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学第一天，教室里的吊扇慢悠悠地转着，却吹不散盛夏的余温。

林知珩站在礼堂后台，透过帘子缝隙看外面乌泱泱的人群。

开学典礼总是这样，上千名学生挤在一起，汗味混着新课本的油墨味，在没开空调的礼堂里发酵成一种特有的开学气息。

“林学霸，该你上场了。”学生会干部小声提醒。

林知珩点点头，把演讲稿对折两次塞进裤兜。他根本不需要这个——作为年级第一，脱稿演讲是基本素养。但严老师坚持要他带着，“不怕一万，就怕万一”。

台上主持人正在介绍：“下面有请高二（3）班林知珩同学，作为年级代表发言……”

掌声像潮水一样涌来。林知珩走上台时眯了眯眼——九点半的阳光正好斜射在讲台上，晃得人眼前发白。他调整了一下话筒高度，声音清冷干净：

“老师们，同学们，上午好。”

台下忽然传来一阵骚动。林知珩没在意，继续按部就班地念着演讲稿。直到第三排有个女生突然指着天花板尖叫，他才不得不停下来。

抬头一看，十几架无人机正悬停在礼堂上空，排成一个完美的圆形。每架无人机下方都垂着一条荧光带，在昏暗的礼堂里像星星一样闪烁。

林知珩愣住了。

无人机群突然变换队形，荧光带上的字连成一句话：

「林知珩——江辙喜欢你四年了！」

礼堂瞬间炸开锅。笑声、尖叫声、起哄声混作一团。

林知珩的耳尖瞬间红了。无人机群灵巧地变换队形，荧光条翻转露出另一行字：

「从初二到高二，从14岁到17岁」

“江辙！又是你！你给我出来！”赵德柱的咆哮震得麦克风发出刺耳的回啸。

最后一排，一个高挑的身影慢悠悠站了起来，顺手还扶正了被自己碰歪的椅子。阳光从侧面打在他的轮廓上，勾勒出一道锋利的剪影。

“到！”江辙的声音里带着掩不住的笑意，“赵主任，我这是响应学校号召，勇于表达自我嘛。”

无人机群再次变换队形，这次拼出一个巨大的爱心。

林知珩站在爱心正下方，手里的演讲稿被捏得变了形。他应该立刻下台的，但双腿像生了根似的动弹不得。

江辙不知什么时候溜到了过道上，手里拿着另一个遥控器。他按下按钮，最前面那架无人机突然俯冲下来，悬停在林知珩面前——机腹下挂着一个小巧的绒布盒子。

“打开看看？”江辙的声音穿过嘈杂的人群。

林知珩看着他，没动。

“那我过来帮你开。”江辙作势要上台，赵德柱的怒吼立刻从后方追来：“你敢！”

哄笑声中，林知珩飞快地摘下了那个盒子。是一枚书签，顶端精巧地雕刻着一架钢琴模型，和他家里那架施坦威一模一样。翻到背面，刻着一行小字：

「给15岁弹肖邦的你

——16岁听醉了的我」

林知珩的手指微微发抖。两年前那场几乎无人观看的初中汇演，江辙竟然在场？还记住了他弹的曲子？

“保安！把那些无人机给我打下来！”赵德柱的怒吼伴随着椅子翻倒的声音。

无人机群突然四散开来，一架无人机的下方拉下横幅，「江辙love林知珩」。

江辙趁机跳上过道座椅，大声喊道：“从初中到高中，从校服到——”

“到个屁！”赵德柱一把揪住他的后领，“到我办公室来！林知珩，你也来一趟！”

五分钟后，林知珩和江辙站在教导处办公室里。赵阎王的办公桌上摆着“赵德柱”三个烫金大字的名牌，在阳光下闪闪发亮。

“江辙！开学第一天就搞这种幺蛾子，你是不是觉得学校管不了你了？”赵德柱拍桌子的力度让茶杯都跳了起来。

江辙一脸无辜：“赵老师，我只是表达一下对优秀同学的仰慕之情。校规没说不能表白吧？”

