合安市,开发区。
下午6点30分,天色渐沉,烂尾楼盘一如往常毫无生气。
突然,一声刺耳的摩擦打破了寂静。
“吱嘎——”
大门被推开,宫卉心不在焉地垂着头,一手撑着门板,一手提着行李箱,抬脚就要走进去。
“哎!小姑娘!”身后传来焦急的喊声,“你是预约来看房的吧?”
闻言,宫卉动作停下,扭过头望去。
马路旁边,一个陌生的中年男人摆着双手,小碎步地向她的方向跑来。
他的个子不高,穿着一件盖过鞋面的棕色风衣,跑动时衣摆随风飞起,露出滚圆的肚子和几乎融为一体的短胖下肢。
距离有些远,宫卉眯了眯眼睛,试图辨认男人头顶莫名闪动的发光点——等两人面对面,她才恍然,那是对方光秃秃的脑袋。
男人似乎累坏了,龇牙咧嘴地大口喘着气,歇了好一会儿,才再次开口:“我是804的房东,早上和你在网上聊过。”
见宫卉还扶着半开的铁门,他的眼神闪烁,脸上挂起谄媚的笑:“嘿嘿,美女,就几句话的事儿,咱就别进去了。”
提议听起来有点奇怪,但宫卉没问什么,松开了手。
几秒后,身后响起“咔哒”的声音。
男人长出一口气,背对着大门,拢紧衣服,自我介绍道:“我叫程志,你可以叫我程哥……”他扫了眼宫卉的脸,“叫程叔也行。”
宫卉点点头,面无表情,等意识到程志逐渐尴尬的笑容,这才慢慢吐出两个字:“宫卉。”
“哦哦哦,小卉。”他掏出手机,快速划动着屏幕,“软件上的图片比较少,我给你找找最近拍的,稍等……”
说着,他点开照片,一一在宫卉眼前翻动。
看起来像是早上照的,家具被清晨的阳光映照,淡黄色的色调看起来暖洋洋的。
“客厅、厨房,这是厕所……”见宫卉依旧没什么反应,他赶紧补充道,“有一厅一室一卫,面积不小的,而且交通都很方便,走个几百米就是公交车站了。”
他看了眼手表,继续道:“虽然看起来可能有点普通,但这儿可是当年最早一批公寓楼,再过个几十年都不会过时的,尤其这是唯一一栋电梯楼,要不是开发商跑了,啧,附近估计就是商业中心了……”
程志遗憾地咋舌,想到什么,又说:“价格什么的都好商量。你看着年纪不大,要是手头紧,除了说好的水电全免……”他咬咬牙,一副下了决心的样子,“我给你免押金。”
他紧张的盯着宫卉,终于在她苍白的脸上看出一点情绪。
女孩视线从手机转回到他身上,眉头微微皱起,没有血色的嘴唇翕动:“谢谢。”
程志差点一口气没上来:“……不、不客气。”
他还是第一次遇到这么不爱说话的人。
宫卉的文静程度甚至让他感到莫名的诡异。
太阳即将落山,高楼的阴影正缓慢地将他们吞没,一阵凉风吹来,程志打了个哆嗦,两腿在不自觉地小幅度抖动。
他搓了搓汗湿的光头,压低声音:“要是因为其他的——叔跟你说,网上的消息可别信,那些传言啊、报道啊,都是瞎写的……”
还没等他说完,就见宫卉掀起眼皮,漆黑的眼珠直勾勾看过来:“什么消息?”
“啊?”程志反倒被她问的一愣,张了张嘴,旋即立刻反应过来,脸上的狂喜几乎压不住,“嗨,没什么,什么都不是,我瞎说的。”
他一边试图表达和善地微笑、一边又想要收起笑容,导致他的表情别扭的近乎狰狞,肥肉层层堆叠,双眼被挤得只留下两条滑稽的小缝。
“楼里租客……不多,特别适合你喜静的要求,”程志绞尽脑汁,只想尽快把房子租出去,“还有什么问题的话……”
“没有了。”不等他继续苦思冥想,宫卉淡然道,“签约吧。”
程志再次被她的行为惊住,猛吸一口气后,慌忙从口袋里翻出一张皱巴巴的合同纸,递过去:“咱都是实在人,没那么多的条款……”
等看着宫卉把名字签下,又在手机上确认了订单付款后,程志如释重负,赶紧拿出一串钥匙,仿佛交出一个烫手的山芋:“喏,这是紧急通道的钥匙,电梯没法用,为了保证安全安全,只有住户可以走楼梯上楼;这个是房间的钥匙,三圈锁。”
程志说着就要离开,再三犹豫后,他扭头,飞快瞥了眼黑洞洞的大厅,又道:“晚上七点一楼准时开灯……姑娘,你安心住,这房子一点问题都没有……要碰见什么事儿了,再、再联系我。”
说完,他抱着手臂,大步跑远了。
宫卉看着他的身影完全消失,收回视线,然后推门走进楼内。
没有灯光,宫卉只向前走了两步,就不得不打开手电筒来照明了。
这里的布置十分简陋,墙壁和地面是灰蒙蒙的水泥色,没有装潢、没有导台,两扇电梯门都贴着“禁止乘坐”的标语。
她看向右前方的绿色铁门——那应该就是楼梯间了。
宫卉上前开锁,空旷的大厅只有滑轮滚动的“骨碌”声和钥匙碰撞的脆响。
踩上阶梯,整个走廊更是没有一丝光亮,鼻间充斥着长时间没打扫的潮湿味。
宫卉扫了眼诡异的通道,没有迟疑,拎起箱子往上走。
阴森狭窄的通道里回响着她有节奏的脚步声。
