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嫁三天回门,即便是公主也不例外,今日皇家会设宴,所有皇亲国戚都在,谢老夫人有些不放心,怕煊王妃找茬,因此千叮咛万嘱咐的,送到门口还依依不舍。
萧若翾不解其意,还安慰道:“老太太不要挂心,我们下午就回来了,等我回来给您带金乳酥,我皇祖母就最喜欢吃这个了。”
老夫人笑眯眯的拍了拍她的手,喜爱之情言于意表:“那我就等着公主的金乳酥了。”
萧若翾大气的摆摆手:“小事一桩。”
谢珺瑶看的好笑,不管怎么样,这个公主能让老太太开心,倒也不算全然没用。
今天两个公主一同回门,巧的是马车在宫门口相遇了,当今疼爱女儿,允许公主的马车直接进宫,因此两个公主都没下轿,不过宫门口一次只能通行一辆马车,按理昭阳公主是嫡公主,应该她先进,但襄阳公主性子跋扈不愿退后,反而把宫门口的侍卫责骂了一顿。
昭阳公主不想多生是非,便自动往后退了一步,谢珺瑶有些惊讶,转头看昭阳公主是真的没把这事放在心上,难道这人是真傻?看不出那个襄阳公主故意针对她?
萧若翾往嘴里塞了一块点心,把脸颊挤的鼓囊囊的,含糊不清道:“都是公主,在宫门口吵起来太丢人了。”
那边襄阳公主很得意,但她的驸马程子邑却不乐意,坚持嫡公主应该先行,死活不让马车先一步进宫,襄阳公主很不高兴,顾不得大庭广众当场就吵开了:“什么嫡公主,你不就是还忘不了她吗!”
程子邑面红耳赤:“你胡说什么!”
怕在这丢人,他赶紧吩咐小厮告知这边让昭阳公主他们先行一步,萧若翾听后没再相让,马车再次缓缓起行,路过襄阳公主他们的马车边时,那两口子还在吵架,因为声音大不小心泄露出来,被谢珺瑶跟萧若翾听了个清清楚楚。
襄阳公主尖声骂着:“我们成亲三天了,你整天阴着一张脸对我不理不睬,真以为我不知道你的心思?你这么喜欢她,干嘛还要跟我成亲啊!”
程子邑冷笑:“你自己心里没数吗?”
马车走远,吵架声逐渐淡去,谢珺瑶转头打量还在忙着吃点心的昭阳公主,作为引起人家两口子吵架的罪魁祸首,她似乎一点儿也没放在心上,包括看到程子邑也没丝毫异状。
见她看自己,还疑惑的抬起头:“你也想吃?没有了。”
谢珺瑶眯了眯眼:扮猪吃老虎,装傻的本事也是登峰造极。
太后跟皇上早早就侯着了,显然对女儿离宫嫁人十分挂念,只跟谢珺瑶和程子邑打了个招呼,接下来全是仔细问两个公主过的好不好之类,襄阳公主倒没说刚才两人吵架的事,还知道帮丈夫掩饰几句,只是态度还有些不高兴,因为程子邑也是太后的外孙,太后自然很疼爱,也装作没发现她的异状什么都没问。
倒是昭阳公主叽叽喳喳,一会儿说永安侯府的点心特别好吃;一会儿说老夫人对她特别好,还说自己这两天得了不少礼物,显然过的十分开心,皇上跟太后心里也松了口气,之前还怕昭阳公主受冷落,如此甚好,他们的目的也好达成。
稍坐了会儿,其他皇亲就都来齐了,外头来报说开宴,一行人又往大殿走去,当年宫变,当今的兄弟几乎死绝了,剩下寥寥几个也都不成器,倒是一群长公主坐了一殿,但也只是应个人数,除了最前边的煊王,其他人都插不上话。
谢珺瑶留意了一下,煊王身边依旧带着两个人,一个人是煊王妃楚凝淑,另一个则是他的侧妃殷婉云,这个殷婉云是十年前突然出现的,煊王外出平叛时带回来的,并且回来时就带着个五六岁大的儿子,深受煊王宠爱,直接被提为侧妃,不仅如此,听说这几年就连煊王府中馈都被煊王交给了她,楚凝淑直接被架空了,就连楚凝淑生的儿子也不如殷婉云带回来的那个孩子受宠。
尽管煊王对外已经宣布了那是他儿子,可外人还是暗中传言那个孩子其实父不详,因为那孩子不止长的跟煊王一点儿都不像,跟这个侧妃也不像,只可能是个野种,也就是煊王被美色迷了心窍。
谢珺瑶低头夹了一只虾,一边慢里斯条的剥虾,一边回忆着自己小时候曾见过煊王那个未婚妻一眼,她自小记忆超群,三岁的事情其他人早忘光了,可谢珺瑶至今还能记得清清楚楚。
那一年母亲还没去世,但已经病重了,煊王的母妃在世时曾对外公家有过恩情,煊王带着那个未婚妻来探望母亲,谢珺瑶记得那是个眉眼温柔的姑娘,特别面善,尤其一双眼睛很灵透。
年代久远,再加上那姑娘低调,京城许多人不曾见过那姑娘,即便见过的应该也都忘记她的模样了,否则如果记得的话,就会发现煊王这个侧妃带回来的孩子,眼睛跟当年那姑娘长的一模一样。
谢珺瑶不经意的看了对面的楚凝淑一眼,见她只满脸嫉妒又愤怒的盯着煊王为那侧妃贴心的布菜,心里不由嗤了一声,作为当年诬陷杀害那姑娘全家的刽子手,这么多年对着那样一双眼睛居然还活的心安理得,不得不说这女人也是心大。
殷婉云似乎发现了她的打量,抬头冲她露出个友善的笑容,谢珺瑶举了举面前的酒杯,算是回敬。
只是这一来一往却直接触怒了本就满肚子火气的煊王妃,她狠狠瞪向谢珺瑶:“听说府上老太太病重,侯夫人为了侍疾都几日没休息过了,世子看上去倒悠闲!”
