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此时,吴美人居住的凝月阁内,吴美人屏退了李冕身旁随侍的严内使,正殷勤地给皇帝布着菜。
此时的吴美人显然是精心打扮过,早已不见了早些时候在御花园那般惨状,眼波流转间带着掩饰不住的刻意讨好,一副矫揉造作之态,皇帝李冕住在主位,瞧着眼前满桌珍馐,内心想着一会得吩咐严海月,近半月内,不,是一个月内他的膳食单子上都不得再出现今日这桌上是菜肴。
他象征性地动了几筷子碗里的菜肴,便搁下碗筷,安抚了吴美人几句:“今日之事,却是杨妃之错,委屈你了,只是她素来性子急躁,你向来又是最懂礼知进退的,多担待些切莫与她一般见识,朕已经说过她了。”不知怎的,安抚吴美人时,他总觉着今日御花园之事,自己似乎是忘记了些什么,可却一时之间怎么也想不起来。
吴美人自然听出了李冕话里的言下之意,无非就是告诫她今日之事就此揭开,切莫在揪着不放,她若是计较便是不知进退,不懂事了,她脸上的神色有一瞬间的不自然,但却借着替李冕布菜的间隙很快掩饰过去,笑道:“皇上多虑了,杨妃姐姐的性子素来便是这样,这我自然是知道的,再说今日我也并无大碍,怎么会同她计较。”
“那便好,朕知你素来是懂事的,你放心朕自是不会亏待了你,”随即吩咐候在一旁的严内侍道:“严海月,明日开了朕的私库,挑一匹蜀锦送到凝月阁,”想了想又道:“就那匹青色的吧,青色最是衬人,爱妃穿正好。”
“是,奴才几下了,”严海月急忙应是。
听到皇帝要赏一匹蜀给自己,吴美人自是惊喜连连,要知道能进皇上私库的蜀锦必定都是上等,想自己今日所穿的,也不过是去年分到的中等蜀锦所做,拢共也就只有两身,平日里可是舍不得穿。
见吴美人露出满意之色,便起身拍了拍衣袖道:“既如此,朕想起还有积分紧急奏折未曾批阅,需得回御书房处理。”
见皇帝起身要走,吴美人方才的惊喜瞬间消失,脸上闪过失望之色,急忙起身挽留:“皇上日理万机,但也需得顾及自个身体才是,今日天色瞧着也不早了,不若......”
“爱妃的好意,朕自是知晓,但国事重要,你今日受惊了,早些歇下吧,”说罢不容她再多言,提步便出了凝月阁。
严内侍自是立即小跑着跟上,待出了凝月阁大门,才低声询问:“陛下,是回养心殿,还是......”
李冕脚步微顿,回头看了凝月阁一眼,沉吟片刻道:“去杨妃那儿......”
严海月心领神会,陛下这是要平衡后宫,安抚好这边又要去安抚杨妃。
他立即给身后随行的小太监使了个眼色,小太监会意,悄无声息地离开,抄进路疾步往长生殿而去给杨妃报信。
而此时的凤仪宫内,烛通明。
皇后刘氏正坐在靠窗的位置,就着殿内明亮的烛火,手执一枚白色棋子,瞧着眼前黑白相间的棋局,久久不曾落下。
心腹大宫女素韵脚步悄轻进俩,低声禀报:“娘娘,皇上从吴美人处出来,往长生殿去了。”
皇后将手中的棋子一松,任它随意落在棋盘之上,打乱了一盘未下完的棋局,漫不经心地嗤笑道:“哦,我们这位皇帝陛下到时贯会平衡之道,如此,也是在意料之中。”
素韵有些不解:“娘娘,奴婢不明白,杨妃近日如此跋扈,仗着家室和些许宠爱,如今确是连表面功夫都不做了,今日更是敢找些莫须有的罪名,公然责罚地位妃嫔,皇上此举岂不是纵容了她的气焰?”
