符旋回忆到宫里的情景,当时她担心王如意楚人身份被认出惹来麻烦,不仅让他戴好风帽,还声称他惹了风寒避免他开口说话。最重要的是,她专门嘱咐过让他不要随意走动。
仆从歇脚的地方离宫殿有相当一段距离,王如意为何会出现在哪里?
听到符旋的询问,王如意脸上一片羞惭:“我安置好马匹后,发现公主的手炉丢了,便自己去寻,结果迷了道路转到了梅林。”
马厩与歇脚处的确在宫殿的两个方向,但还不足以说服符旋:“你为什么不找小黄门带路?”
王如意闻言垂下眼睛,轻声道:“公主不是让我别说话吗?”委屈从字里行间透出来。
好像自己确实这样要求了,符旋尴尬笑笑。
“只是不仅没有找到公主的手炉,还被穆衡发现,最后还给公主惹了这么大的麻烦,属下真的是万死难辞其咎。”王如意说着又哽咽起来。
“一切都结束了,这不是你的错。”符旋看着这个能当自己弟弟的少年,无论如何也不忍心说出重话,“你今天也累了,先回去休息吧,明日也放你一天假。”
王如意谢恩,但举止间依旧沮丧,情绪十分低落。
符旋本想开口再褒奖他几句,结果王如意突然开口:“属下突然想起另外一事,还需向公主禀告!”
他微皱眉头,仔细回忆:“属下亲自让马匹迁到马厩,草料也是我亲手放的,可以确定当时马匹没有任何异常,为什么突然就出了问题呢?”
他猛地抬头:“属下以为,是宫里出的问题!”
符旋有些惊喜,她没发现王如意竟然心细如发,在几乎没有什么信息的情况下能得出和自己一样的结论。
王如意继续回忆:“当时我离开的时候,在场的除了领路的小黄门和禁卫外,好像还有几位身着绸缎的贵人,”他非常懊恼,“可惜我既不认识他们,也没有记住他们的模样。公主不如让人去问问那位小黄门。”
“那个小黄门是李中常侍的徒孙。”阿荣记人本领一绝。
李中常侍吗?宫里四位中常侍之一,似乎与太子关系较好。
符旋点头,微微一笑道:“你没有证据便敢说宫里有人要害我,不怕我治你罪吗?”
王如意摇头:“只要公主能够安全,治罪又如何?”
他的身影与梅林里的身影重合,迎向他炽热的目光,符旋的心弦一颤。她竟有些不敢直视他,有股热度从心房出发,烧上她的脸颊。
她慌忙地站起身来,用更衣的借口匆匆离开。
她怕再待下去,会让王如意听到自己凌乱的心跳声。
与此同时,穆衡刚回到宫便接到皇帝召见的命令。
日光西斜,他没有脱掉甲胄走进宫殿,皇帝面前摆着一把他无比熟悉的弓。
这是王如意今日射箭的弓,也是穆衡日日背着的弓。
符留却没有先问弓,而是提起另外一桩事情。
“符通那边说清楚了?”
“回陛下,臣已经向代郡王登门道歉。今日是臣误以为有人要伤公主,射落了代郡王的箭。代郡王也没有生气,还约定改日与臣比试。”
符留点点头:“符通的确是个聪明人,今日之事委屈你了。”
穆衡自然连说没有。
“朕今日袒护的,并非那个楚人,而是阿旋。符通这个人极为好强,当场丢了面子,难免与阿旋结仇。阿旋呢,傲气又护短,是绝不可能给符通低头的,所以朕只能想出这个法子,给符通一个台阶。让其他人去呢,身份又不够,只能让你委屈一下了。”符留知道穆衡为人单纯,想不通这些关节,给他细细解释。
但是穆衡却想到今日向他低头的符旋。
他亲眼看着长大的,骄傲的公主,竟然为了一个楚人奴隶低头。
“你怎么让那个小子把箭抢走了?”符留没有注意到穆衡的低落,他贵为天子,自然也不需要在意别人的心情。愿意为穆衡解释一下,已经是宠爱的表现了。
穆衡又气又羞:“臣当时看见公主追箭,想为公主射下来,没想到刚搭好箭,就被王如意抢去了!”
“你还真打算射箭?”符通吃了一惊,但转念明白了,他满意地看向穆衡,“你对阿旋有这份真心很好。”
穆衡的脸蹭一下红了,跪姿也扭捏起来。
符留哈哈大笑,继续问道:“王如意去梅林干什么?”
