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夕这天果然下了一场雪,噼里啪啦的鞭炮声,吵得人早早起来了。仆人们又顶着雪,给公主府贴上崭新的对联。
云秀给自己多添了一件衣服,大早上就招呼着府上的家丁和丫鬟把院子里的雪扫一扫。
见园子里的梅花被雪盖着,云秀撑着伞,把梅花上的雪摇下来,又赶忙往手里哈一口气。手心里的冰花马上被暖化了,云秀把手揣进袖筒里,去厨房找云天,嘱咐他给江奕木□□喝的汤。
去往宫中的马车云秀又检查了一番,这雪纷纷扬扬的,估计到了晚上也不会停。可得把这马车好好检查一遍,以免半路出了问题。
马儿身上盖了华丽的锦布,鬃毛被好看的丝线编成小辫子。云秀摸了摸马儿的头,嘱咐马夫好好照顾马儿。
“晚上殿下就要去宫中赴宴了,万不能出了差错。”云秀道。
马夫连连称是,抬手给马儿多加了一些草料。
庭院里的家丁和丫鬟都在忙碌着,扫过雪的路,不过一会儿又被盖了层银白。仆人们来来回回的脚印被盖上,房檐上的雪也慢慢堆积起来。
等云秀忙活来忙活去,身上已出了一层薄汗。大早上还冷得不行,现在都要褪去一层衣物了。跑厨房再去看看,云天做的汤已经好了,他把汤交给云秀,“这是殿下最爱喝的玉竹百合鹌鹑汤,来。”
云秀嗅着香味,忙把汤给江一木端去。
“殿下,您的玉竹百合鹌鹑汤来了。”云秀小心翼翼地端在餐桌上,探着身子喊了几声,迟迟不见江奕木出来。
她走到寝殿里,不见床上的人影。
“诶?殿下哪里去了?”
————
江奕木大汗淋漓地出现在公主府的时候,慕清临走近她,一手给她拂雪,一手撑着伞,把江奕木拉到伞下。
江奕木有点心虚,不敢抬头看慕清临。
因担心那个神秘姑娘的伤势,江奕木一大早就跑到了蕴光府。结果这个姑娘躺在床上两天了还没醒来,今天这大好日子,看来也是要待在床上了。
起初只有两个丫头照顾这个姑娘,江奕木跟盛檀竹反映,大过节的让两个姑娘守着一个没醒来的人多孤单啊。今日就见蕴光府多来了几个人,他们慢悠悠地在府上贴对联。江奕木怕他们几个人守在这里过得不好,多给了他们一些银子,让他们趁现在街市上还有卖东西的,赶紧买些东西,晚上好守岁。
他们感激万分,江奕木瞥了一眼那姑娘,见她呼吸均匀,脸色也比初见那日好了很多,想必再过几天就苏醒了吧。
随后江奕木就赶紧跑回了公主府,本以为悄无声息,谁料到又碰见了慕清临。
她在慕清临伞下低着头,大脑飞速运转,想着如何解释。
然而那慕清临也没问,拉着江奕木把她送到了寝殿。
“雪大得很,晚上去皇宫的时候,我们得提前出发。”他举了一下伞,江奕木顺势走上了台阶。
江奕木点点头,又看他撑着伞离去。
白雪纷纷,他的背影渐远,只望得到一片模糊的颜色。
奇怪。
江奕木怔愣着看他离去,她似乎不认识慕清临了。
今年的除夕宴会与往常别无二致。江奕木不喜欢热闹,只坐在安静的角落,看着枯燥的歌舞从眼前掠过。她剥了一颗花生填在嘴里,又看身边的慕清临在和旁人说着什么,只觉得无聊至极。
这宴会颇为隆重,除去皇亲国戚,还有一些朝廷重臣以及其他受邀的使节。众人的叽叽喳喳声扰得江奕木头痛,她每天晚上都看话本子,睡得很晚,现在又开始困了。
晚上守岁要通宵,实在无聊,江奕木让小丫鬟跟父皇传话,说自己有点闷,想出去走走。得到父皇的允许之后,江奕木溜走了。
可外面的雪又大的很,吸一鼻子凉气,身上落了雪,雪一会儿就湿了一片。
也不知为何有人觉得雪浪漫,手指头露出来就冻得要命。江奕木拽着自己的大氅,抖了抖雪,准备回到宴会上。
“殿下怎么出来了?”
听到这个声音,江奕木回头,见楚晏撑着伞朝她走来。
他今日穿了一身素色,似要与那雪融为一体。
江奕木仰头看他,对上他炙热的目光,赶忙将眼移向别处。
楚宴要见到江一木,便是这般深情。
可惜啊,可惜江奕木不是原身,若她是原身,两人在这雪夜里,该是多么浪漫。
江奕木往一旁挪了一下,避免与楚晏接触过于亲密,“里面有些闷,我便出来了。楚公子怎么也出来了?”
