奉弥梳了半个时辰、一丝不苟、在任何角度都堪称完美的发型被水柱拍开,长发嘭地一声从两旁绕过他的脖子,炸在空中像是伞蜥,而后柔弱贴铺在他宽肩的前侧,滴滴答答往下流水。
我抱着碗目瞪口呆,不知道他是变异了还是现形了。
奉弥穿得单薄,黑衣沾水轻而易举就能湿透,紧紧贴在他身上,房知弗看着他几乎与赤.裸无异的狂野躯体,以及他悄悄投过来的眼神,里面的情绪就和他下贱的身体一样饱满,不耐、讥讽、狡黠......和、得意!
一触即离的对视,快到不可思议,以至于周妧没有发现这次无形的“交锋”,只留意到她望向房知弗时,对方脸上突如其来的刻薄,直白得根本就是有意令人难堪。
周妧轻轻蹙眉。
房知弗略显慌乱地收起情绪,他清楚周妧的每一个表情,自然知道是她误会了。
水液从耳后顺着侧脸线条一路划到下巴才肯化作饱满的圆珠掉落,奉弥抹了把脸,甩去水珠,他没对身后的人发作,也没向周妧诉苦,像是害怕湿凉之气沾到周妧身上,他后退到床边,低头说了句,“好冷。”
我,“……”
戏过了哥。
这再次刷新了房知弗对世上竟有如此厚颜无耻之人的认知,他讽刺道:“冷不用去换衣服,在这里发/情就能御寒是吧。”
与他的夹枪带棒相比,奉弥温和极了,只会阴阳怪气。
“你可别误会,我就是来给我的贵客送面的。”
话是这么说,但他恨不得房知弗赶紧误会然后跑出去找根柱子一头撞死。
房知弗缓步走到床边,奉弥跪坐在床上,玩味地看着他,房知弗突然将手抬到与奉弥的脸齐平的高度,奉弥睫毛扇了扇,笑容加深,他状似没发觉地迎合房知弗的方向,耳边碎发飘起,凌厉的风已经扑到他的脸上,可下一秒,奉弥脸上的笑僵住了。
房知弗的手落到自己肩头,拍了拍不存在的灰尘,他眼睛睁大,露出了些单纯,如果忽略里面星星点点更为真诚的恶意的话。
“你靠我这么近干什么,不会是上赶着挨打吧。”
房知弗绕过脸色沉下来的奉弥,他强装出温柔,接过周妧手中的碗,力气之大,其实更像抢。
我小心翼翼地看着他,“你没事吧。”
房知弗温白细腻的手指将碗衬托得粗糙似狗盆,他垂眸端详,好像不认识这么个物件儿。
“这是......喂猪的?”
他看着碗里的不明食物,颇为嫌弃,一脸反胃地把大碗搁到了——?
奉弥腿上!!!
大腿肌肉的线条并非平直,碗有隐隐下滑的趋势,奉弥扶住碗,眼底冷色乍泄,他顿了下,笑道:“房公子家世显赫,想必不会不懂,打碎别人的东西是要赔的道理吧。”
房知弗不禁莞尔,“你作为奴隶,更应该明白安分守己和察言观色才是,东西放错了地方自然不会有什么好结果,人也是。”
奉弥眼珠动了动,“最后一句话还是留给你自己吧。”
房知弗不屑,倨傲地暗示奉弥,“我和她之间的事,不是你能说三道四的。”
奉弥收回暗放在周妧身上的余光,寸步不让,“都是过去的事儿了,还有什么值得别人说三道四的价值,我这么闲的吗?”
这句话的杀伤力太强,马上就要把火引到我身上,我赶忙打圆场:“你这么早来找我是有什么事吗?”
周妧话语里的生疏给了房知弗当头一棒,让他止不住的难受,他闭眼忍过眼眶的酸涩,长长呼出一口气。
“我来找你一起吃饭。”
他看着我,眼中像是铺了层水浣过的轻纱,为深层的委屈遮了层柔光,与他总是淡然平静的脸矛盾。
“没想到你已经有人陪了。”他自嘲地笑笑,“我就先走了,免得难为这间屋子,地方不大,还得装这么多人。”
奉弥眯起了眼,滚就滚了,说这么多废话干什么。
一个闪电般的身影飞了出去,掀起的风让奉弥被湿衣包裹的身体由衷地生出了一丝寒冷,他目瞪口呆的看着周妧光脚踩在地上。
我扯住房知弗的袖子。
他冷声吐出两个字,“撒开!”
我挡住奉弥的视线,偷偷捏了捏他的掌心,讨好道:“弗弗,你生气了吗?”
