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影

这中年妇女长得极为貌美,唯一美中不足的就是她的右边脸颊上有一道小小的疤痕。

她居高临下地看向奄奄一息的顾月尘,眼神颇为赞赏,带着一丝怜悯。

“还不错,是个好苗子,虽然年岁大了点,凭着这股狠劲儿也尚可。”

但令人意外的是,这中年美妇的声音却极为沙哑,比男人的声音都还粗糙几分,像是嗓子被热炭灼烧过一般。

说罢,她俯身将顾月尘抱起,准备带她离去。

可顾月尘死死抓住她的衣角,气若游丝,嘴里断断续续说着。

“顾盛...我一定会带着你的头...去...”

“娘...”

“头?”

中年美妇微微蹙眉,眼睛四下扫了一圈,才看见雪地上那颗被砍得面目全非的头颅,她走过去弯腰捡起,将镶嵌在头颅上的刀拿了下来扔在地上。

而后她抓着头颅在顾月尘的眼前晃了晃。

“头颅在这儿,走吧。”

中年美妇身姿轻盈,带着顾月尘走得极快,几息的功夫就已消失在雪地里,只余下地上的四具尸体。

顾县城外,顾月尘家中。

冯一刀神情疑惑,皱着眉头,带着他脸上的刀疤都在扯动。

“人呢?!”

“这个狗洞好多血,莫不是那丫头已经死了?”

冯一刀一只脚跺地借力直接飞过这一面矮墙,蹲下身来到墙外查探,看见离墙一尺不到的地方有一只断掉的血手,神情有些骇然。

“这些血难道不是她的?”

“这...”

他捡起地上的断手仔细端详,随后倒吸一口凉气。

“嘶,好狠的心,好利的刀,竟是杀猪一般砍断的!”

冯一刀扔下断手,抬头远眺,山脚下那一抹鲜红吸引了他的注意力,他提起内劲飞跃几步就到了山脚下。

眼前的场景让他不由得瞳孔猛缩,原以为是一点鲜红,靠近以后确实一大片血迹,不是他没有经历生死拼杀,而是这几人死的方式太过骇然。

一人腰部半斩,一地血.肠被扯了几尺远,死不瞑目。

一人脑袋半掉,骨茬若隐若现。

一人眉心正中插着一把剔骨刀。

只有一个稍微正常点。

冯一刀又去四处找了找,怎么都不见顾月尘的踪迹,只有一个包袱落在地上,他打开瞧了瞧,只有几本破旧的书籍,上面还有俊秀锐利的字迹,其余的什么都没有。

他捡起包袱,叹了一口气。

“这顾家丫头怕是被狼叼走了,哎,命真苦啊。”

“现在死了也好,恐怕被公主找到,也是个死。”

#

冯一刀家中。

姬问骄换上了白色夹袄,外面穿了一件湖蓝色大衣,光阴打在她的脸上衬得她像一尊厌世的神祇。

“她如何了?”

姬问骄语气冷淡,听不出情绪。

冯一刀头埋得很低,双手将找到的包袱献上。

“回公主,卑职去的时候只有四具死状凄惨的打手尸体,没有看见顾月尘。”

“卑职推测她已经被野兽叼走了,面对四个训练有素打手的围剿,她一个十三岁瘦弱姑娘不可能活。”

姬问骄呼吸一滞,瞳孔微微颤抖,脸色极为阴沉。

“四个人?”

“这醉月居真是排场不小。”

“你下去吧。”

冯一刀闻言恭敬退出门外,自始至终不敢抬头看姬问骄一眼。

听到门被关上以后,一直绷着身体的姬问骄才神色复杂地拿出那个包袱,她见到上面的血迹已经浸染到了书上。

想起顾月尘曾经对她说过的话,口中呢喃道。

“你最想念书,却死于乱刀之下,葬身野兽之口。”

“是我没有救你,也不敢救你...”

她长长叹了一口气。

“你曾与我提过你的母亲,我记得她的仇,会替你讨回公道。”

姬问骄的眼中闪过寒芒。

“二皇兄,这次,我要剜去你的一点血肉了。”

她说完,秀手一挥,一张白纸在书案上铺开,提笔写字,而后将字条卷起来,放在笼子里面的信鸽上面。

#

顾月尘全身刺痛,她好像做了一个美梦,又好像是一个噩梦。

梦中她的母亲复活了,从坟墓里面爬了出来,教她读书写字,送她上了学堂,可是——

娘又被一群看不清脸的坏蛋抓走了。

顾月尘被那些坏蛋踩着头颅,压着四肢,看着娘在自己面前死去...

那些人把娘亲写的字画统统烧毁,把娘的尸体拿去喂了狗。

就连顾盛那个王八蛋都复活了,他左拥右抱,和宋家那些杂碎庆祝娘的死去。

“娘...娘!!!”

顾月尘猛地惊醒,直坐了起来,她额头、鬓角全是密密麻麻的汗水,惊魂未定地喘着粗气。

“你醒了?”

顾月尘这才发现自己正身处在一个...监狱之中?!

像监狱又不像监狱,这个房间没有窗户,被墙密不透风地围着,而门则是用像监狱一样的铁栅栏。

中年美妇笑吟吟地走了进来,手上还端着一碗散发苦味的褐色汤药,而自己身上的衣服也被换下了,换成了黑色的棉衣。

“你是谁?!”

