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三被楚玉弦亲自叫醒。
驿馆后院的偏房里,楚玉弦站在床边,没去拍陈三的肩,只屈指在床沿敲了敲,:“醒醒,有急事。”
陈三猛地睁眼,手瞬间摸向枕下的短刀。
在边营待久了,警觉早刻进了骨子里。
看清来人是楚玉弦时,他又立刻松手,翻身下床屈膝:“楚公子?可是将军那边有吩咐?”
“不是黎沉的吩咐,是比那更急的事。”
楚玉弦侧身让开门口的光,“二皇子要提前对太子府的福伯动手,原定明早的计划,得改在今夜。”
陈三的睡意瞬间散了。
他利索地套上外衫,:“今夜?可这时候太子府守卫肯定比白日严,而且……”他话没说完,却抬眼看向楚玉弦,他记得黎沉的叮嘱,遇着楚玉弦的人要避开,可眼下这人却亲自来安排任务,身份显然不一般。
楚玉弦没错过他那点迟疑,却没解释,只从怀里掏出黎沉刚写的短信和那块羊脂玉佩,递过去:“这是黎沉的亲笔信,玉佩是太子当年的物件,福伯认得,你从驿馆后墙走,那里有我的人接应,会带你从太子府的角门进去,记住,只找福伯,见着人就把信和玉佩给他,别的不用多问,拿到证据就走,别恋战。”
陈三接过信和玉佩,将信塞进贴身处,玉佩则用细绳系了挂在颈间,贴着皮肤藏好。
他又检查了一遍腰间的短刀,确认刀刃锋利,才抬头:“楚公子放心,末将一定把证据带回来。”
“不是‘一定’。”楚玉弦突然开口,“若是遇着危险,先保自己。黎沉要的是能做事的人,不是送死的。”
陈三愣了愣,随即重重点头:“末将明白。”
楚玉弦没再多说,转身往门外走:“跟我来,别出声。”
路过正堂时,陈三瞥见窗纸上映着黎沉的身影。
他脚步顿了顿,楚玉弦察觉到,回头看他。
“将军还没歇?”陈三低声问。
“他等着你的消息。”楚玉弦的目光也落在窗纸上,“你把事办好,就是让他歇得安稳的最好办法。”
陈三点点头,收回目光,跟着楚玉弦继续往后院走。
出了驿馆后墙,果然有个穿灰衣的人候在巷口,见着楚玉弦,只点头示意,没说话,转身就往另一条巷子走。
陈三跟在后面。
远处更夫敲梆子的声音,“咚——咚——”,两下,是三更天了。
灰衣人带他走的都是窄巷,七拐八绕后,终于停在一处高墙下。
墙头上爬满了藤蔓,借着月光能看见墙内隐约的飞檐。是太子府的角门方向。
灰衣人从怀里掏出一根带钩的长绳,甩上墙头,钩住了屋檐下的木梁,回头对陈三比了个“上”的手势。
陈三深吸一口气,踩着墙根的砖缝,借着绳子的力道往上爬。
墙内是太子府的后院,种着几棵老槐树,枝叶茂密,他蹲在墙头上往下看,灰衣人已经不见了。
他顺着藤蔓滑下去,落地时没发出一点声响。
刚直起身,就听见不远处传来脚步声,还有侍卫说话的声音:“殿下被二皇子带走后,府里就没安生过,今晚可得盯紧点,别出什么岔子。”
“怕什么?二皇子的人都在正门守着,谁还敢闯进来?”
脚步声渐渐远了,陈三才贴着墙根,往府内深处走。
他记得楚玉弦说的,福伯住在内院的西厢房,靠近厨房的位置。
太子府他没来过,只能凭着记忆里听来的布局,一点点摸索。
走了约莫一炷香的时间,终于看见一间亮着灯的厢房。
窗户纸上映着个佝偻的身影,正坐在桌边缝补什么,动作慢得很,应该就是福伯了。
陈三左右看了看,确认没人,才轻手轻脚地走过去,在门上敲了三下,节奏是楚玉弦教他的:轻、重、轻。
屋里的身影顿了顿,没立刻应声,过了片刻,才听见一个苍老的声音:“谁?”
“晚辈陈三,奉黎沉将军之命,求见福伯。”陈三语气恭敬。
屋里沉默了片刻,接着是椅子挪动的声音,然后门被拉开一条缝,一个头发花白的老人探出头来。
老人穿着粗布衣裳,脸上满是皱纹,眼神却很亮,上下打量着陈三:“黎将军的人?可有凭证?”
