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第 23 章

当太阳再次升起,光芒穿透清晨的薄雾,西凉大街小巷已遍是彩色的布幡。

他们的公主即将出嫁,西凉人民为了庆祝,也为了感谢公主的大义,自发张灯结彩,把城中布置成一片花的海洋。

康英在平定西凉内乱一战中立下不小的功劳,街上人口口相传他有多英勇,而我在对面的羊汤铺子里吃饭,正巧听到了有关他的传闻。

西凉虽不比中原幅员辽阔,但在西境各国中也算首屈一指,而西凉地广人稀,沙漠草场居多,牧民逐水草而居极为分散。为守国土安宁,西凉军中有五师,其中实力最为雄厚战力最高的虎师负责守卫王城及周边地区,剩余狮、豹、狼、鹰四师分散开来,驻扎在各处的草场。

随着西凉周边各国的国力不断雄壮,西凉边境受到的骚扰也越来越多,狮师和豹师的首领主张向四周扩土开疆,以武力收复小国。此事遭到了西凉王的极力反对,西凉王上了年纪身体衰败,自然是渴望和平,不想引来战事。

狮师首领达力木对西凉王的懦弱表示极为不满,他本是西凉王的弟弟,正是年富力强,自有一番雄心壮志,几次提议被否决后郁闷不已,有了反心。

既然动了心,就不会轻易放弃,达力木暗中联合豹师首领戈矢,企图蓄谋吞并狼鹰两师,再起兵攻向王城。

羊汤铺子的伙计是老板招的上门女婿,他人实诚手脚勤快,还能说会道,他一番话说得绘声绘色妙语连珠,店里吃饭的人都听傻了眼,纷纷催促他接着讲。

我嚼一口劲道的面饼,麦子很香,细细品味还有股甜味,这家羊汤铺子的饼都是每天现做现烙,贴在圆形的铁炉中烤得恰到好处,饼皮略硬颇费牙口,泡在羊汤中正合适,饼芯柔软空口吃正好。再喝下滚烫的羊汤,烫得五脏六腑都舒展开来,羊汤上的芫荽虽是点缀,但来的客人非它不可,羊汤里的芫荽好比画壁上的龙目,不多,却有点睛之妙。

伙计的书还在讲,我也认认真真地听。

狮师乃除却虎师外人员最齐备的部队,可他们驻扎的地方水草并不如狼鹰两师丰茂,达力木难免有不满之意,两师的巡防队相遇时常有冲突,因都是自家人倒没出过伤亡事件。

达力木野心初露,遭到狼鹰首领的警告,这两位首领从年少时就跟着西凉王四处征战,对西凉王忠心耿耿,自然不愿背叛主上。

达力木见强硬无用,只好用利益逼迫两位首领,哪想软硬兼施也不见成效,碰了一鼻子灰后达力木心有不甘,便派阿虎去搅乱西凉初春那场祭祀比赛。

我嗤笑一声,达力木还真幼稚。

西凉王得知消息后不愿对亲弟弟逼得太狠,只叫达力木和戈矢思过,达力木失了面子心有不甘,恰逢西凉与土萨一战,狼鹰两师分出一半的兵力前往前线,便带兵突袭狼鹰大营。

狼师损了一员大将和大半兵力,只好快马加鞭送密信向西凉王求助。

王储出征,三王子病弱从小不碰刀剑亦不习武,康英本该留守王城护卫国主,如此不得不对狼鹰两师加以支援。他虽年轻,幼时也曾随康蓬外出打过仗,只是此次平复内乱软硬兼施,生擒达力木,于斩落戈矢人头,一战成名。

在座的食客纷纷拍手叫好,有几人颇有些意犹未尽,想多听会低头一看碗里早空空如也,又叫老板上了碗羊肉汤,多给了伙计几文打赏钱。

我不禁惊叹,原来这就是做生意的诀窍么?看来我卖茶的方式还是太过死板了。

不如等到了夏日瓜果丰盛时,我再顺手卖些切好的瓜果,刚从井水冰过的瓜果肯定清凉解暑,再把我从前见到的稀奇古怪事讲给客人听听,生意岂不是更上一层楼。

我正沉浸在挣一大笔钱的幻想中,隔壁桌的食客大笑道:“伙计,这可是带兵打仗的大事,你怎么知道得这么清楚?莫不是乱说诓骗我们的!”

伙计不以为杵,亦跟着笑道:“我哪敢乱说话,我家兄弟两个,大哥正好在虎师中效力,这都是他告诉我的,又不是什么秘密,随便打听打听都知道,可不是我胡诌!”

