然后,他指了指澡盆,大意是让尽疏先洗个澡,指完转身掀帘出去。

尽疏连忙站起,“哎,等等……”

他举起双手,把自己手上仍旧绑着的麻绳呈给男人看。

男人复又上前把麻绳给他解了。

解了麻绳,尽疏活动了下腕骨,一双手被麻绳勒得很紧,皮肉都留下了绳痕,骨头更是僵麻,他一面松了气,一面道:“谢谢主人肯留下我,我知道主人听不懂,但我向主人保证,我会多干活少吃饭的。”

男人的确是听不懂,看了尽疏半晌,确定他没有别的话要说了,方才执起尽疏的手,在他的掌心里画下一横一撇一捺。

大?

尽疏问:“主人名字里有个大字么?”

男人想了想,放下他的手,去床头掀开了棉褥,棉褥最下层有张折了几折的纸,他取来递给尽疏看。

尽疏展开一瞧,见上面写道——

陆大,甲辰年丙子月癸亥日子时生。

陆二,乙巳年丙子月丁卯日辰时生。

陆三,乙巳年辛未月戌子日亥时生。

□□,丁未年甲午月壬辰日丑时生。

……

一二三四五六七,上面有七个人名,这户人家有七个兄弟?

尽疏不禁哑然失笑,心说原来他有七个主子要伺候,再回想男人在他手心写下的比划,看来买下他的这个男人应该就是陆大了,如其名家里排行老大。

他把纸张交回到陆大手里,说:“好,我知道了,主人。”

陆大听不懂尽疏在说什么,把纸张放回到原位,掀帘出去了,只留给尽疏一袭宽厚的背影。

待得陆大离开房间,尽疏才有闲心扫过房间的布局,这户人家实在是穷,房中仅有一床一桌两条长板凳和一个放衣服的柜子,其他的什么也没有,真难想象这样的条件陆大还会花四两银子把他买回来。

很快,尽疏洗完了澡,走出了房间,房外就是厅堂,饭桌上饭菜已经摆好了,刚才推他的少年正坐那儿等他,而陆大拎着个篮子,篮子上盖着块布,看上去要出门。

尽疏猜,他应该是要给人送饭,因为饭桌上菜盘子里的菜少了大半,就剩一点菜和菜汁了。

他叫了声“主人”,刻意惊动两人,两人同时抬头看向他,少年蓦地睁大了眼,继而双颊浮出一丝绯色来。

而陆大也怔了怔,大抵没想到脏兮兮的奴隶洗干净脸后竟有这样一副绝艳的容色,他上上下下反复打量尽疏多遍,才收回视线,对少年叮嘱了些什么。

尽疏赶紧走到陆大的身边,按住篮柄,不经意碰了下陆大的手,望着陆大的眼睛道:“主人要去哪里,我陪主人去吧?”

陆大低头一看,又抬头看向尽疏的脸,漆黑的眼里透露出一抹复杂,回了句:“%&*##……”

尽疏听不懂,但微笑:“没关系的主人,我和你一起,等熟了,这些活就由我来干。”

尽疏很有做奴隶的自觉。

然而,陆大沉默片刻,松开了篮子,转头对弟弟陆七说了几句话,然后拉着尽疏一起坐下。

陆七咬唇起身,提着篮子一步三回头,还是飞快地离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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