陈三立刻从颈间解下玉佩,又掏出那封短信,递了过去:“这是太子殿下的玉佩,还有黎将军的亲笔信,您一看便知。”
“黎将军说……二皇子要篡位?”福伯的声音有些发颤,“还说……要老奴交出账本和密信?”
“是。”陈三点点头,“黎将军说,只有拿到这些,才能保太子殿下安全,保京城安稳,福伯,时间紧迫,二皇子的人明天就要来‘保护’您了,再晚就来不及了。”
福伯沉默着,转身走回屋里,从床底下拖出一个木箱子,打开后,里面放着一叠泛黄的账本,还有一个密封的木盒。
他把这些东西都抱起来,递给陈三:“这些就是二皇子私吞军饷的账本,还有他跟敌国使者往来的密信,都在这木盒里,老奴守了这些年,就是等一个能救太子的人,黎将军……他真能做到?”
“将军在边营杀过的敌寇能堆成山,从来说一不二。”
陈三接过东西,小心地放进随身的包袱里,“福伯放心,将军一定会保太子殿下周全。”
福伯点点头,又从怀里掏出一把钥匙,递给陈三:“这是木盒的钥匙,你拿好。记住,密信里有二皇子跟敌国约定的时间,千万不能落在别人手里。”
“末将明白!”陈三接过钥匙,贴身藏好。
就在这时,远处突然传来喧哗声,还有人喊:“有刺客!快搜!”
福伯脸色一变:“不好!是二皇子的人来了!你快从后门走,那里有个小角门,能通外面的巷子!”
陈三也急了,对福伯拱了拱手:“多谢福伯!您多保重!”
说完,他转身就往后门跑。刚跑出没几步,就看见几个黑衣人手提灯笼冲了过来,为首的人看见他,大喝一声:“抓住他!别让他跑了!”
陈三拔腿就跑,身后的脚步声越来越近。他知道不能硬拼,只能往福伯说的小角门方向跑。
好在他常年在边营奔波,腿脚快,很快就看见前面的角门。
他掏出短刀,一刀砍断门上的锁链,推开门就往外冲。
门外是一条窄巷,他刚跑进去,下意识地往旁边一躲,箭擦着他的胳膊飞了过去,钉在墙上。
“别让他跑了!”黑衣人的声音还在身后追着。
陈三不敢回头,只顾着往前跑。跑了约莫半柱香的时间,突然看见前面有个熟悉的身影,是刚才接应他的灰衣人。
灰衣人冲他招了招手,转身往另一条巷子跑,陈三立刻跟了上去。
两人七拐八绕,终于甩掉了身后的黑衣人。
灰衣人停下脚步,对陈三说:“跟我来,我送你回驿馆。”
陈三松了口气,这才感觉到胳膊上一阵刺痛,刚才躲箭时被擦伤了,血正顺着袖子往下流。他没在意,只紧紧抱着怀里的包袱——里面是扳倒二皇子的关键,不能有半点闪失。
回到驿馆时,天已经蒙蒙亮了。陈三跟着灰衣人从后墙翻进来,刚落地,就看见黎沉站在院子里。
黎沉一夜没睡,身上还穿着昨晚的衣服,眼神里满是焦急。
看见陈三,他立刻迎了上去:“怎么样?拿到证据了吗?”
陈三连忙打开包袱,把账本和木盒递过去:“将军,都拿到了!这是二皇子私吞军饷的账本,还有他跟敌国使者往来的密信,木盒的钥匙在这儿。”
他打开木盒,里面果然放着几封密信,信纸已经泛黄,上面的字迹潦草,却清晰地写着二皇子与敌国约定的时间和地点,原来二皇子早就跟敌国勾结,想借敌国的兵力推翻太子,自己登基。
“好。”黎沉合上木盒,“有了这些,二皇子这次插翅难飞!”
就在这时,楚玉弦从回廊那边走了过来。
他也一夜没歇,看见黎沉手里的账本和木盒,眼神里露出一丝松了口气的神色:“拿到了就好。”
黎沉抬头看向他,昨晚若不是楚玉弦提醒,他们恐怕就错过了拿到证据的最佳时机。
他张了张嘴,想说句谢谢,可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只道:“接下来,该让二皇子尝尝后果了。”
楚玉弦点点头,走到他身边,目光落在账本上:“现在证据确凿,咱们可以联系巡城御史,还有朝中那些不满二皇子的大臣,一起弹劾他,不过,二皇子手里还抓着太子,咱们得先想办法把太子救出来。”
“救太子的事,交给我,二皇子以为抓了太子就能要挟我,他错了,这次,我不仅要救回太子,还要让他为自己的所作所为,付出代价。”
楚玉弦看着他,沉默了片刻,忽然开口:“黎沉,你……”
他话没说完,就听见驿馆外传来一阵马蹄声,还有人喊:“圣旨到!镇国将军黎沉接旨!”