他说罢远远跟我打了个招呼:“宋老板,左邻右舍谁不知道你和七公主是好朋友,知道的事自然比我们多,你说说,我可有说错的地方。 ”

回城之后我只见康米娜一次,康英的事我是一概不知也不好打听,然而我也不想让他在人前折了面子,于是笑道:“左邻右舍谁不知道小哥你是万事通,没有你不知道的事,连我都不如你呢。”

伙计听到满意的答案十分得意,旁边的客人也都大笑起来。

城中安静两三日后再度起了喧嚣,街上都传着中原的王爷进城,准备带公主离开西凉。

我最后一次见了康米娜,她正在婢女的服侍下试一件火红色的嫁衣,嫁衣做得很合身,也很精致,流苏上缀满了红色的米珠,镶嵌着各种各样的红宝石,足以看得出有多珍贵。

我把绣好的香囊送给她,告诉她一定要保重自己,开始她还是笑着的,可笑着笑着,我俩都哭了。

她说三日后她就要走了,期间她不能再出宫,我也不能再进王宫来。

我说我会永远记得她。

离开她的寝殿时我回头看了一眼,她孤零零地站在窗边,目光追随着我,直到走过拐角我再也看不见她。

李长季就是这天下午回来的,我心情不好没有卖茶,一个人坐在院子看着蓝天白云发呆,后院的门没锁,我听到有人推门又关门的声音,转头去看时,他就闯进了我的视线中。

我几乎是没有多想一刻就朝他跑了过去,站在他面前说不出的心酸难受,他半点没犹豫,伸出手把我拥在怀里。

我和李长季从小相识,彼此从未生过别样的念头,可现在他抱着我温暖而踏实,我竟不想放开他。

“心情不好,受委屈了?”他在我耳边轻声问我。

我把头抵在他肩上点了点,带着鼻音嗯一声,抬手抱住了他。

李长季抱我更紧了:“我回来,有什么不高兴跟我说说。”

我把康米娜要走的消息告诉了他,又问他怎么看出来我心情不好。

李长季眉眼带笑,手指从我的发间划过:“茶馆没开张,一个人坐着发呆,见我时噘着嘴,你回回不高兴都是这副模样,我还能不知道。”

他真的很了解我。

我引着炉子烧了壶热水,给他沏杯茶喝。他一路风尘仆仆,脸上的风沙洗净清爽了许多,待他推开房间门看到里面一尘不染时,不出意外地露出惊喜之色。

“你常常打扫么?”他问我。

我说:“有时生意不忙我就擦一遍,说不定你哪天突然回来了呢。”

李长季很是感动,在屋里坐了会才试探着对我说:“七公主要嫁入皇宫,沈业是皇帝派来求亲的使者,我不在的这段时间…他有没有来找过你?”

我呼吸一窒,我本不想让他知道我与沈业之间发生的事,可他主动来问我,倒让我不知该如何回答。

见我不答默认了他的话,李长季神色略显慌乱,他双手握住我的肩,不可置信地看着我:“你跟他…他对你做什么了?”

李长季太过用力,捏疼了我手臂上的伤口,我下意识推开了他,往后退了几步捂住手臂紧皱眉头。他好似受伤般垂下手,声音软绵绵地没有力气:“对不起五娘,是我没轻重弄疼你了…”

离我受伤已过去了□□日,伤口慢慢开始愈合,他这一捏原本结好的痂恐怕又要裂开了。

我说:“你别多想,我跟他什么都没发生。”

我把我在王宫偶遇沈业、之后因康米娜失踪不得已向沈业求助的事告诉了李长季,包括我如何找到康米娜如何救沈业无巨细告诉了他,唯独隐瞒了两次沈业在夜里找我的事。

听到我手臂受了伤,李长季止不住地担心,跟我确认了好几遍才相信我的手臂确实没有大碍,神色复杂道:“五娘,你是不是根本没有忘记他,你还喜欢他对吗?”

我摇头否认:“我早就不喜欢他了。”

“那你为什么还要救他?你为救他差点就死了,你让我怎么相信你不喜欢他?你别跟我说你们曾经是夫妻的话,你忘了他是怎么伤害你的吗?”

李长季从来没有这么疾言厉色地跟我说过话,他对我一向都很温柔,哪怕我做再过分的事,他都会慢慢跟我讲道理谈利害,这么凶对我,还是第一次。

相比他的冲动,我尽量让自己心平气和:“我跟他没到你死我活的地步,我没法眼睁睁看着他死在我面前,他本来就受了伤,要是再挨一刀得不到救治必死无疑。如果那个人不是他,是你,是康米娜,是我任何一个朋友我都会救。”

李长季愣在原地,半晌他终于开口:“是啊,是我忘了,你本来就是善良心软的人,否则七年前也不会救我了。”

我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但好像明白了更深一层的缘由,我抬起头对上他的视线,问道:“李长季,你为何如此在意我和沈业的关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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