谢珺瑶把手里剥好的虾放进萧若翾碗里,一个眼神都懒得给她:“再忙也要陪公主回门,难道王妃认为侯夫人比公主更加尊贵?”
煊王妃噎了一下,皇上不善的瞟了她一眼,煊王冷冷斥道:“别再丢人现眼!”
煊王妃气的差点把手里的筷子捏断,另一边的殷婉云看见了,勾起嘴角露出个冷冷的笑容,眼神更是冷的能结冰。
煊王妃消停了,其他人却不消停,自从落座后程子邑的眼神就时不时落在昭阳公主身上,神色还充满了愧疚跟痛苦,不止谢珺瑶察觉到了,在坐其他皇亲也都发现了,长山长公主今天幸亏没来,但扈贵妃跟二皇子脸色已经很难看了,襄阳公主更是满脸怒色,就差摔东西走人了。
谢珺瑶脸色也不好看,昭阳公主现在是自己的弟媳妇,却被人如此光明正大的觊觎,这简直是在打他们永安侯府的脸,唯独昭阳公主没有任何察觉,坐在那里自在的吃点心,时不时指挥谢珺瑶帮她剥虾或是挑鱼刺,使唤的那叫一个得心应手,原本跪坐在一旁伺候的丫鬟都没用武之地了,只能尴尬的低下头,心想这谢世子脾气也太好了。
皇上跟太后很尴尬,互相看了眼,干脆挥手退下了舞女,说起最近烦忧的朝事:“西鞑子越来越猖狂了,近来在我朝边境多次进犯,百姓死伤惨重,这两日刚来的战报,西鞑子恐怕忍不了多久了,这一仗无法避免。”
其他皇亲都是些不务正业的,也插不上话,煊王放下酒杯,不客气的说出事实:“我们拿什么打?我朝向来重文轻武,近些年尤其严重,文臣一个个捞的荷包鼓鼓,将士那边的粮草却一缩再缩,朝中都多少年没出个能带兵的战将了,武器也都多久没换了,打,拿什么打?”
皇上脸色难堪,却自知没理什么都没说,早在多年前煊王就提议过文武并重,又帮将士争取过粮草发放跟各种福利,然而朝廷重文轻武多年,再加上周围小国早就俯首称臣,皇上压根就没当回事,况且皇上对他忌惮颇深,煊王越是提议皇上就越是压制,以至于这两年当那些小国一个个开始不听话,朝廷却拿他们无可奈何时,已经晚了。
太后出来打圆场:“如今再争过往对错已经无益,还是商议解决办法才好,现在不是我们想不想打,而是西鞑子那边看样子是非打不可,我们得赶快想好应付之策。”
皇上转头看向谢珺瑶:“君晟怎么看?”
谢珺瑶垂眸思索了一下,说道:“西鞑子王两年前去世,新上来的这个王野心勃勃,从他还没上位开始就一直主张入主中原,他上位两年,之前四分五裂分为六部的西鞑子国,已经被他收服两部,实力不容小觑。况且西鞑子国向来战力强悍,尤其善骑,而我朝骑兵一直是个弱项,再加上自从前几年土部不再纳贡后,我们少有战马补充,如果真打起来,胜算不大。”
二皇子在一旁不屑的嗤了一声:“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谢世子,还没开始打你就先给大家泼凉水,究竟是何居心!”
