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后有些不明所以的看过去,皇帝这是什么意思?
她声音沉了几分,“皇帝话里有话,做母亲的自然事事为儿子考虑,皇帝是意有所指了!”
皇帝笑了下,“就是明面上的意思罢了”
他挑眼状似无意的问:“听说那日宫宴母后召了秦美人,可有此事?”
太后端着杯盏的手颤了下,此刻才察觉出什么。
她大方的承认,“是,哀家只是觉得她舞跳的极好,传来说话例行赏赐”
皇帝:“当日跳舞母后可有觉得她像一人?”
听到他这么说,太后心下骇然。
猛然间抬头看过去,对上皇帝有些森然的目光。
“皇帝这么说哀家才想起来,”太后顿了顿,“哀家记得云嫔最擅此舞,那时也是一身蓝衣,现下细想确有些相像。”
皇帝说:“这几日儿子总是会梦到云嫔,她望向儿子的眼神总是带着悲伤和痛”
太后一时静默,她派慧娘去杀了她,没想到云嫔如此忠烈,竟然选择自己服毒。要说愧疚她是没有,这是她自己的命运。
以前太后也曾是个心性纯良之人,但在这深宫中早就变了样,紧紧攥在手中的只有至高无上的权力和尊荣。
“云嫔已去,皇帝还是莫要挂怀,忧心伤身,还是要往前看。”
皇帝一笑带之,端着那小半杯的茶水一饮而尽,心口像是火焰灼噬般。片刻,他交代了一声便起身离开,出了宣光殿脸上的笑容消失的干干净净。
母子俩相互了解,皇帝自然是,就从刚才两人的一番交谈中察觉出来,至少他对太后的怀疑是正确的。
怀疑的种子一旦种下便会如参天大树一样成长。
皇帝派人去查当年的涉事太监、宫女,查验记录云嫔尸身的医官,派出去的人在三天后回来,还带回来一人在殿外候着,暗卫临风是皇帝的人。
这一支暗卫服从于皇帝。
临风:“陛下,当年云嫔娘娘宫中所涉事的宫女、太监无一人消息,都消失的干干净净在宫中没有一点消息。当年的医官也被灭口。”
他心中的怀疑已经被证实,在宫中还有何人行事能处理的干干净净,一点痕迹都不留。
“不过那医官还有一子,当年那医官知道自己会被灭口,所以把此事告诉了自己的小儿子,”临风一字一句说着,“当年太后派人灭口,杀了医官一家,只有小儿子提前逃脱,隐姓埋名在民间,人就在殿外候着。”
皇帝深深的吸了一口浊气,龃龉着说:“把人带进来。”
大概一位十来岁的少年郎被从殿外迎了进来,弯腰行礼,可能是头一次进宫和面见皇帝,整个人很是恐慌和拘谨:
“草民见过皇上”
皇帝现在心急如焚,只想赶紧知道事情的真相,摆手,“不必多礼,把你知道的事情速速道来。”
“是!”
医官之子吐出一口气,连忙说:“当年父亲验看了云嫔娘娘的贵体,发现脖颈处的伤痕并不是他人所杀,而是自刎.......”
殿中静的连根针掉落都能听得到,皇帝眼中满是不可置信,双拳紧紧的攥着,喉头肿胀的不成样子,一度哽咽:“继续说。”
医官之子不敢乱看,只是能听出皇帝语气中的不平稳气息。这一刻他不是皇帝,只是一个男子深爱着一个女子。
他继续说,“父亲和我说娘娘饮下的那瓶毒大有来历,名唤鸠山,此毒进入肚中不消片刻便会肠穿肚烂,立即毙命。”
-鸠山。
此毒是以地点命名,因鸠山山林深处藏着一味剧毒,就长在沼泽瘴气之地,每五十年才生长而出,因此弥足珍贵。
赵氏一族有位子弟便有此物,其父喜欢药理制毒,因为鸠山之毒险些死在沼泽瘴气中。
少年郎说:“父亲告诉我太后一定会杀人灭口的,于是让我隐姓埋名起来。”
临风把人带下去。
皇帝大手一挥甩掉桌案上的折子,杯盏应声落地碎裂,看起来极为痛苦的样子,瘫坐在椅子上喘着粗气,身边伺候的老太监上前来给他顺着气被他猛地抚开。
刘忠公公跪在他的脚边,抹着眼泪劝着:“陛下您保重身子,万万不可动怒啊!”
“朕要是无动于衷还是人吗?”皇帝起身嘶吼着,捶打着自己的胸口。
“陛下、陛下”刘忠深刻体会到他的撕心裂肺,用袖子抹着自己的泪水。
他亲眼见证了母子俩是怎么斗来斗去的,皇上是怎么一点点拿到实权的,见证了他身旁的大臣去旧换新,自己的母亲杀死了自己最爱的女人,这放在任何人身上都是一种钻心之痛。
临风:“陛下,当年下毒的那宫女尚在人世,就在如今的冷宫之中,陛下可要见见?”