顾月尘眼神警惕,下意识就要去找自己的剔骨刀,可寻了一圈都没寻到,只有一颗人头在自己床头。

她认得,这是顾盛的。

她在被子底下的手攥成拳,随时准备攻击。

“警惕性还挺高,是个好苗子。”

“我是救你的人。”

“给,药喝了,你这身上的伤全是我治的,你觉得我还能害你不成?”

中年美妇一脸嗔怪,没好气地把汤药递给顾月尘。

顾月尘确实觉得自己身上的伤好了很多,心中对她的防备也卸下一些,可——

听说有些人为了控制别人,会在吃食里下慢性毒药,解药药定期拿...这碗药...

她盯着这碗药,脑海中思绪万千,就是不愿意喝下去。

中年美妇见状娇笑一声。

“怕我下毒呢?”

顾月尘沉默。

“我要下毒你早死了。”

还是沉默。

“得了,你是怕有什么控制人的药对不对?”

她说到这话,顾月尘表情才有些变化。

“嗯,你猜对了,就是有,不过你早喝了,现在喝这碗药不会影响什么,快喝,我们这里,不养闲人。”

顾月尘观察着她的表情,确认她没有说谎,才咕噜噜喝下药。

“你说吧,要我做什么?”

“这药,解药怎么拿?”

“换好衣服,跟我出来。”

顾月尘看向床边那一套黑衣,摸了摸,还挺厚实,比她穿过的衣服都厚实。

中年美妇退出房间去外面等她。

“换好了?啧啧啧,洗干净了还是个美人儿哟。”

“大都有好多女子喜欢你这款~要不试试?气质冷漠,样貌柔美却不失英挺,真不错。”

她眼珠子转动,打量顾月尘,眼里掩盖不住的惊艳,啧啧称奇。

顾月尘还是头一遭被人这么**裸地看,毕竟才十三岁,小脸还是有些绷不住,红晕不由分说地攀到了脸上,连带耳根子都红了。

“哟哟哟,还害羞,没经历过?”

她一脸好奇地凑近顾月尘。

顾月尘沉默,但小手却抓紧了衣角,这女子自是看到了,轻笑一声。

“不调戏你了,你称我为玉缺娘子吧。”

“跟我走。”

顾月尘跟着她,一路观察,这个地方应该是建立在地底下的,这里暗道交叠,像是无数条蛇缠绵一般复杂,其中还有许多像自己刚刚住的那样子的房间。

里面都有人住,而且穿的还是和自己一样的黑衣,不过这里的男子好像居多,年龄都比自己大,但不管是男还是女,脸上都是一片冷漠麻木的神情。

对于顾月尘这样一个陌生人的到来一点都不好奇,甚至没有抬头去看她一眼。

他们每个人都有武器,有的正在擦拭,有的就放在床边。

“到了。”

顾月尘收回目光,跟随玉缺娘子走进一间密室。

入眼的是一名杀意漫天的黑衣男子,他正坐在椅子上擦拭着自己的长刀,房间的正中央,有一张硕大的羊皮地图,上面赫然就是雁门郡的地形分布。

而密室的墙上挂着各种各样的兵器。

这个地方没有血迹,却弥漫着难以消散的血腥味。

“她就是你说的那个小丫头?”

“回大人,就是她。”

“一人对抗四个打手,不错,是个狠角色。”

“你是有什么血海深仇要报吗?”

顾月尘回答。

“是,我要屠宋家全部。”

她的眼里迸发出滔天恨意,其实她还有话没说完,但她不会告诉这些人。

“可以,在我们这儿,你有实力了,可以去圣上面前说话。”

“从今以后,你,便是我们影组织的一员。”

男人扔给她一块黑色令牌,上面竟是用龙纹刻画的图案,中间还写着一个黄字。

“我们是圣上亲创,你之一生,只可为圣上,今后,你的命也不再属于你自己。”

“解药完成任务者,每月初发放,若你,没完成,那就死。”

“想报仇,就去拼命,若你有背叛,即刻毙命。”

正当顾月尘疑惑怎么即刻毙命的时候,男人从怀里拿出铃铛,轻轻摇晃,眼睛毫无感情地注视着她。

瞬间,一股钻心的痛从她的心脏处迸发,随后蔓延全身,好像百爪挠心,又痒又疼,不得解脱。

似乎全身有千万只毒虫在爬.

这是...蛊吗?

顾月尘暗想,她在醉月居做工时听说书先生讲过,这种蛊虫有母蛊控制着,拥有母蛊的人,可以控制身中子蛊的人之生死,操作一个人只在指尖,如呼吸般简单。

真是好手段啊,如果自己能得到这样的蛊虫,那岂不是可以变着法折磨宋家,让他们跪着给母亲道歉?

顾月尘全身剧痛,咬着牙齿却未露痛苦,反而一脸兴奋。

那男人和玉缺娘子一脸惊悚,他们面面相觑,眼里都写着不可置信。

男人停下铃铛。

“你觉得很舒服?”

“很痛,我只是想我的仇人如果能被这样折磨,那就太好了。”

顾月尘仰头看着那个铃铛,眼里流露出渴望之色。

“你是顾县的对吗?”

“是。”

“知道醉月居吗?”

顾月尘点头。

男人递给她一张名单。

“杀光这张纸上的所有人,作为你入门的第一个任务吧。”

顾月尘打开纸条,密密麻麻,其中有些她认识,有一个,还是与宋家有关系之人。

她眼中寒光一闪而逝,点点头。

“玉缺,带她熟悉环境,领下兵器,教些功夫,七日后行动。”

“是大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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