“我有什么好生气的。”房知弗目光落在二人相交的手上,他毫不拖泥带水的将自己的手抽了回来,神色恹恹,“我饿了,总得自己去找饭吃吧。”
我挡到他面前,“我陪你一起。”
房知弗哂笑,“我是去吃饭,你跟着干什么。”
我打了个饱嗝,“我也吃饭啊,再晚一步就要嗝……饿死了。”
“你不是吃过了吗。”他看了眼被我翻脸不认碗的饭盆,形单影只贴在碗沿的葱花显得有些可怜,房知弗心情舒畅,面上却仍保持着冷硬,“我还以为你三天都不用再吃了呢。”
他用目光扇了奉弥一巴掌。
我道:“你看你误会了吧,我压根没吃,全是奉弥一个人吃的。”
奉弥顿觉手中的碗有千斤重,他嘴角抽了抽,抿唇轻笑,咳了一声。
房知弗看着周妧唇角的油星,“他一个人吃的?他抬着一碗面来找你,然后自己吃了?”
他转向奉弥,故意问:“这是何意?”
操,又让他俩对线了。
我汗流浃背,两只手背到身后,疯狂地朝奉弥比心。
“什么意思?这……”
奉弥拉长语调,说话慢条斯理,像是房知弗问到了难处,务必要仔细思索一番才能回答,他拖了许久,直到我的手都快要抽筋,才说:“和你有什么关系。”
“我就是喜欢让别人看我吃面,我表演欲强不行啊,犯了哪条王法。”
我一口气还没松完,耳朵里传来声阴笑,我仿佛看到了奉弥正缓缓咧开嘴,露出一口阴森的獠牙,我恍然要去阻止,还没来得及打断,他很迅速的说完了。
“再说了,周妧就喜欢看我吃‘东西’,越狼吞虎咽她越尽兴。”
我的嘴终于抢先在脑子前,“我没有!”
房知弗疑惑的眼神看完奉弥又看我,下意识觉得这不是什么正经话,但他到底没参透里面的深意,刚想气恼,奉弥突然翻身下床,他严肃地比了个噤声的手势。
过了会儿,急切的拍门声响起。
“奉弥!赶快出来!出事了!”
奉弥路过我的时候低下头,用只有我们两个人能听见的气音说,“……没尽兴的话今晚继续,我好好表现表现。”
死变态赶紧滚,出去让人打死你!!!
门一开一关只用了眨眼的功夫,门外焦急的人也没有心思往里看,他扒住奉弥的胳膊就是一声哀呼。
“完了,全完了。”
日头正盛,奉弥浸泡在阳光里,身上是水,脚下是阴影。
贪婪接住光明的人只能永远站在黑暗里。
他面无表情,并没有感到意外。
“奉弥,蒲四平要见你。”
伏不厌坐在窗台上向外远眺,和之前不同,这次连躁动都没有了,万籁俱寂,像沉入土里只差一把土就能被掩埋的棺材。
姜梧庭败了,但那些人没有败;他败了,但是北方王族没有败。
他们两个,弃子而已。
娄厉脸上带着忧色,“尊主,今日您的腿还没上药。”
伏不厌的手覆盖在伤口上,摸了摸这种在火焰中拉扯皮肉却名为疼痛的事物。
娄厉知道他在等人,静静守在他的身侧,哪怕他不会感到孤独。
过了许久,娄灭从外通传,“尊主,使者来了。”
伏不厌没有动,眼睛依然看着外面,像一座妖冶的摆件。
“让他进来。”
墨蓝的深色斗篷垂在地上,从地毯上蹭过偶尔会发出一阵细微的摩擦声,斗篷宽大的帽子几乎遮住了这位使者的整张脸,帽檐点缀着一排红宝石流苏,一直垂落到他的颈下,将帽子压得很严实,随着他的步伐晃动出璀璨的光。
使者身姿摇曳,不辩男女,斗篷底绣了一圈红色的海棠,让这人看起来像是走在了海棠花海里。
“哎呀哎呀,好久不见,想不到尊主在如此可怕的处境里仍不减一丝风采。”
他笑得花枝乱颤,娇嗔,“到底是怎么保养的,教教我呗。”
娄厉起了一层层鸡皮疙瘩,忍得艰难,默默别过脸,不想看他。
不妙的是,这位使者格外眼尖,正好看到了这有趣的一幕,扭着腰走到他面前,染着红丹蔻的手指在他胸前戳了戳。
“娄厉,你这是什么态度,不欢迎我吗?”
