闹了一会儿,蒋悠困得不行。
沉沉睡去的时候,反倒忘记了刘美人之死带来的阴影,说不上是好事一桩,因为她梦见了顾怀愚。
梦里是他们大婚的场景,十里红妆从街头铺到巷尾,涌动的人潮络绎不绝,大红灯笼吹吹打打,而她盖着喜帕手持玉如意。
“新人长长久久,称心如意。”
喜婆一句吉祥话,红盖头迅速剥落,眼前的人是顾怀愚,又不是他。
在场懵的只有蒋悠,旁人似乎对陛下女装大佬的模样习以为常。
怎么说呢,满室摇红衬得他格外英俊,还有点好看。
如果有机会......
咳咳,不会有这个机会的。
蒋悠猛地咳嗽两声,差点从床上翻身下去。她错过的不是梦里入洞房的情景,而是顾怀愚女装的香艳美色!
这种事情以前没拥有过,以后怕是也不会再出现,以至于她还有点小遗憾,默默惆怅了好一会儿。
“夫人,姚美人求见。”
待她梳洗打扮之后,松吉将人迎了进来。
“问夫人安。”
她看起来有些憔悴,眼底有一圈乌青,脸上的笑容也不太走心。
“妹妹这是怎么了?”蒋悠一出口便想起昨日刘美人杖毙一事,抖了抖嘴唇,有些尴尬。
还能是因为什么呢,吓的呗!
姚美人并没有注意到这些细节,她苦笑着:“张美人病了,妾帮着照看她一夜,迫不得已才来叨扰夫人,能否请上太医来诊治。”
“可是风雅阁的宫女不尽心?”
这话颇有几分邀功的感觉,病了就病了,又不是没有宫女伺候,要她一个同品级的美人掺和什么呢?
除此之外,她也听出了怪罪的意思。一说病的是张美人,必是昨日被吓的后遗症。可这事是刘美人导致,周寅处理的,与她无关,又何必跑到她这里来诉委屈,上眼药呢?
“没有疏忽,是妾不放心。”姚美人咬了咬唇,“妾同张美人是手帕交,看她生病实在不忍心,一整夜都没能退烧,妾真怕她烧糊涂了。”
往日在宫里,只需要去太医院知会一声,可秦桑苑是陛下和宁夫人的地方,她们两位美人的存在本身就是弱小无助又可怜。
有刘美人的死因在前,她哪里还敢去求陛下,逼不得已找到夫人这里,也是举步维艰。
蒋悠端起茶杯的瞬间,同松吉对视一眼,她匆匆退下,关上了房门。
伴随着“吱吖”一声门响,四周恢复了安静,像是时间停滞了一般,姚美人甚至能听见呼吸的声音。然而一声问话将这平静骤然击破。
“你既同张美人是总角之交,为何要在她的茶里下药?”
她张皇抬头,看见一双极有威严的眸子,那种与生俱来的压倒气势,仿佛能看破她的所有心思和算计。
“不......不是这样的。”
她开口想解释,说出的话却连不成句子。
“那是寒性极强的东西吧,你是想做什么呢?”蒋悠半倚着身子,漫不经心地睨了一眼,学着装腔作势。因为她知道,越这样越唬人。
“张美人身子虚,昨日受了惊吓,若没有你的东西辅助,她也不会连夜病倒。你说说,这难道不是你的功劳?”
“真是好大的塑料味。”
看着姚美人夺眶而出的眼泪,蒋悠勾了勾脚,告诉自己心狠一点。松吉已经唤太医去了,她在这头故意使诈,就是为了探探她身后的秘密。
“你看看一起来的三个美人,刘美人是个疯子,张美人又是个傻的,只有你瞧着能成气候,本宫看你可怜,拉扯一把,帮你踢走绊脚石,你不应该磕头感谢吗?”
“太医就不必请了吧,人去楼空,陛下也高兴,你看是不是两全其美?”
话一说完,她用指尖掐了掐手心,露出一个专属坏女人的得意笑容,将演技发挥得淋漓尽致。
“不是这样的,妾没有想这样做!”
姚美人泣不成声地摇头,深陷的眼窝里流淌下晶莹的泪珠,而后双手捂脸跪坐下去,猛烈地抽搐起来。
蒋悠不再言语,等着她交代,生怕用力过猛,将人刺激疯了。
“妾知道那是寒凉的东西,但绝不是为了害张美人。”她眼中布满悲伤,又带着绝望,语气里带有察觉不到的紧张,“夫人不会明白的,但是张美人一定不会怪我。”
“嗯?”蒋悠歪了歪头,很是轻蔑。
她娘的在说什么鬼话?