黎沉和楚玉弦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的眼神里看到了疑惑。
这个时候,谁会下圣旨?
黎沉快步走到驿馆门口,打开门,看见一个太监捧着圣旨,身后跟着几个侍卫,正站在门口。
“黎将军,接旨吧。”太监的声音尖细,眼神却不停地往驿馆里瞟,像是在找什么。
黎沉跪下接旨,只听见太监念道:“奉天承运,皇帝诏曰:镇国将军黎沉,私藏乱党,意图不轨,着即拿下,打入天牢,待查清后再作处置,钦此。”
黎沉猛地抬头,眼神里满是震惊:“什么?私藏乱党?我没有!这是诬陷!”
“是不是诬陷,等进了天牢就知道了。”太监冷笑一声,对身后的侍卫说,“还愣着干什么?把黎沉拿下!”
侍卫们立刻冲上来,就要抓黎沉。黎沉猛地站起身,拔出玄铁剑,挡在身前:“我看谁敢动我!没有确凿的证据,你们就敢抓镇国将军?”
侍卫们被他的气势吓住,不敢上前。
太监见状,脸色一变:“黎沉,你想抗旨?抗旨可是死罪!”
“我不是抗旨,我是不服!”黎沉的声音洪亮,“二皇子诬陷我私藏乱党,现在又假传圣旨抓我,你们以为我会任由你们摆布吗?”
就在这时,楚玉弦从驿馆里走出来,挡在黎沉身前,对太监说:“李公公,这圣旨恐怕有问题吧?陛下近日身体不适,朝政都是太子殿下暂代,二皇子怎么会有陛下的圣旨?”
李公公脸色一变,显然没料到楚玉弦会突然出现。
他强装镇定:“你是什么人?敢质疑圣旨?小心我治你个以下犯上的罪!”
“我是什么人不重要,重要的是这圣旨的真假。”楚玉弦的眼神冷了下来,“陛下的玉玺一直由太子殿下保管,二皇子怎么会拿到玉玺盖在圣旨上?李公公,你最好说实话,这圣旨到底是谁让你送来的?”
李公公被楚玉弦的眼神看得心头发怵,下意识后退了半步:“我……我只是奉旨行事,别的我不知道!”
“不知道?”楚玉弦冷笑一声,“那我就只好请李公公跟我去见太子殿下,当面问清楚了。”
说完,他对身后的灰衣人使了个眼色。
灰衣人立刻冲上来,抓住了李公公的胳膊。
李公公吓得大叫:“你们想干什么?放开我!我是陛下的人!你们不能抓我!”
“是不是陛下的人,等见了太子殿下就知道了。”楚玉弦语气平淡,“把他带下去,好好看着,别让他跑了。”
灰衣人应了一声,拖着李公公往驿馆后院走。
侍卫们见李公公被抓,一个个都慌了神,不知道该怎么办。
黎沉看着楚玉弦,眼神里满是感激:“多谢你。”
“不用谢我,我只是不想看见有人被诬陷。”楚玉弦转过身,对黎沉说,“现在看来,二皇子是急了,想先把你抓起来,再对付太子。咱们得尽快把太子救出来,不然就来不及了。”
黎沉点点头,握紧手中的玄铁剑:“你说得对。咱们现在就去二皇子府,救太子!”