皇帝虚晃一步,抬起头一张脸尽显疲惫老态。
“好。”
**
入夜,冷宫之中。
皇帝刻意避开人,皇帝和临风来到冷宫。慧娘住的是一个最偏的大殿,加上冷宫死了人更加没什么活气了,所以也就没什么人来了。
残破的殿门一推开发出吱呀吱呀的声音,里面一片漆黑。
临风找到慧娘的时候,她正蜷缩在大殿最遮风的角落里,身上裹着殿中的帷幔保暖。
慧娘身形消瘦似骷髅,脸颊深深的凹陷下去,两个眼球凸出来,火光照射在她的脸上,很是吓人。
“过来跟我见过陛下”临风唤她。
慧娘跟在他的身后,见到这位拥有帝王风范的男人,还是记忆中的样子,只是已经老去,年轻时是何等的风姿:
“陛下——”一开口像个垂垂老矣的老者,像是被风吹过的声音。
“你的声音?”皇帝问。
慧娘:“当年太后娘娘给老奴下了毒,嗓子不能说话了,但是她不知的是奴婢精通药理,所以能张口说话,但到底还是废了”声音越往后越虚。
“朕记得你,你是云嫔身边伺候的。”
“没想到老奴残花败柳之身还能劳皇上记挂住。”
慧娘的笑意苦涩,她一字一句道来:“当年太后用我妹妹要挟于我,要我告诉娘娘真相——”
皇帝问:“什么真相?”
慧娘:“皇上喜欢的是她的姐姐,不过是拿她当替身。”
“你告诉云儿了?”皇帝声音都颤抖了起来。
慧娘摇头。
“太后要老奴下毒,云嫔娘娘是个极好的人,太后欲除之而后快,”慧娘说出自己当时的想法,“老奴打算把云嫔娘娘送出宫,可是那天娘娘从太后那里回来后便知道了真相。”
那一幕她永生难忘,慧娘陷在回忆中不能自拔。
云嫔从太后那里回来,失神的走进自己的寝殿,云嫔告诉她在宣光殿的事情。慧娘却是跪在地上一字一句不敢有隐瞒的交代,并说:“娘娘,我带您逃吧,十一殿下是皇子,一生衣食无忧,可是您不一样啊,就算奴婢不下手,她也会派人来杀您的,届时,皇上也护不住您啊!”
云嫔回眸眼中悲痛,一度哽咽,“慧娘,你妹妹怎么办?”
很长时间她没有说话,慧娘跪在地上拽着她的裙边,低语:“是我们姐妹二人命不好。”
云嫔苦涩一笑,笑着笑着眼泪流了下来。
“原来都是假的,笑话,简直是天大的笑话.......哈哈哈,”云嫔钗发都乱了,回望着她说,“是我爱上了不该爱之人,如果时间可以倒转我宁愿从来没有爱过他。你本就是来杀我的,我怎能让你替我死........”
这时候传来婴孩的啼哭声,云嫔走到摇篮边,那双柔美白皙的手轻轻抚摸他的脸颊但终究没有碰上。
克制、隐忍。
亦或是万念俱灰了。
脸颊上两行清泪淌过,“你就是个错误——”
慧娘悲恸的喊了一声:“娘娘。”
云嫔拔出袖中藏着的匕首,银光在慧娘眼中闪过,利刃划过云嫔的脖颈,鲜红色的血飞溅而出,飞出去的鲜血溅在慧娘的脸上。
匕首“哐当”一声摔落在地上。
女子天旋地转间倒在地上,伸长了手抓住矮桌上的蓝色瓶子,为自己喂了毒后,脖颈处的鲜血淌过她的指缝,染透了她的华服,嘴里大口的喷着鲜血,缓缓的闭上了双眼,结束在了这个春光明媚的某天。
“娘娘——娘娘——”慧娘撕心裂肺的喊着。
皇帝趔趄一步,知道真相的他落下了泪。
轻唤:“云儿~”
慧娘跪在地上说:“当年太后娘娘用奴婢的妹妹胁迫于我,可当她知道云嫔娘娘的消息时,在奴婢面前亲手杀死了妹妹,然后给奴婢下了毒,关入冷宫中自此不见天日。”
皇帝往日神采不再,潸然泪下,嘴巴一张一合呢喃:“云儿,我是爱你的呀,我是爱你的。”
皇帝回了寝宫还是久久不能自拔。
他坐在床榻上,背脊微弯像是被压塌了似的。可能是因为思念过度,面前直浮现着她的影子,依旧是记忆中的模样,皎若明月,明眸皓齿,唇边有浅浅的梨涡。
月光照射进来,皇帝的影子投射在墙面上,佝偻着,是如此的孤寂苍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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