“他说是放马车的时候弄丢了公主让他保管的手炉,出来找寻不知不觉走到了那里。因为有禁卫亲眼看到公主交给他个手炉,所以臣也没有多想,看在公主的面子上让他离开。但是没想到他没有离开,反而抢走了臣的弓箭。”穆衡愤愤道,“陛下,臣觉得这王如意心怀不轨,还是要尽快除掉防止伤害到公主!”
他确实心怀不轨,不过他的不轨和穆衡说的不轨估计不是一回事。符留心里叹气,但面上一笑而过:“此事再说,手炉找到了吗?”
穆衡有些失望,但依旧恭敬:“臣事后让人去找,在去马厩的路上发现了。里面的东西也都检查了,除了炭火还有一些香丸,都是公主常用的东西。倒没有什么异常。”
说到“没有异常”时,他的失望非常明显。
“既然没有问题,那一会让人给阿旋送回去。”符留表情促狭起来,“穆衡,你当时抓王如意,是纯粹为了国法,还是为了阿旋啊?”
“自然是国法!”穆衡赶紧大声回答。
符留促狭道:“我还以为你是嫌那小子抢了你的风头。”
穆衡顿时结结巴巴起来。
符留抚掌大笑:“阿旋是什么样的人我再清楚不过,今日我为她寻的那三个,都不是她喜欢的。但是为了照顾部落、权贵和士族的面子,我才设了这一个宴会。我自始至终属意的,就是穆衡你了。”
终于得到自己期待的答案,穆衡激动谢恩。
“但是你要记住,阿旋是大燕的公主,她爱你也好,不爱你也罢,都是你的主人。”符留身子前倾,“我非嫁女,而是纳婿,你可明白?”
穆衡连连点头,雪后天晴,日光将他的身影拉得斜长。
符旋自然不知道宫里这番安排,她逃离王如意后便去了马厩。检查结果正如她和王如意的猜测,是被人下了药,并且下药时间很短,与她在宫里的时间重合。
符旋冷眼看着面前的中年男人,公主府近卫队长滕嘉。
这是一个四十来岁的男人,国字脸,浓胡须,身形高大威武,一副武人模样。他是符留的禁卫出身,后来开府的时候给了符旋。
因为他经验丰富,又会领导他人,符旋一直对他很放心。但是今日这一系列的事情,让她察觉到滕嘉也不是那么合格。
“今日你安排的王如意充当车夫?”符旋语气平静,似乎只是随口一问。
滕嘉毫无所觉:“今日轮值的车夫突然腹泻,我见他无事,又正好会驾车,便让他暂时顶替一次。没想到竟然捅了这么大的篓子,早知道臣就换人了!”
说道后面,他对王如意的责备之情溢于言表。
“我记得府里会驾车的不在少数吧,”符旋淡淡道,“你明知道他没有进过宫还选他?”
“这…其他人正好都有事。”滕嘉有点尴尬,但很快找到借口,“他干不了也不早说!谁知道他这么废物!”
符旋神色迅速冷淡下来,但她没有立即发作,而是让滕嘉离开,先去看马匹的情况。
凶手会是谁?
符旋心里迅速闪过一个名单,名单有点长,甚至要翻下页。无他,符旋在宫里得罪的人太多了,而她母妃专宠那些年得罪的人更多。
她母妃姓沈,是吴会沈家的远房旁支,自幼饱读诗书,在去江北探亲的时候,遭遇战乱,被燕军所掳。燕军将领见她姿色不凡,颇有见识,便送到了符留这里。
北方的糙汉,哪里见过玉脂冰清的江南美人,更何况这个美人温柔细腻,多才多艺。在沈文妃入宫之前,符留除了两位皇子还有五六个公主,但是自她入宫之后,椒房专宠,长达三年,后宫里除了符旋没有别的孩子。
只是红颜薄命,生下符旋不久,沈文妃便生了病,日日憔悴下去,在符旋三岁那年撒手人寰。她的病很蹊跷,但符留查了许多遍也没有找到线索,只能更加疼爱她留下的符旋。
为了保护符旋,符留亲自把她带在身边,无论是保母还是侍女都是亲自过目,如此才为符旋挡住了外界的风雨,让她得以明媚肆意地生长。
但也正是因为这份过度的宠爱,导致符旋除了对太子高看一眼外,宫里其他的妃嫔、皇子她都不放在眼里,因此得罪了不少人。
所以今日马匹一事,她一时间都无法锁定凶手。往严重了说,这是谋杀。但也说不定是谁看她不顺眼,想恶心一下她。
要不要禀报父皇?符旋立马否定了这个念头。
她已经长大,不用再事事依赖父皇了。对方既然敢做就会留下线索,她先让手下暗中调查,等抓到狐狸尾巴后,一定会让凶手悔断肠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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