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安街巷人如潮,酒肆茶楼旗影飘。
商贾云集珍宝汇,喧声十里贯长宵。”
在这座寸土寸金的繁华都市里,无数的奇珍异宝被来自四海八荒的商人掷地铺陈。
西域进贡的夜光琉璃盏流转着幽蓝光晕,烛火一映,仿佛将整片星河都纳入方寸之间。东海鲛人纺就的绡纱垂落廊下,无风自动,朦胧间似有凄婉歌声若隐若现。
“原来,这里古安啊。”
“好多好吃的好玩的。”
踏上古安的土地,梨华和小月儿便化身贪玩的小孩儿,被繁华街道上小吃和新鲜物品吸引而去。
“长安,这个好玩!”
“诶,那个很贵,你看我这个!”
两人攀比地挑选着来自西域的小玩意儿。时而又因为一句较重的话而生气,长安只觉得头疼。
她们这一路从东海走到古安,还没来得及改掉梨华的这幅令人心生恶心油腻的样子,反而让他将小月儿教成了油腔滑调的样子。
“长安,我们不等等她们吗?”
琉璃前后为难,只得追上长安,焦急问着。
“古安街道上人多,万一走散了,我们彼此都不好寻找对方。”
琉璃的话还未说完,这古安街道上便越发热闹起来。
人群熙攘中,由远处天子皇城下缓缓驶来一架极具奢华的马车。
只见鎏金镶玉的八鸾马车碾过古安街道,八匹汗血宝马鬃毛间系着银铃。蹄声如碎玉,惊起满街喧嚣。
轻纱车帘被穿堂风掀起一角,露出车内玄色广袖上暗绣的银纹云雷。
街道两旁百姓潮水般退开,马车已经行驶到了长安和琉璃身前。
马车垂落的鲛绡帘幕被风彻底掀开,车中端坐着身披鹤氅的女子,月白绡纱下隐约可见玄色劲装勾勒的身形,墨发半绾成髻。
那女子睁眼时,正和长安四目相对,而她额间嵌着的冰魄神珠随呼吸明灭,嘴角似乎露出了一抹微笑。
这样盛大的出行队伍,除了这皇城里的公主之外,便别无他人能逾矩。
琉璃望着那顶华丽的马车,不禁默默闻道:
“这是裴氏皇族的哪位公主?”
长安笑了笑,随口答了一句:
“这可不是裴氏皇族的公主。”
话音刚落,只见领头的御者“吁”了一声,车队停了下来。
百姓们都纷纷望了过去,只见一辆小马车拦在车队前。
那留着两撇胡须的御者连声骂道:
“何人如此大胆,敢拦国师的路。赶紧滚开,国师免你不死。”
听罢此话,琉璃这才明白,原来这车中坐着的是大霄国的国师,胥扶。
而此时,对面的那顶小马车里缓缓走出一位素衣女子。
那女子素衣素发,却肤若凝脂。再简陋的穿着也挡不住她倾国倾城的容貌。
那女子在一街人的目睹之下,跪拜在国师马车前。额头重重叩在地上,长安却发现车里的国师似乎微微一愣,刚要起身,却又思索片刻口后不曾有下一步动作。
那跪拜在车前的女子开口道:
“裴星司愿意给国师当牛做马毫无怨言,请国师救我母亲一命。”
此话一出,街上的百姓,包括长安和琉璃也终于明白,那位素衣素发的女子是当朝裴氏皇族九公主,裴星司。
不知何时小月儿和梨华一人举着两串糖葫芦,穿过人群回到长安和琉璃身边,随后将糖葫芦递给琉璃和长安,而几人完全是一副看热闹不嫌事大的样子。
梨华一边啃着糖葫芦,一边问:
“这大霄国的九公主再怎么着也不用跪在一个国师面前求她吧,这国师也够铁石心肠的。”
长安瞥了她一眼,才解释道:
“说好听一点是大霄国的九公主,说得不好听一点,只是那皇帝用来祭司的祭品罢了。你们没听那公主名为裴星司,古书言,星司者,祭天祷福之供也。”
小月儿愤懑地咬掉一颗糖葫芦,怒道:
“明明身为尊贵的公主,却被取这样一个名字,难道她就天生该被用来祭司吗?”
见眼前这般场景,琉璃终于如醍醐灌顶,道:
“公主也没我们想的那样简单,她当街拦住国师的车辇,是为了,让国师下不来台。”
长安感慨,终于聪明了。
此时,长胡子的御者赶不走跪拜在地上的裴星司。守在车辇边的带刀侍卫终于上前,对裴星司怒道:
“九公主,国师奉陛下指令出城处理要是,还请你不要挡路。”
裴星司听罢终于抬起了头,她看向车里隐约的身影,不禁冷笑出声,遂对那侍卫道:
“裴星司舍命来求国师,若国师不应,那只能从我的身上跨过去。”
“你!”