脑子还是清醒的吗?
“地上凉,你若愿意坐着便坐着,本宫有的是时间陪你耗着。”反正张美人又不是非救不可。
姚美人果然听不得这话,当下坐立难安,不知如何是好。
“你若一点用处都没有,本宫凭什么信你,又凭什么帮你?”蒋悠抬手看向自己的指甲,意在催促,再不说实话,老娘就去做指甲了。
“妾知道一个太后的秘密。”
“呵!那又与本宫何干?”
姚美人当即噎住,无法反驳,磕磕巴巴地说出:“妾、妾还知道别的。”
“打住,本宫只想听实话。”
“张美人怀孕后会丢掉性命。”
“这么说来,你是为了保护她?”蒋悠看见她点头,不置可否地恼了一句,“狗屁!”
事到如今还在假装善良,她对这位姚美人实在喜爱不来,张美人要救的,不如也帮她洗洗脑好了,跟着这样的塑料姐妹混下去,不光生不了孩子,连小命都够呛能保住。
“本宫累了,不想和你玩你猜我猜的游戏,如果姚美人没别的事情,就请回吧。”
“不不不......”
听到最后通牒,姚美人终究乱了分寸,这和她想象的完全不一样。
相处了几日的时间,她对宁夫人不了解,但也知道她一个较为和善的人,怎么今日如此的不讲情理?
“妾做了一个梦,梦里张美人身怀有孕,待到生产的那一天,被人去母留子。妾不想再看到这样的场景重现,只得用此下策来保证她的安全。”
说出实情后,她又开始呜咽,忍到不能再忍,眼泪顺着脸庞流下来,人也跟着咳嗽起来。
“一个梦?”
这么玄幻的理由,能信?
蒋悠闻言嗤笑一笑,刚想说“我不信”的瞬间,脑子里像是开了绿灯——她、她该不会是重生的吧?!
穿越对失忆,重生对做梦。这种套路,她再熟悉不过!
这个世界有一个穿越者,为什么不可能出现重生者?世界如此玄幻,有修仙者出现,她都不应该感到意外的。
“你......”怔了几瞬,她好整以暇地看着姚美人奋力解释,希望自己能相信,起因真的是因为一个梦。
重生者,一般是对前世极度怨恨,或者心有不甘。或许姚美人是真的值得怜悯,可是张美人呢?
她失去了做母亲的机会。
“为了一个女儿,丢掉了自己的性命,妾以为不值得。”
蒋悠冷笑一声:“值不值得,要问问她自己。”
“那夫人可愿意用自己的性命......”不等她说完,马上得到了“不愿意”的回复。
蒋悠不是中学二年级,没有我命由我不由天的想法,但是她深知,在成长的过程中,很多想法都会慢慢改变。
“我现在不愿意,不代表以后不愿意。”
“我不愿意,也不代表别人不愿意。”
替朋友考虑没有错,但是替别人做决定,她不能认同。人生的路自己走,人生的苦自己吃,朋友的出发点或许是好的,当不可避免的遗憾发生时,焉能不会被朋友怪之狗拿耗子!
“你的梦很有趣,希望你能继续做下去。”
姚美人面如土色,她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走回的风雅阁,也不知道蒋悠是信她还是疑她,更不知道怎样面对单纯善良的张美人。
或许夫人说的对,但是她这场梦做得太逼真,恐怕没人会相信。
松吉请来的女医刚好是白芷,帮张美人退了烧之后,又送了防过敏的药来。
“白芍如何了?”蒋悠记得白芷,也惦记着白芍。昨日先生同陛下有要事相商,实在不是问话的好时机。
“毒没有解,但她念叨着要回来伺候夫人。”白芷说完这话,又露出为难的样子,“这毒不太容易解,必须得找到真正的毒方,对症下药。”
蒋悠心生怅然,保命的圣旨已经拿到了手,是时候加速回宫的进程了。
“让她好生养着,无需为以后的事情发愁,本宫都会替她安排妥当。”
“奴婢替白芍谢过夫人。”
白芷谢得洒脱,没有半分拖泥带水,似乎就在等着这一句。
虽然能做的都做了,蒋悠还是不开心。因为比起嫁个好人来说,她更希望自己貌美如花,旁的都是虚的,自己拥有的才最完整。
“等白芍出嫁,夫人多添点妆。”
松吉看出了她的闷闷不乐。
“要添的。”蒋悠应了一声,又听她说起陛下宿在书房,撤去身边服侍的宫女一事,嘴角噙着笑,忽然想起了昨夜的那个梦。
“哎,真想看他扮一回女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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