宿勤那延知晓老友的性子,是比他还要稳重的人,此时如此失态,必是发生了大事,于是忙下了军令,吩咐所有人帮助车队全速前进。
直到队伍疾行至深夜,彻底到达北蛮地界后,大雪覆盖千里,人和马或冷或累的受不了了,乌提烈才吩咐众人,命其原地安营扎寨稍作休息。
一阵冷风刮骨过,乌提烈忍不住打了一个寒颤,心道‘今年的冬天格外的冷啊。’感叹完良久,才猛然想起队伍里还有三个大安人。
这么冷的天,也不知马车里那个助他们安全出关的女子怎么样了,大安朝廷大理寺卿的女儿,死在哪都不能死在他北蛮地界上。
于是等了一路,刚刚整理好自己营帐的宿勤那延终于迎来了自己好兄弟乌提烈。
询问的话还没问出口,对方一张嘴,居然是问他要皮袄!
“快,我记得你有一件乳羊羔皮做的豪华宝衣,保暖非常,快,快找出来给我。”
还宝衣?
乌提烈从来都是喊他宝衣叫皮袄的,今日太阳打西边出来了?
宿勤那延都没来得及抬头看天,第一反应就是拒绝。
“这……这次出来急,没带。”
乌提烈所言,是宿勤那延用时两年,收集六百多只出生不久就夭折的小羔羊羊皮,请了六任阿婆,再耗时半年多,特制的一件豪华御寒宝衣。
宿勤那延亲自取名百绒袍,听说人穿在身上,如置身春日三月。
当然,这三月是指关内三月。
自他这件宝藏裘衣制成后,乌提烈明里暗里没少觊觎他这件宝贝,这会又来了,宿勤那延心底默默佩服刚刚自己的机智。
这次准又是救人,每次借口不带换个新的。
整个北蛮,谁没有一件御寒的裘皮袄,还会冷的个个需要他宝衣去救!
果然,见他拒绝的乌提烈双眼一瞪,根本不信,“不跟你开玩笑,我着急等它救人呢,你快拿出来,这次是真的!”
编,接着编!
宿勤那延默默翻了个白眼,果然,还是一样的借口,连点新意都没有。
乌提烈见他样子,就知道对方根本没信他的话,心底一急,直接越过宿勤那延,一个俯身进了他的军帐。
眼见对方直奔他压在帐下的红漆宝箱,宿勤那延急得恨不能长一双马腿,最后,直接一个飞扑,整个人横在了刚被打开的红漆箱子上。
“你来真的!”
宿勤那延惊的声音都直了。
两人瞪着两双大眼珠子,互相警惕的看着对方,警惕中又有一丝莫名的滑稽。
也不知那个大理寺卿的女儿怎么样了,有没有冻坏?
这样下去不是办法。
大安朝廷与北蛮王族关系历来不好,万一……万一自己这位老兄突然来了性子,将人给伤了,大雪之下,再得了风寒,真有可能要了这几个关内人的命。
朝廷命官的儿女殒命,两方不在战场上见几次血是不会罢休的。
于是,宿勤那延就见眼前人忽然一脸正色看向自己。
“一件宝衣,救北蛮一命,你选宝衣还是北蛮!”
宿勤那延自小与乌提烈一起长大,一起习武,后又一起双双做了王室大将,差点还娶了当今王后成为彻彻底底一家。
此时,见老友神色,甚至搬出了北蛮安危,终于明白对方不是假的,于是,下意识将自己从木箱上挪开。
甚至巴巴的看了对方一眼,又将头彻底扭过去不去看自己心爱之物。
“既是救北蛮,你拿去!”
乌提烈虽不靠谱,可宿勤那延知道,在北蛮安危一事上,他从不与自己开玩笑。
得了允许的乌提烈一把抱起百绒袍就往外走,临出军帐时,还不忘将对方刚刚挂上去的另一件长绒衣一把捞走。
宿勤那延刚转过头,就看到了这一幕,登时,一双牛眼比乌提烈瞪得都大,半晌后,才想起来急急追了上去。
拿了宝衣,必是给人御寒的,他倒要看看,究竟是何方神圣,竟能左右他北蛮安危!
因为队伍疾行,马车颠簸了一路,半路上,沈周容将之前计划北地一行购置的御寒衣物拿了出来,并一起分给了林砚之和长青两人。
因长青在外赶车,故而将自己一件披风一起给了她。
怀里暖炉的银炭换了一遍又一遍,还是止不住旷野蔓延的冷气,林砚之见她冷的直打哆嗦,将自己身上御寒的衣服全部给了她,且不容她争辩。
只道:“下官乃是男子,殿下自幼中毒,身体比旁人更容易受冷,不管是为大安,还是为边境臣民,殿下都该更好照顾好自己。”
沈周容不同意,探头进来欲将身上披风给沈周容的长青被自家主子一句话赌了回去。
“长青,你可是本殿下我的保命符,所有人出事,你都不能出事,本殿下还指着你危机时刻救命呢!”
“再不济,我可也还是在马车内,你在外比我可要受冻多了,衣裳穿好,这是命令!”