“不行。”楚玉弦摇摇头,“二皇子府现在肯定布下了天罗地网,就等咱们自投罗网,咱们得从长计议,不能冲动。”
他顿了顿,对黎沉说:“你先回驿馆躲一躲,我去联系巡城御史和朝中的大臣,把二皇子私吞军饷、勾结敌国的证据交给他们,让他们联名弹劾二皇子,只要大臣们出面,二皇子就不敢轻易对太子下手,也不敢再对你怎么样。”
黎沉犹豫了一下,点了点头:“好。那你自己小心点,二皇子的人肯定还在找你。”
“我知道。”楚玉弦点点头,转身就要走,“我走了,你在驿馆里别出去,有什么事,就用我给你的信号哨联系我。”
楚玉弦是真心想帮他,想救太子,想保京城安稳。
他转身回到驿馆,把账本和密信收好,然后走到窗边,天已经亮了,街上开始有行人往来,一切看起来都很平静,可黎沉知道,平静的表面下,隐藏着巨大的危机。
二皇子不会善罢甘休,接下来,肯定还会有更激烈的斗争。
他转身往外走,刚到院角,就见早上接应陈三的那个灰衣人从墙头翻下来。
“楚公子那边可有消息?”黎沉迎上去,声音压得低。
他昨晚到现在只喝了口冷茶。
灰衣人摇头,从怀里掏出个叠得整齐的布包递过来:“楚公子让属下送这个来,说将军暂且用着,另外他嘱咐,李公公那边已经审出点东西,傍晚时分再让人来报。”
黎沉接过布包,打开一看,是套浆洗得干净的青色常服,还有一小罐伤药。
是楚玉弦见陈三胳膊带伤,顺便一并带过来的。
漫天黄沙里,楚玉弦递药的手稳得没半点晃动,只说“刀剑无眼,仔细留疤”。
“知道了。”黎沉又问,“李公公那边审出什么?可是二皇子指使他假传圣旨?”
“是。”灰衣人点头,“李公公招了,说是二皇子许了他白银百两,让他今早带着假圣旨来拿人,还说若是拿不下将军,就放火烧驿馆,伪造将军畏罪**的假象。”
他在边营征战多年,见惯了刀光剑影,却没料到二皇子为了夺权,竟能狠到这个地步,不仅要他的命,还要毁他的名声。
“楚公子还说,”灰衣人又补充道,“二皇子府昨晚加了三道岗,连送水的杂役都要搜身,想硬闯肯定不行,他让将军别冲动,等他联系好大臣,咱们再从长计议。”
黎沉深吸一口气,压下心头的火气,点了点头:“我知道了,你回去告诉楚玉弦,让他也小心些,二皇子既然能对我下狠手,说不定也会对他动手。”
灰衣人应了声“是”,又翻上墙,很快就消失了。
黎沉回到屋中,把账本和木盒锁进床底的暗格,又将楚玉弦送来的常服换好。
刚收拾好,门外就传来陈三的声音:“将军,属下能进来吗?”
“进来。”
陈三推门进来,胳膊上已经缠了绷带,脸色比早上好了些。
他手里端着个托盘,上面放着两碗粥和一碟咸菜:“将军,厨房刚热好的粥,您吃点垫垫肚子吧。”
黎沉接过粥碗,喝了口粥,忽然想起楚玉弦,不知道那人此刻有没有时间吃东西。
从昨晚到现在,楚玉弦怕是也没歇过。
“你胳膊怎么样?”黎沉问,目光落在陈三的绷带上。
“没事,就是点皮外伤,涂了药已经不疼了。”陈三笑了笑,“倒是将军,您一夜没睡,吃完粥要不歇会儿?楚公子那边有消息,属下再叫醒您。”
黎沉摇摇头,放下粥碗:“睡不着,你去把驿馆里的人都叫到前院,我有话要吩咐。”
陈三愣了愣,随即点头:“是,将军。”
半个时辰后,驿馆里的二十多个护卫都聚在前院。
这些人都是黎沉从边营带回来的,个个身手不凡,也都对他忠心耿耿。
黎沉站在台阶上,目光扫过众人,声音洪亮:“想必大家也知道了,二皇子现在要对我动手,还假传圣旨,想把我打入天牢,接下来的日子,咱们恐怕不会太平,甚至可能会有性命之忧,你们若是想走,我绝不拦着,现在就可以离开;若是想留下,就跟我一起,护太子,保京城,也保咱们自己的命!”
话音刚落,人群里就有人喊:“将军,我们不走!我们跟您从边营杀回来,早就把命交给您了!二皇子想害您,先过我们这关!”
“对!我们不走!跟二皇子拼了!”
众人纷纷附和,黎沉看着眼前这些熟悉的面孔,心里泛起一阵暖意,在边营时,他们一起扛过风沙,一起打过胜仗,早已不是简单的上下级,而是过命的兄弟。
“好!”黎沉点头,“既然大家都愿意留下,那从今天起,咱们分三班守在驿馆四周,白天两人一组巡逻,晚上四人一组,任何人不许擅自进出,另外,陈三,你带两个人,去盯着二皇子府的动静,有任何情况,立刻回来报!”
“是,将军!”陈三立刻应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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