娄厉离他更远了些。
使者哼了声,“无趣。”
“尊主——”他声音恨不得拐八个弯,转向伏不厌。
伏不厌无机质般的眼睛似乎能穿透他的斗篷,精准锁定他的眼睛,刺破他的伪装,窥见灵魂。
他终于老实,愤愤地往椅子上一坐,不再整幺蛾子,手指夹着发尾摆弄着。
“尊主,圣殿的意思是,您现在只有一条路可走,取代您的父亲。”
伏不厌道:“他手下有贵族的支持,有世代累积豢养的无数奴隶,取代二字无异于痴人说梦。”
使者轻飘飘叹气,“您还是没明白我的意思,我不是让您取代了他的势力,是让您接管,得到权力的最好方式并非铸造一顶新王冠,而是把旧的夺过来。”
伏不厌:“奴隶自不必说,贵族的联盟岂是那么容易就能被撬动。”
“这话,您信吗?”使者夸张地笑了起来,“乌合之众抱团,围起来的是他们的共同利益,人和人之间哪有什么共同利益,不过是象之大,一口吞不下,只好分而食之喽。”
“眼下现成的机会都送上了门,您要是抓不住可就追悔莫及了。”
伏不厌长睫投下阴影,“你指的是,博敦。”
“对啊。”使者拍手,兴奋道:“贵族老爷们奉为圭臬的宗旨向来是死自己人不死自己,这场北方诸王与中原世家的里应外合不就是想掀起大战借秦玦的刀来杀自己人嘛,可是现在事态变了,那些世家勋爵更虚伪,见着一点不好的苗头就马上当起了缩头乌龟,皇后亲爹都成了问路石,你说你父亲他们还敢相信那种人吗?”
他继续道:“北冥,可从来都不只属于你一人,我听说有个人告诉了你父亲,图兰城的鬼和鹿山之行有关,你为夺星石之心杀死山神和神女,这才引来神女的复仇,哪怕你根本就是奉命行事,你猜你父亲会不会效仿中原人,把所有事都推干净后再和你割席。”
使者双手交叠,慵懒随意的坐着。
“现在,你的盟友要舍弃你,他们的敌人就是你的新盟友。”
伏不厌道:“所以那人意思是……”
使者道:“他说了,您只有靠自己站起来,才有能和圣殿合作的资格。”
伏不厌神色淡淡,看不出什么失望之色,使者没能如愿,又道:“但是,如果您肯脱了衣服跟我一晚,我也未尝不能破例保下您,落到他们手里,啧啧,那些人才是真正的禽兽,怎么样,考虑一下吧……”
伏不厌看着他,倚窗轻笑,四周仿佛都蒙上了血色,漫天都是猩红,危险像是碎成了无数尘埃大小的银钩,随空气流动,附着在人的全身,稍微一带,皮肉分离,勾出恐惧的细线。
即便他被废去了据说是天下最强的功力,可他仍有当年天下最强者的气势。
使者手指抖了一下,说话时收敛了不少,“话已带到,尊主没有别的吩咐我就先走了。”
从无声阁下来后,他躲入某处没有人的地方,须臾,一只极小的黑色虫子飞下来停在他的手指上,黑虫逐渐变成浓艳的红。
“这墨虫可是用域外十二种最强的催情花碾成汁浇灌养大,被它咬上第一口,三天后就会深陷**之海,求生不得求死不能,任谁都会变得淫.荡无比,被欲念活活碾碎逼疯,成为一个脑子里只有交/媾的银魔。”
“而哪怕再想纾解,靠近旁人都只会有皮肉崩裂之痛,唯一能满足你给你解脱的,就只有被赤虫咬到之人,真想让赤虫随便找条狗得了,老男人居然拒绝了我这么多次,有我好看但是又没我年轻!”他随手将红虫弹走,“可谁叫我善良呢,姑且放你一马,至于赤虫咬的人是男是女是美是丑,哈哈就全凭天意了,这么有趣的蛊,就叫千里姻缘一线牵吧。”
“茫茫人海,尊主可千万要撑到找着人的时候哦。”
爹的!我真的要撑死了。
我扶着肚子一刻不停的在院子里转悠。
桌子上我的老朋友豁口破碗又被房知弗捎了回来,里面还剩最后一个馄饨,它被泡了太久,现在有点巨人观了。
房知弗从锅里又舀了一勺盛进去,“我包的馄饨难道比不上他的面吗,你为什么吃这么少!”
我激愤道:“你不识数吗,我都已经吃了三碗啊三碗!”
房知弗撇了撇嘴,这才作罢。
“行了别走了,一会儿该肚子疼了,你坐下来我给你揉揉。”
我弯着腰,伸出一条胳膊,“走不动了,拉我一把。”
他笑着,刚走过去,周妧诈尸一样直挺挺立了起来,扭头往下看。
“卧槽,什么东西咬了我的屁股?”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66章 用千里姻缘一线牵完成任务
点击弹出菜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