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格温庄园03

镜子上的水痕仍在显现,无形的东西摩擦在镜面上发出令人牙酸的轻响,液化的水珠沿着笔画拖出长痕,像是淋漓的血。

水雾越来越浓,周遭的温度却越来越低,令人手脚冰凉如坠冰窟。

卡尔完全控制不了自己,像是被钉在了镜前,嘴唇开合,魔怔了一般对着镜子一直重复。

“Baby blue,blue baby……”

卡尔无法控制自己的身体,意识却清明,随着一条条水痕出现在镜子上,卡尔也得以看清镜中自己的脸,镜中那人金发蓝眼,五官精致,明明白白就是他原本的长相,镜中的人与他对视,也随着他嘴唇开合,可他总觉得镜中那人并不是他。

卡尔看着镜中的自己,一声声从自己口中说出的“Baby blue”回荡在狭小的房间。

baby blue,指小婴儿蓝色的眼睛。

卡尔蓝色眼眸底下闪出一道冷漠的光。

放马过来,卡尔想,我是你爹。

“……Baby blue,blue baby.”

一句话音落下,终于没有再响起。

卡尔吐了一口气。

十三遍。

他整整重复了十三遍。

身体的控制权终于回到手中,然而还没等他放松下来,身后的马桶突然传出一阵咕噜噜的水声。

卡尔头皮一麻,下意识回过头去,余光却瞥见镜中的自己并没有随着他的动作一起转头,他心中一凛,缓缓将头转回去,镜中人果然保持着原本的姿势,面无波澜地直视着他。

那张熟悉的脸上,是相当陌生的神情。

对视良久,他突然听见自己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你喜欢过家家吗?我最喜欢娃娃了。”

这次镜中人嘴唇开合,而他本人并没有说话。

“你是谁?”他对着镜子质问,然而镜中人和他的动作一模一样,神情也毫无分别了。

就在这时,身后马桶中的异响越来越甚,卡尔转过身去,见马桶里不知何时伸出一只惨白的小手,正扒着马桶的边沿奋力地往外爬。

那婴孩一边往外钻一边发出瘆人的嘤咛,不一会便连汤带水地冒了半颗头出来,污秽沾满他打结的胎发,然而脏污的头发底下,却赫然是一双湛蓝的眼睛!

他浑身苍白中透着一种满是死气的青灰,赤身**地向着卡尔的方向爬过来。

卡尔对这不明爬行物一万个不待见,冲过去就要将那婴儿往下按。

那婴儿显然不愿意回去,气急之下呲出满口尖细的黑牙,一口咬在卡尔裸露出的手臂上,登时飚出了血珠。

然而婴儿却没有料到眼前这活人脾气比鬼都差,卡尔被咬了一口彻底失去了耐心,曲起手肘毫不留情地“邦邦绑”往他头上砸,一连二十几下誓要将他哪来的砸回哪去。

很快那婴儿被砸得只有一个脑袋尖露在外面,卡尔伸手往下狠狠一摁,干净利落地按下冲水键。

“乖,没穿衣服就别出来乱晃了。”卡尔喘了一口气,看着转动的水涡,盖上马桶盖子,拿过毛巾将手擦干净。

周围的水雾渐渐散去,房间里的一切恢复如常,卡尔抬起手臂,上面也并没有牙印和血迹。

他一动察觉自己一身冷汗,对着镜中看了一眼,几缕头发垂在自己额前,看起来有些狼狈。

据卡尔所知“baby blue”是公元时期民间流行的一种恐怖游戏,据说玩游戏的人在卫生间镜子的水雾前写下“baby blue”,并用怀抱婴儿的姿势重复十三遍,就会在过程中感觉到怀中逐渐出现一个婴儿的重量,最后要像送笔仙一样将婴儿扔进马桶里冲走,否则就会一直受到纠缠。

可没听说过哪个版本的传说婴儿会从马桶里爬出来。

他回想那个场面不由得泛起一阵恶心,快速收拾好自己,离开了这间屋子。

回到房间中,卡尔并不能确定时间究竟过去了多久,他拿过那个手提箱,决定先将里面的东西收拾一下。

他将箱子放在床上,挨个打开两边的锁扣,将箱子的盖子向上掀开——

在猝不及防看见箱子里的东西那一刻,卡尔浑身上下的汗毛差点没倒竖过来。

娃娃。

行李箱中挤满了各种各样的娃娃。

穿着蕾丝花边裙子长相诡异的西方古董娃娃,脸色苍白,头发卷曲,脸颊两侧打着两团腮红,唇色艳红如血。

随着他开箱子的动作,那些娃娃嵌在眼眶里的活动塑料眼珠猛然震颤了一下。

就像在地下室时仆人们转头看向他的那一刻。

卡尔扶着箱子静止在那里。

谁懂啊,刚送走一个baby blue,就看见一箱子古董娃娃。

他正不知如何是好,突然响起敲门声,门外传来韦利恩先生的声音:“我要去敲更衣钟了,你好了吗卡尔?”

卡尔回过神,竟然觉得如蒙大赦,他迅速将箱子合起来塞到床下,口中答道:“马上!”

