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白鸽鸣啭一声,停在前苑的窗台。
顾怀愚轻轻取下信笺,顺了顺洁白的羽毛,令周寅喂了点粮食。
毒方是否源自方楚楚尚未不能下定论,他心烦意乱,实在不想再掺和这种事。如果能各打五十大板最好,但一方是受害者,加害者却藏在背后,怎么想都是潜在的威胁。
每天政务尚且处理不完,还要费心思在女人身上。他咬咬牙,也觉得自己该立后了。
无关平衡五权,母仪天下,而是为了有个人能帮他管理后宫。
“宁夫人可用过膳了?”
“尚未用过。”
顾怀愚清楚的很,九位美人、十二良人的身份不够,一旦登上后位定是无人臣服。三夫人不同,她们一个是陈姓望族,一个是北齐公主,另一个则是侯爵嫡女,论身份地位,无人再比她们尊贵。
立后不是不行,人选才最困难。
陈萍儿首当其冲被排除,他在位一日,陈家就不要想着封妻荫子。方楚楚也不行,北齐虽然降服,总有死灰复燃之嫌。
只剩下一个蒋悠,却最纠结。
她若封了后,就成了后宫里的活靶子。顾怀愚已经失信一回,不可能再让人出现差池。
“罢了,不过去了。”他身形动了动,又稳在原地。既然前朝后宫都由着他来操心,立不立后的,又有什么意义呢?
周寅躬着身子退至门外,没多一会儿又进来:“陛下,宁夫人请您过去用膳呢。”
蒋悠也是为着白芍之事。
没有证据,她知陛下不好出面解决,所以请他来,就是想谈回宫一事。
禁闭这种惩罚太过简单,同一个女孩子的容颜来说,实在不值一提。对别人来说,白芍不过是个伺候人的奴婢,但蒋悠不能苟同。
更何况,她们要害的人本就不是白芍。
干爽料足的孜然羊肉一上桌,顾怀愚鼻尖都充斥着别样的浓香。配上外软里酥的烙馍,酸甜可口的三鲜汤,先招待他的胃,再问候他的人。——来自漂亮女人的阴险问候。
回宫是必然选择,蒋悠不怕他不答应。
“陛下,可吃得尽兴?”
“尚可。”顾怀愚这回没有敞开肚子,他等着听某人诉说来意。
一双黑曜石般的眸子里平静无波,似乎在昭示着,他不是一顿饭就能买通的人。蒋悠张了张嘴,刚要说话的档口,又听他继续说:“别人都只管关禁闭,就说是朕的旨意。”
不要怕得罪人,有他在。
蒋悠轻咬了咬下唇,刻意扯出来一个笑容:“多谢陛下做主。”本来姿态就够低的了,他弄这么一出,成功率又低了两分,甚至还有种班门弄斧的错觉。
“妾想问问,咱们何时回宫。”
言下之意便是,她的腿好了,可以回宫了。
反正于陛下而言,身在哪里哪里都是后宫,莺莺燕燕,花飞蝶舞,他一个都躲不过去。
“不急。”顾怀愚推上了太极,闭口不提后宫二字,“正是春生夏长的好时候,多住些时日也不要紧。朕才来没几天,园子还没有逛完。”
蒋悠笑得憨憨:“说得也是。”
不是她不想复仇,这人实在带不动。他根本就不想回宫啊,宫里有一群女人争宠,还有一个太后老妖婆作妖,对比秦桑苑,只有她一个听话又懂事,时不时给大佬递茶的乖宝宝,没有对比就没有伤害......
一定是她太乖了!
人生如果不活得鸡飞狗跳,那多没有意义。
蒋悠托着下巴似笑非笑,猛地一想,能作妖的人都被他们给关了禁闭,难道要她自己作自己么?
“其实朕也有话想问问你......”
“嗯?”
不知是鱼汤,还是杀鸡儆猴处置了三个美人的关系,至少在顾怀愚看来,蒋悠是个聪明人。和她讲话不用兜圈子,甚至干脆利落,比朝中大臣有过之而无不及。
先生说她聪慧,单从轮椅或曲辕犁的图纸来看,只能看出她有奇技淫巧,其他方面还有待商榷。既然来都来了,那么不如问问看?
没有主意也实属正常。
如果真捡了个宝,他或许不介意真的立后。前朝后宫一起护着,累是累了些,但是人才难得。
“陛下只管问,妾知无不言。”
蒋悠眨巴眨巴眼,在信息不对等的前提下,实在想不出他能问出个什么。总不会是家长里短,吃喝玩乐就是了。
“你上次曲辕犁的图纸画得极好,解了朕的燃眉之急。”顾怀愚顿了顿,又道,“只是春耕的速度还是慢了些,不知你有没有其他想法,能加大产量或是提高效率。”
说话的间隙一直盯着她,也期着盼着能出个好主意来,至少真才实学秀一秀,谁料她眼神狡黠,露出尖锐的小白牙:“家家户户将陛下供起来,每日早晚上香祷告。”
他摇头轻笑一声,就知道她是个糊弄人的,“你若能说出来个一二,朕将后位许诺给你。”
玩笑归玩笑,他这话走了心。
蒋悠:“......”