直到站在804的门外,她长长的叹了口气。
开锁推门,老式入户门发出拖长的尖利噪音,宫卉表情不变,抬脚刚跨进去半个身子,就听房间里忽然传出“哐当”一声巨响。
像是桌椅倒地的声音。
宫卉动作没停,径直走进屋内,顺手打开了灯。
头顶的灯泡发出“滋滋”的电流声,几次跳闪后,才总算彻底开启。
她来到客厅中央,先大致扫了眼整体环境,摸着行李箱的拉链,沉思片刻,挥了挥沙发上厚积的灰尘,缓缓坐了下去。
屋子虽说还能住人,但破旧程度远超她的预想:墙纸脱落,大敞着半垂在空中,露出背后抹面脱落的内墙;厨房拉门只剩一扇,里面塞着几张橱架,餐桌挤在空置的电视柜旁边;年代久远的棕褐色地板涨出气泡,撑开接近手指宽的间隙。
正当宫卉走神间,箱子悄然动了动,其中一个轮子正好卡在缝隙中,随后陡然一斜,直直倒在地上。
“咣——”
她低下头,看着只差几厘米就能砸到她的行李箱,疑惑地歪了歪脑袋。
接着,她俯下身,打开箱子,索性就着这个姿势把行李全部拿出来。
一个印着卡通图案的绒毯、一个占据半个箱体的置物包、几套轻薄的衣裤,和基础的洗漱用品。
她把布包小心翼翼放在旁边,拿着毯子和衣服走进卧室——一个仅能够容纳一张单人床和悬挂衣柜的方正小屋。
看了一圈,宫卉觉得可以接受,把东西放在床上,重新回到客厅。
她打算找找清洁工具,简单打理一下,四下环顾,眼神却不由自主的定住。
因为,几秒前她亲手摆在沙发上的布包,此时竟自己松开了抽绳。
好似刚被人悄悄偷看过。
宫卉眉梢挑起,难得的多看了几眼,还是什么都不打算做,继续自顾自地寻找。
卫生间的门后放着一把不剩几根毛的扫把,一个类似铲子的小撮箕,洗手台旁边晾着两块已经定型成条状的布……
也是这时,她挥开摆动的泛黄白布,找到了租房贴上标注的“干湿分离”的淋浴间。
或许是老房子的电路不稳,卫生间的灯泡也不时的跳闪。
宫卉有些呆滞地拿着扫把,在客厅的地面划拉了几圈,只可惜,地板上的灰尘还没来得及聚成一团就全部落进了地缝中。
尝试过后,她选择放弃。
又看了看卧室,需要侧着身通过的床边实在没有打扫的必要。
床上的四件套铺的平整,没有一丝褶皱,算是整个公寓最干净的部分。
宫卉望向床尾,被揉成了团、一端落地的绒毯,暗自疑惑:是她丢过去之后忘记了吗……
“怎么又做这种事了,脑子真的有问题。” 她轻声自言自语。
话音刚落,她隐约听见厨房的橱柜门在晃动。
宫卉瞥了眼窗外黑透的天,又看了看时间:“7点15了,该休息了。”
她把工具放回卫生间,捡起毯子,外衣都没换,就这么躺在床上,闭着眼睛等了四十分钟才有了点睡意。
这一觉睡得很不踏实,噩梦在脑海中重复,她的四肢越来越冰冷,无论怎么蜷缩都得不到温暖,耳边飘荡着“吱呀”“吱呀”的声音。
她拼命挣扎,却连动都动不了。
凌晨1点47分,宫卉抓着床单,猛地睁开眼,坐了起来。
她摸了摸脖子,身上的衣服完全被汗水浸透了。
凉津津的。
宫卉下床穿鞋,迷迷糊糊的要去卫生间洗脸。
刚走到卧室门口,她瞬间怔住。
借着窗外皎洁的月光,只见天花板上,原本空荡的吊灯底座突兀地垂下一根粗糙的麻绳。
不知是不是宫卉的错觉,在她一眨不眨的看了半分钟后,麻绳竟自己晃动起来。
在门窗紧闭的房间里,这幅场景实在算不上正常。
宫卉缓缓走了过去,近到能感受到摇荡时带起的微风,她昂起头,深深地叹了口气。
然后搬来一把椅子,站在上面,摸了摸绳结处。
“死扣啊……”
她嘟囔一句,下巴抵着绳子,将头伸了进去,毫不犹豫地踢开椅子。
血液上涌,宫卉的脸迅速涨红,双眼反白,嘴巴大大咧开,手也开始无意识地扣弄脖子上的麻绳。
濒死之际,双腿被人圈住,一股大力把她往上举起。
紧接着,耳边响起一个陌生男人的喊声:“神经病吧,我睡觉呢,你寻上死了?”
那声音转了个方向,冲着房门叫嚷道,“都来帮帮忙,我撑不住了……这死沉的……”
卉卉:感觉怪怪的,但应该是我的错觉……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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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奇怪的房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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