“快一点好吗公主殿下?”韦利恩道,“别忘记去帮莱拉少爷更衣,艾德森会帮你一起将莱拉少爷搬下楼。”

费奇是少爷莱拉的贴身男仆。

卡尔是在韦利恩先生说完那句话才知道这件事的。

伯尼接替费奇的工作,自然也包括服侍莱拉。

韦利恩找出莱拉的礼服交给卡尔,艾德森带他到莱拉的房间。

“进去吧,就是这一间。”

卡尔推开门,房间里光线昏暗,窗户前洒进一层薄薄的月光,一个人影在窗前,坐在轮椅里背对着他。

听见开门声,那人将轮椅调转方向。

轮椅里的人仍穿着白天参加葬礼时的塔士多礼服,半长的黑发柔软地垂到肩膀上,显得他带着病气的脸色愈发苍白,月光自上落下来,恰好给他的眉眼勾出清晰的轮廓。

他抬眼看向卡尔,墨色的眼睛里仿佛落着碎光,漆黑明亮如同古玉。

卡尔不着痕迹地松了一口气。

这个庄园里总算有个长得像人的东西了。

卡尔挎着衣服走上前去:“我来服侍您更衣,莱拉少爷。”

“我从前没有见过你。”莱拉微微歪头看着他,“你是韦利恩先生的儿子?你叫什么名字?”

卡尔顿了一下,道:“伯尼。”

“伯尼。”莱拉垂下眼睫念他的名字,又抬眼看向他,“麻烦你了,伯尼。”

卡尔走到他面前,弯下腰去,伸出手逐一解开那套礼服的领结、纽扣。

庄园时期,每一天不同时段不同宴会的礼服都有相当严格的区分,他自己身上的这套礼服卡尔尚且难以驯服,莱拉身上这一套却远比他的更加繁琐,卡尔没多久就失去了耐心。

然而莱拉只是顺从地任由他摆布着,不知是否感受到了卡尔的怨气,他突然开口:“我的残腿总会给人造成麻烦,对不起。”

他的语气谦恭温和,一举一动极具修养,居然让卡尔作古已久的良心起死回生,他久违地觉得自己真不是个东西,手上的动作都轻柔了许多。

换完了上半身的衣服,卡尔半跪在地上褪下他的裤子,那双腿苍白修长,虽算不上有力,但也看不出任何肌肉萎缩的痕迹。

看着不像是会完全没有知觉,卡尔这么想着,鬼使神差用手捏了一下。

被捏的那条腿毫无反应,头顶传来莱拉的声音:“别摸,痒。”

“抱歉,少爷。”卡尔低下头装作什么都没有发生,尽责地帮莱拉将剩下的衣服穿戴整齐。

当一切终于结束,楼下刚好传来吃完的钟声。

卡尔和艾德森将莱拉搬到一楼,卡尔本以为终于能到楼上透口气,然而夜晚的餐厅并没有比地下室的部分阳间到哪里去。

装饰品摆满餐桌,纯银的灯架上点着长长的蜡烛,贵族们穿着服丧的黑礼服分坐在长桌两旁,诡异地沉默着。

桌上的人一看见莱拉下来便停下了刀叉的动作,纷纷抬起头望过来,昏暗的烛光衬得西方人的脸色鬼一般惨白,像是一张张浮动着的人皮面具。

轮椅落地以后,艾德森不着痕迹地抽开了手,任卡尔一个人推着轮椅走向餐桌。

轮椅在静谧的空气中与地面发出清晰的摩擦声,卡尔一下子便明白了艾德森的恶意。

老伯爵已经死了,餐桌主位空缺,按理来说,现在莱拉有权利坐上那个位置。

可是……

卡尔拿不定主意,刚想干脆直接把他推到主位算了,莱拉轻轻开口,声音毫无情绪:“将我推到原来的位置就好。”

卡尔不再纠结,将莱拉推到餐桌左侧最末端的空位上。

莱拉向他道谢。

卡尔和艾德森分别拿着托盘从左右开始侍候用餐,海斯太太说过参加这场宴会的是伯爵的女儿女婿们和堂亲,卡尔根据座位在暗中猜测着他们的身份。

他来到左侧第一个女人身旁,按照座次她应该是伯爵较为年长的女儿。

卡尔才一弯下腰,就听见那女人讽刺地开口:“终于得偿所愿飞进金窝变成了凤凰,何必还要惺惺作态。”

她一句话成功使本就沉闷的气氛彻底降至冰点,一时间桌上只能听见刀叉的碰撞声。

良久,对面的一个男子终于轻声打破沉默:“这时候说这些没有意义,埃琳。”

埃琳抬头看他一眼,轻轻冷笑了一声:“是啊,这块肥肉再也不可能回到你嘴里了,不是吗?亨利堂兄。”

亨利神色尴尬一瞬,再也没有接话。

“何必要说这些,埃琳。”另一个女儿不满道,“这些年你们总是为了莱拉的身世吵来吵去。”

她看起来活泼优雅,哪怕服丧她身上的晚礼服也是绝对上乘的绮缎,黑色礼裙在烛光的映衬下闪着波光,发冠上镶嵌的珍珠和钻石一看便知价格不菲。

埃琳摊开手:“成我的错了?这事关一整座庄园的遗产,而你却总觉得只是将一个跛足的瘸子认作侄子那样简单。”

“不过是钱而已。”达芙妮说着用叉子叉起盘中的菜,“这是俄罗斯牡蛎吗?希望厨房用了足够多的冰块来保鲜——我还想要更多的松露和三文鱼慕斯,艾德森。”

卡尔抬眼看向莱拉的方向,见他早就习惯了似的自顾低头吃饭,像个聋子一样漠然。

在他分神之际,耳边传来一声轻响,原来他无意识中微微抬高了餐盘,导致埃琳取餐时银叉撞上了餐盘的边沿。

卡尔尚未反应过来,耳边陡然响起一声近乎凄厉的质问:“你在做什么!”

他下意识转过头,烛火无风却骤然跳动,埃琳的眼睛直直看着他,淋漓的血痕顺着眼眶流下来,血红与惨白在明明暗暗的烛火里交相辉映,显得五官也狰狞得不似人形。

几乎是同时,海斯太太不满的叱骂凄厉地在整个餐厅响起:“不!要!乱!动!”

攻,但内测版。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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