“你——”赵德柱转向林知珩，“林同学，你说说，这种行为是不是严重干扰了学校秩序？”

林知珩抿了抿嘴唇，声音冷得像冰：“是的，这种行为非常幼稚且不负责任。”

江辙突然凑近林知珩，用所有人都能听到的音量“小声”说：“老婆，你昨天在床上可不是这么说的……”

办公室里瞬间安静。

林知珩猛地转头，瞪大的眼睛里写满了难以置信。他的脸以肉眼可见的速度从额头红到了脖子根，嘴唇颤抖着却说不出一个字。

赵德柱的脸色由红转紫，最后变成了猪肝色：“江！辙！”

“到！”江辙站得笔直，脸上却还挂着那副欠揍的笑容。

“三千字检讨，明天升旗仪式上当着全校师生的面宣读！”赵德柱的咆哮震得窗户都在抖，“现在，立刻，给我滚出去写检讨！”

江辙敬了个滑稽的军礼：“遵命，赵主任。”他转身时还不忘对林知珩抛了个媚眼，“老婆，晚上见。”

林知珩攥紧的拳头在身侧微微发抖。他这辈子都没这么想揍一个人。

等江辙哼着小调离开后，赵德柱深吸一口气，努力平复情绪：“林同学，你不要有心理负担。学校一定会严肃处理这种骚扰行为。”

林知珩机械地点点头，脑子里却全是江辙那声“老婆”。这个神经病到底为什么要这样？他们甚至都不熟！

“你先回去吧，这件事……”

赵德柱的话被敲门声打断。班主任严离探头进来，脸上带着温和的笑容：“赵主任，能借林知珩一会儿吗？班级有点事。”

走出教导处，林知珩终于松了一口气。严离递给他一瓶冰镇矿泉水，了然地笑了笑：“江辙又作妖了？”

林知珩接过水，冰凉的触感让他发烫的脸稍微降温：“谢谢严老师。”

“别太在意，”严离拍拍他的肩膀，“江辙那孩子就是爱闹，没什么恶意。对了，新学期座位表我排好了，你和江辙一桌。”

林知珩一口水差点喷了出来：“什么？”

“随机的。”严离眨眨眼，“纯属巧合。”

林知珩觉得今天一定是他的受难日。先是当众被无人机表白，然后被叫“老婆”，现在还要和那个神经病同桌？他宁愿去听赵德柱训话三小时。

“对了，”严离像是突然想起什么，“宿舍安排也出来了。你和江辙、苏薛、还有钱若一个寝室……”

林知珩顿时眼前一黑，突然明白了江辙那句“晚上见”的意思。

教学楼后的梧桐树下，江辙正翘着二郎腿写检讨。钱若蹲在旁边，一脸崇拜：“辙哥，你太勇了！无人机表白，还当赵阎王的面叫‘老婆’，这操作简直神了！”

江辙咬着笔帽，漫不经心地在纸上画着爱心：“嗯……基本操作。”

“不过林大学霸好像真的生气了，”钱若挠挠头，“我刚才看见他从教导处出来，脸黑得跟锅底似的。

江辙笔尖一顿，眼前浮现出林知珩红着脸瞪他的样子。那家伙生气的时候，眼睛亮得惊人，像两颗黑曜石，让人移不开眼。

“他会习惯的。”江辙继续画爱心，“毕竟我要追他一辈子呢。”

钱若突然压低声音：“辙哥，听说你们不仅是同桌，还要同寝室？”

江辙的嘴角勾起一抹意味深长的笑：“是啊，缘分。”

他摸了摸右手腕上的钢琴键手链，那是三年前初中文艺汇演时，他在后台捡到的。当时林知珩弹完钢琴匆匆离场，落下了这条手链。江辙一直留着它，像留着一个无人知晓的秘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