皇后嘴角勾起一抹嘲笑,端起案上的茶杯喝了一口,随后掏出手帕慢条斯理擦了一下嘴角,才道:“纵容?我们的皇上何等精明,他这是在告诉阖宫上下,也是在告诉吴美人和杨妃,无论他们怎么争宠,用何种手段,但万不可破坏了现下后宫表面上的平静,至于吴美人,今日皇上先去了凝月阁,也是在借此敲打杨妃,让她懂些分寸。”
她抬眼,望向窗外沉沉的夜色,瞧着这连夜色也是四四方方的天空:“这后宫,从来就不是挣一时长短之地,皇上喜欢懂事、能让他省心的,杨妃如今越是张扬,就会越不得皇上喜欢,只要不闹到本宫面前,就且由着她去闹吧。”
她顿了顿,吩咐道:“明日一早,以本宫的名义,给吴美人送些压惊的滋补之物去,你亲自去,说些安抚她的话。”
“是,娘娘,”素韵躬身应下,心中对自家主子能想得如此之远更是敬佩。
翌日,天光微亮,各宫的宫女奴才又开始了有条不紊日常,文溪柔照常开始打扫自己所负责的御花园西南角,眼看着日头高升,她还未打扫完,不由得加快了手下的动作。
临近午时,日头高升,刚清扫完最后一堆落花,文溪柔刚想这个阴凉处歇歇脚,却见花园拐角的拱门处,转出一个穿着形制简约的深青色御医官服的男子,那男子身形修长,面容俊秀,只是此时垮着个药箱,正眉头紧锁地小心地向四周张望。
此人正是苏萧,太医蜀的正九品御医,今日芳林院云才人身体不适,派人来太医蜀请人前去诊治,按理说因着他资历浅,后宫妃嫔诊治的差事是落不到他头上的,可高阶御医和中阶御医是不可能在无旨意的情况下,替一个区区才人诊治,而同他一般的低阶御医,也不愿意前来替一个不受宠的才人诊治,因而将他推了出来。
可谁知,刚看诊完,负责替他引路的宫女突然腹痛,萧览体谅,便说自己记得来时之路,让她先行回去了,可不料这宫苑路径着实崎岖,很多院墙也都长得一样,加之他也才进太医署任职不久,因此在一个岔路口走错了方向,竟是越走越偏,这七拐八拐的就来到了此地。
正彷徨间,考虑着是否就此原路返回时,就瞧见了正要往树荫下去的文溪柔,萧览瞬时眼前一亮,连忙快步上前几步,扬声问道:“这位姑娘请留步,”待走到文溪柔进前才拱手问道:“这位姑娘,打扰了,在下是太医院萧览,今日奉命来后宫给主子瞧病,却不慎迷了路,不知姑娘能否告知,此往太医院该往何方向而去?”
文溪柔早便看到了萧览,原是想快走几步避开,却不想这人脚步还挺快,几步便道了自己跟前,无奈只得停下给他指路:“从那边那个拱门出去,直走,遇到岔路口右拐,然后路口再右拐......”
文溪柔指路指得尽心,却不知在她抬眸的那一刻,萧览便已木不转睛的盯着她瞧了好一会。
直到文溪柔指完路,却发现眼前之人瞧着自己直看,却是不回话,心中惊讶地低垂下脑袋,小心询问:“大人,可是听清了?是否还需奴婢再说一遍?”
萧览却并未回应她的话,而是不太确定地小心询问:“柔......柔妹妹?”
文溪柔以为他没听清自己所说的话,正要再次开口询问,听到他的这声称呼,却是浑身一震,刚要开口的话尽数卡在喉头出,猛地抬起头,不敢置信地看向萧览。
萧览见着它这般反应,心下更是对自己的猜想笃定了七八分,他忍不住激动地上前一步,声音里是怎么也压印不住的激动:“是我啊,柔妹妹,萧览,你隔壁苏家爷爷的外甥萧览,萧家哥哥,小时候我们常在一起玩。”
文溪柔惊讶,手里的扫帚差点握不住,不敢确定的开口:“萧......萧家哥哥?”声音里带着的是她自己都不曾察觉的惊诧与颤抖。
“是我、是我,”萧览见文溪柔换自己的着一声萧家哥哥,便知自己没有认错,不由得喜出望外,嘴角扬起压印不住的笑意:“真没想到,这一别多年,竟会在这里再遇见你,你怎么......”他话说道一半,想起这里是皇宫,又见她穿着宫女服饰,硬生生将后半句话咽了回去,转而问道:“你这些年过得可还好?”
随即想到她如今既身处在这深宫之中,做了一名扫撒宫女,想来定时过得不好的,不由得懊恼自己这多嘴一问。
文溪柔听他如此问,才回过身来,不由得想起了自己的母亲,只觉心下一疼,不过很快她便扬起一抹笑:“我挺好的,萧哥哥怎么进宫来了?”
说完才猛然想起萧览方才似乎说过,自己在太医署当值,不由得懊恼的拍了一下自己的脑袋,“瞧我这记性,方才萧哥哥你才说过。”
萧览从刚才就一直留意着文溪柔的动作,自然而然地没有错过她脸上那一抹一闪而过的悲痛,正想开口询问。
却听不远处似乎传来一阵脚步声,伴随着几人的交谈声,文溪柔蓝色一变,急忙后退两步,与萧览保持到一定距离后,恢复了方才那副低眉顺眼的姿态,:“大人往我方才所说的方向走便就是了,很快就能看到太医署了。”
萧览也反应过来,此地并不是叙旧的好地方,他深深地看了文溪柔一眼,那眼里似乎有着说不尽到不明的前言完语,他心里有太多的疑问,却最后只化为一句:“保重。”
说完,他便提了一下肩上跨着的药箱,朝着文溪柔方才所指的方向离开,只走出几步,他还是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
却只见文溪柔早已拿起扫帚,转身离开了,似乎方才所发生之事,是他的幻觉,两人从来不曾认知,就只是单纯的问路人和指路人的关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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