她吸了一大口气,又歪头反问道:“陛下说笑的吧。”
这时候立什么后啊,是怕她树敌不够多,还是怕她死的不够惨?她还没有当女性公敌的打算诶!
“怎么,你不要?”
没有女人不想当皇后,顾怀愚敢肯定这一点。但是眼前这一位,貌似真的是个例外。她的语气和态度里,完全没有对后位的向往和羞怯,反倒认定了是唇齿之戏。
“朕金口玉言。”
“别别别,玩笑话当不得真。”
顾怀愚微微勾唇,果然是不要。
“这就还是不必了,能为陛下尽绵薄之力,是妾心甘情愿的。”
工作就工作,提什么感情呢,难道这人是将后位当成了奖品和回报?蒋悠拢了拢发散的思绪,这人把自己活成了机器,也不知道是可敬还是可悲。
是婚姻法不香?
还是她越活越倒退?
人在古代,思想可是新时代的呀,她怎么可能放任自己跟其他女人争宠。
如果陛下搞一夫一妻制,她倒是可以考虑考虑。但可以肯定的是,公共插头她不要,坐等打脸!
“那就说说看。”顾怀愚摸摸鼻尖,掩饰自己的尴尬。送出去的后位被拒绝,这还是那个旁人争着抢着都够不到的后位么?
白给都不要,好样的。
哼!
“还有个小请求,如若陛下满意了,妾再提出来。”看着他欲言又止的样子,蒋悠没好意思一口气提要求,只等着方案搞定,讨了他的欢心再来。
顾怀愚的人品,她还是信得过的,不然也不会费尽心思鼓捣出曲辕犁来,现在又要掏空脑细胞,帮他想生产力如何提高。
也幸好她是个文科生,若是理科生......
这时候应该帮他研究石油和炸弹,说不定能统一亚非欧板块,开启世界新篇章。
天空下起了蒙蒙细雨,丝丝缕缕缠绵不断,幸好陛下坚持回了前苑。
蒋悠倒没考虑他的留宿问题,只一心担忧着监考老师坐在她身旁,一双如炬双眼紧紧盯着她的考卷,写一个字看一眼,写两个字再嫌弃一番。
不管是鹅毛笔还是狼毫笔,她用着都不太顺畅,一直到月亮出来,才将将打好了草稿。
“想做个PPT都没有电脑。”蒋悠道了声“可惜”,叫松吉给揉揉肩膀。
“夫人何苦揽活儿。”
“陛下一个人也忙不过来。”
她没好意思说自己有求于人,单挑好听的表示自己深明大义,谁还不会往脸上贴金了!
再者而言,一次性把种地这点事全交代完,以后可别来问她了。也就学了点皮毛的理论知识,并不够她行走江湖诈骗许多年的。别再来了,求求了。
“那也是夫人厉害。”松吉不比白芍,整日里着三不着两,说出来的话格外有信服度。不管真的假的,蒋悠表示:有被安慰到。
一深一浅按着肩膀,蒋悠吐了口浊气,又继续写着。这次不比画图容易,本身象篆临摹的就很困难,她要先写成简体字,再对照起来鬼画符,画到最后都不知道自己写了什么东西。
“算了,我用这版来讲,让他凑合着看了。”她真的尽力了,高考都没有这么努力。
放弃了清北,来擎朝考大学。
希望顾怀愚照顾几分薄面,给她留条生路,不求名牌大学985,只求安安稳稳活到死。至于该报的仇,也请不要拦着她。
“第一,土质可以从开垦荒地入手,也可以改良土壤。”
“第二,种子要选择高产粮食作物,或是进行杂交育种。”
“第三,水利灌溉最好不要再开新渠,劳民伤财,风力水车是很好的选择......”
夜色融融,蒋悠捂嘴打个哈欠。
她写了整整五页麻纸,手腕酸得要命,耐着性子检查了最后一遍,差松吉送到前苑。
“我前半夜不睡,你后半夜也别睡了。”小声嘀咕了一句,默默翻上了床榻。她不想当古代袁神,只希望种地的各位好汉鼓腹含和,不要造反。
如果可以,一定要早日种出玉米和西瓜来。
少了冰镇西瓜的夏天,少了烤玉米棒的冬天,多不完整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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