知道自己无法说动主子的长青只好重新坐好身子,同时将身上的披风裹得更紧了些。
在大安,即便最冷的时候,也没见过这么大的雪。
马车里,沈周容主动靠近林砚之,将林砚之披在自己身上的披风展开,披在了两人身上。
林砚之肉眼可见的僵了一下。
沈周容道:“咱们三人,谁都不能病了!”说着,又禁不住叹了一口气,自顾自的调侃起自己来。
“哎~谁能想到,本殿下叱咤皇都十几年,到头来,竟被草原上一场大雪给上了一课。”
林砚之忍俊不禁,笑的差点岔气,“咱们购置的是北境御寒衣物,殿下忘了,北境此刻正值深秋。”
提起这个,沈周容更加气闷,一边说,一边靠林砚之靠的更近了。
“如今才九月底不到十月,你说这刚入北蛮就已经这么冷了,再往里走,岂非要冷死本宫。”
又说:“也不知这些北蛮人是如何御寒的,回头可得好好观察一下,哎~你别躲啊,快将那边也裹起来。”
林砚之压着自己越来越快的心跳,让自己声音听起来尽量和平常一样。
“殿……殿下,这,这于礼不合。”
沈周容怒目,“本宫都快要冻死了,还什么礼不礼的,况且,这车上又没有外人,你我之间清清白白,便是知晓了又怎样。”
红色蔓延到耳垂,林砚之几乎不敢看沈周容的眼睛。
“可……可下官不能毁了殿下声誉……”
林砚之忽然整个人一僵,马车里,沈周容为了堵住林砚之的嘴,眼疾手快,一把抱住了男人的腰,整个人几乎躲在了林砚之怀里。
耳边,是清晰的,越来越快,如擂鼓般的心跳。
“哎呀,怎么突然有些头疼,定是刚刚长青掀了帘子,冷风吹的。”
感知里,男人终于抬手,扯过身上披风,将怀中人紧紧裹抱住。
心跳声震天,沈周容弯起的嘴角连睡熟了都未曾彻底压下。
林砚之挣扎了许久,终于敢低头时,就看到了沈周容带着粉红的睡颜和均匀的呼吸,没来由失笑。
他做了这么久心理建设,终于下定决心这一刻,对方竟睡得如此毫无忌惮。
失笑间,终于敢光明正大,毫无顾忌的将怀中人搂的更紧了些。
这一刻,心底生出的**像无尽漫延的海水,彻底占据了他所有理智,甚至隐隐形成风暴。
林砚之觉得自己疯了,但,却毫无意外,甚至贪恋的喜欢这时的自己。
马车行了一路,林砚之就这样抱着沈周容直到车停。
长青单脚收起,坐在车架上,将垂下的斗篷盖在脸上闭目小憩,丝毫没有打扰车内的意思。
直到乌提烈抱着两件绒衣,迅速靠近。
“北蛮苦寒,劳三位受累,这是在下寻来为姑娘御寒的衣物,还请姑娘莫要嫌弃。”
“多谢。”
长青跳下马车伸手接过,褪下身上斗篷,紧接着长臂一挥,整件长绒衣向后一甩瞬时穿在身上,整个动作行云流水一气呵成。
宿勤那延一路追来,就见自己一起长大的好兄弟抱着两件衣裳,捞走的那件用一种很是古怪的恭敬递给了一个赶车的高瘦女子。
看到此情况的宿勤那延心道,‘完了,自己还是给人骗了。’
不由加快了脚步。
听到乌提烈声音的沈周容迅速转醒,林砚之只觉怀里一空,眼前人已经起身准备下车。
“队伍停了,咱们下去吧。”
林砚之心里莫名一空,还是伸出手,替她掀起了马车帘子。
察觉动静的长青转身,将沈周容从马车上扶了下来。
快赶到马车前的宿勤那延眼见着自己那件珍贵非常的百绒宝衣,被人双手递到了那刚下马车的女子身前,一着急脚下打滑,差点给摔了。
一旁,乌提烈的副将将自家将军的长绒袍也取了过来,递给下车的另一人——林砚之。
长青接过百绒宝衣,触及的刹那指尖生热,忙伺候沈周容穿在了身上,整理衣服的同时,还不忘将自家主子后面散乱的发髻整理妥当。
一股暖意包裹着全身,沈周容大大呼出一口气,道:“多谢。”
话音还未落,就见眼前忽然多了一人。
“我就说什么救北蛮一命,却原来是拿着本将的宝衣,来这赠美人来了!”
宿勤那延一双眼直直盯着沈周容,怀疑的视线来回上下的打量,长青在一旁大喝一声,“放肆!”
被沈周容抬手阻止,后笑吟吟看向对方,“不知阁下如何称呼?”
“宿……”
宿勤那延刚说了一个字,忽然停了下来,他得编个假名,不能将真名告诉眼前人,万一被识破身份。
还没等他想出假名的第二个字,就见对方笑吟吟同他也道了一声谢。
“多谢宿勤将军赠宝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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