侍卫被她怼得无话可说,而车里的国师终于出了声。
“退下!”
那御者和侍卫齐齐退后,而身边百姓们的议论声此起彼伏,其中不乏对这位国师的批判。
“那九公主虽然不受陛下的喜爱,但她毕竟是大霄的九公主啊。打断骨头连着筋的血脉,国师真就见死不救吗?”
“诶,自从二皇子病逝之后,陛下本来就已经将她们母女逐出古安了,她虽然是国师但也会趋利避害啊。”
“话说陛下逐她们母女二人出古安,难道真是因为二皇子被下药毒死的事情吗?”
“可不敢乱说,当年九公主的母亲俞妃的娘家实力雄厚,又有一个宰相哥哥把握前朝。但俞妃生下大儿子不过数月,这大儿子居然离奇夭折,后来宰相哥哥也倒了,她们肯定恨二皇子啊。”
………
议论声如同热油炸开了锅,而车里的国师终于坐不住了。
只见她缓缓起身,顺着车辇的台阶缓步而下,终于现身在众人眼前。
但她那犀利的眼神不容别人目光打量,百姓们自觉低下了头回避。
胥扶环视四方,发现那些喜欢嚼舌根的人已经捂住了自己的嘴巴,她笑出了声。
身前跪着身份尊贵的九公主,那九公主虽口口声声说着愿意给自己当牛做马的话,脸上却全是倔强不服的神情。
她这个人啊,就是这样。
胥扶在百姓们的目睹之下缓步来到裴星司身前,遂缓缓蹲下身,用手掐着她那副好看的脸,低声冷语道:
“我说,尊敬的公主殿下。您的母亲病入膏肓,情况实属罕见,恕微臣无能为力。”
裴星司听罢,眼角终于落下一滴泪。但那一滴泪,不是懦弱,也不是害怕。
胥扶能感受到,她的这一滴泪,是因为对自己的恨。
而胥扶虽然压制着这个倔强的公主殿下,却不敢直视她的眼神,遂撇开脸,道:
“你今日拦住我的车,不就是想在大街上利用这些百姓舆论逼我出手帮你吗?”
心事被拆穿,裴星司的神情终于淡定了些许。
胥扶一把将裴星司掀倒在地,见柔弱不能自理的裴星司露出了痛苦的表情,她仍然没有心软,而是站起身来拍了拍自己触碰到她的手,对围观者道:
“从今日起,谁敢在城中议论皇家之事,割舌惩戒之。”
胥扶一声令下之后,围观的百姓皆不敢再多说一句,默默散去,生怕自己和舌头就分了家。
随后她看向躺在地上的裴星司淡定道:
“还有公主殿下,您若再不让开,微臣这车就真从您的身上压过去。”
说罢,她迅速登上马车。御者牵着领头的马匹,朝着前方而去。
霎时,那些马如同暴走了一般,拉着华丽的马车奔腾而去,像是真要将躺在地上的裴星司碾成几块了。
就在那一瞬间,小月儿扔了手里的糖葫芦,飞身而去捞起地上的人,顺便将那辆破小的马车牵到一边。
国师的马车一骑绝尘出城而去,这中途不再有停留。
小月儿将裴星司稳稳放在马车之上,遂指着那国师离开的方向大骂:
“果然是狼心狗肺,裴氏皇族给了你荣华富贵,你不但不懂得报恩,还真要当街撞死九公主啊。”
远去的马车早已不见了身影,小月儿只得看着惊魂未定的裴星司长叹一口气,问了一句:
“你没事吧。”
裴星司摇了摇头,示意自己没事。
“小月儿倒真是越来越像梨华了。”
琉璃和长安连忙赶过去,说起了小月儿大骂胥扶还真的像极了梨华。
梨华连忙声明:“我没那么冲动了啊。”
长安扶额苦笑,最后揪着小月儿的耳朵,咬牙道:
“我把你养这么大,你怎么一点也不像我呢!”
小月儿露出痛苦的叫喊声,最后求饶:
“诶,长安,别揪我耳朵了,疼!”
长安放手,又看向了马车上的裴星司,遂对裴星司道:
“公主殿下可还好?”
裴星司愣愣点头,全程蜷缩着身子,不敢抬眼看眼前的这一群人。
长安见她这个样子,遂从荷包里拿出一个瓷瓶递给她。
“或许我们可以治你母亲的病。”
裴星司握住那精致的瓷瓶,终于抬头看向了长安。
此时的长安对她露出一抹微笑,两抹泪珠从裴星司眼角滑落,滴在瓷瓶上。
这是这么久以来,唯一愿意出手帮助自己的人。
但她又很害怕,这些人出手帮助自己,或许会受到牵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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