“刚才没见到殿下,就想找一下您,问个清楚。”楚晏没有善罢甘休,见江奕木往一旁挪,他便往她身边凑了一下。
“驸马怎么没有跟着你出来?”他起初先是有一些疑问,脸上先是好奇,又转为责怪,“雪天路滑,殿下穿得那么厚,路都要走不稳,若无人在您身边,摔倒了可怎么办?”
这句话一出,猛然让江奕木想起自己上次摔倒。她连忙咳了一声,“上次是我不小心,这次就不会了,来时一路驸马都扶着我,断不会再像上次那样出糗。”
楚晏沉默许久,又笑道:“先前觉得殿下与驸马貌合神离,今日一见,又觉得你与驸马恩爱无比。”
他笑的有些艰涩,声音也哑了许多,“能看到您夫妻二人如此恩爱,在下深感欣慰。”
雪小了很多,慢悠悠往走廊上飘了一些。江奕木觉得那些雪飘到自己头上了,伸手拨了一下。
“我与驸马的感情一直都很好,貌合神离吗?楚公子以前可能是看错了。”江奕木总觉得楚晏话里有话。
她并不想与楚燕有多纠缠。
楚晏爱的自始至终都是原身,原身深爱的也是楚晏,她并不想借着自己这个身体和楚晏产生什么关系。
原身已经死了,原身也在两年前嫁给了别人,楚晏也早该放弃了。
江奕木一直想知道,这楚晏宁愿冒着被皇上处置的风险,还要与江奕木亲近,真不知这他安的什么心。
一瞬间的沉默,江奕木见楚晏没有搭话,仰着头看向他。纷乱的雪往头上吹,楚晏抬手,把江奕木头上的雪拂去。
这吓得江奕木一哆嗦,她赶忙退到一边,“这外面冷得很,楚公子若是没有什么事,赶紧回去吧。我与宴会上的人没什么交集,但楚公子不一样。”
楚晏抿着唇,眼睛里流过一丝忧郁。又听他开口,“殿下,明日之后,长安城的灯会就开了。不知……”
“灯会我会和驸马一起去看,楚晏公子的邀约,我怕是不能赴了。”江奕木斩钉截铁地说,“若是楚公子您想在外面看雪,你便看吧,我觉得有些冷,我要回去了。”
江奕木断然不会跟这个楚晏有过多的交集,她甚至想让这个楚晏死了心。
她很清醒,楚晏爱的是原身,但她不是原身。
每当想起楚晏,江奕木也感觉遗憾。只是逝去的人已经消逝了,日后江奕木也会更决绝一些,不让这个楚晏留有一丝想法。
她提着自己的衣服,踩着小碎步往回走。
身后的人撑着伞,望向由小转大的雪,一袭素衣被雪染白。
才走几步,江奕木迎面撞上慕清临。
这人神出鬼没的,把江奕木吓一跳。
“你怎么出来了?”江奕木拍拍胸口,缓了缓神。
慕清临把江奕木身上的雪弹落,“知道殿下觉得宴会无趣,会独自跑出来,我与贵客谈论几句,连忙出来了。就怕殿下走路摔了,回去又怪罪我。”
“我哪里是那么不讲理的人?”说着,江奕木又踩着小碎步,往宴会的方向走。
走了两步,看慕清临还在原地,江奕木吆喝,“你发什么呆啊?怎么不回去?”
“抱歉。”慕清临笑笑,连忙朝江奕木走去。
怎么又是这种虚伪的笑。江奕木盯着慕清临的侧脸,心有疑问,转念又觉得没必要,把伞丢给慕清临,快步走向席间。
想到要熬一整夜,江奕木就觉得头痛。只是规矩还要遵守,明天一早还要参加祭拜的大礼,江奕木丧气道,“慕清临你精神很好吗?看你一点都不觉得困。”
“殿下若是困了,便偷偷眯着吧。我来给殿下祈福。”慕清临还真是不困,脸色红润,没有一点睡意。
他又倒了杯酒,仰头饮了一口。江奕木皱着眉,觉得哪里怪怪的,“慕清临,我发现你这几天好像不对劲。”
说着,慕清临又扬着一张笑脸道:“ 哦?竟有此事?可能是殿下想多了。”
倦意袭来,江奕木打了个哈欠,她偷偷摸摸隐在角落里,“算了,要是有人来了,你就喊喊我。”
“好。”
他望了一眼江奕木,小小的身子懒懒散散歪在一边,只一阵的功夫,她就睡了。
他喊云秀拿了件衣服给她披上,看她一张小脸埋在雪白的兔毛里,两条眉头皱着,像是睡梦中还思索着什么。
席间热闹无比,歌舞的嘈杂充斥着他的耳朵。
他不再看江奕木,将脸转了回去。一如既往的笑脸恢复了冰冷,举起酒壶,又给自己倒了一杯酒。
雪依旧下着,纷纷乱乱,好似人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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