谢珺瑶瞟了他一眼懒得理会,一个蠢货不值得费心思。
她的眼神却激怒了二皇子,二皇子冷哼:“不懂装懂、故弄玄虚!”
煊王听不下去了:“二皇子,你身在皇宫养尊处优,可以不懂朝政,但最起码也要懂得听人教诲,身为皇子,不看不听妄凭自己的心意下结论,这是失察!”
皇上叹了口气失望的摇了摇头,尽管斗的厉害,但在江山社稷的大是大非面前,当今却不会由着自己的喜恶做事,也不会为跟煊王争高下失了分寸,之前驳斥煊王文武并重的事情已经错了一次,他不可能犯第二次,这也是为什么当今跟煊王斗了这么多年,朝堂依然很稳定的原因,两人都不是不分大是大非的人。
“君晟有什么提议?”
谢珺瑶犹豫了一下,皇上语气温和:“但说无妨,今日是家宴,我们也当是一家人坐下闲聊,既不在朝堂,说错了也无罪。”
谢珺瑶站起身:“是有几个建议,这些年随着我朝越发重文轻武,武力也越来越落后,土部这几年蠢蠢欲动,暗中又跟西鞑子眉来眼去,几年前更是借口难以负担不再纳贡,反而年年都找借口朝我们伸手要银子要粮草,说句不好听的,即便是养儿子都没这么养的,更何况我们襄国也不是他爹!”
噗嗤,底下一阵低笑,皇亲们一个个憋笑憋的面红耳赤,皇上也忍不住笑了起来:“是啊,养出个败家子还是白眼狼。”
谢珺瑶继续说道:“土部如今也同样跃跃欲试,我们再养下去只会养肥了他们反过来攻打我们,所以臣的建议是要么让他们继续纳贡,要么就让他们独立出去,土部如今说是我们的附属国,却不过是借着这个名义来朝我们伸手要银子,养着反而是个负担。”
二皇子又扬声插嘴:“还以为是什么好提议,却原来是帮着土部说情来了,谢世子,你跟土部私底下究竟有什么勾结,居然借着西鞑子的事情来做土部的说客,简直狼子野心!”
谢珺瑶深吸口气,暗道不与蠢人论长短,依旧没理会他,二皇子却越发恼怒,认为谢珺瑶是看不起他,咬牙切齿的握紧拳头:总有一天他要让这些看不起他的人一个个都跪在地上求他!
扈贵妃脸色也冷冰冰的,这谢家真是越来越无法无天了,公然不给皇子脸面,接下来是不是就该造反了!
煊王接话道:“臣觉得谢世子说的对,让土部脱离出去也不过是损失些名声,但我们如今是真的养不起这个'儿子'了,俗话说兵马未动粮草先行,既然跟西鞑子的战争无法避免,那我们必须从现在开始就要准备好充足的粮草,还有武器也要换新的,如果打起来肯定还要招兵,这些都需要银子,土部的胃口越来越大,今年他们还遭了灾,养一个土部足够我们跟西鞑子打一场了。”
谢珺瑶点头:“这还不是最要紧的,土部这些年明显私下跟西鞑子有什么阴谋,臣最担心的是西鞑子要跟我们打,会不会先派土部来拖住我们,跟我们要钱要粮,等我们给了他们,西鞑子立刻就会攻打我们,到时候我们没有足够的粮草支撑,没有新的武器,不用猜都必败无疑,而土部再白眼狼的彻底一点儿,他们反过头来用我们给他们的粮草,和西鞑子联合前后夹击也来攻打我们,那才是前狼后虎。”
皇上被谢珺瑶说的惊出一身冷汗,后怕不已,但看着默契的煊王跟谢珺瑶,心里又升起一股浓重的忌惮,其实在很多政见上,谢珺瑶跟煊王的政见几乎都很相同,常常连提出的意见都是一模一样的,就像之前的文武并重、要求重新开武举等等,两人都曾提出过。
如此志同道合,谢家时间久了会不会倒向煊王?皇上摇了摇头不让自己再多想,目前最重要的是西鞑子的问题,解决了外敌,才能安心内斗。
而扈贵妃眯眼看着站在下方侃侃而谈、自信从容的谢珺瑶,再看看一提起朝事连话都插不上的程子邑,心里终于后悔起来,自己似乎真的选错了,谢家拥兵自重为皇上忌惮是不假,但皇上倚重谢家也是真的,目前看来这个谢世子的确比程子邑强了百倍不止。
但……不能为己所用的就不该存在,想起谢珺瑶方才对六皇子的轻视,扈贵妃握紧手指,她伺候了皇上几十年,对他最了解不过,此时只看他紧绷的下颚就知道,皇上又犯老毛病了,对谢家跟煊王猜忌起来,只要自己轻轻一挑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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