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伦看着赫莎和加雷金,眼神复杂,尽管有了刚才的血统验证,但是他也没有轻易接受自己凭空多了一个小儿子的事实。
“他叫什么名字?”
罗伦问赫莎,他总不能一直叫他加雷金。
“埃米尔。”
“埃米尔?”罗伦重复了一下这个名字,算是勉强承认了这个儿子,但是他还没有想好要如何给他一个身份,玛希王国突然多出来一个小王子,而且这个小王子目前长得比他还老,他想想就头疼,算了,先搁置到一边吧。
罗伦说:“你先回去吧,带着你的儿子。”
赫莎抬头看了一眼罗伦,确认眼前这个人似乎并不打算给自己儿子身份,咽下一口气,没有再说什么,只是抚摸了一下埃米尔的脸。
赫莎说:“他的伤很重。”
“去找拉斐尔吧。”
拉斐尔是皇帝陛下的私人医生,玛希皇室医术最高明的人。
罗伦让他给埃米尔治伤,表明他对这个儿子的接受程度尚还可以。
尼娜见赫莎大有就这么离去的态势,就这么草草了事让她没办法继续这么坐以待毙,她叫住了赫莎。
“就算如此,你们在宴会上做的事也不能轻易揭过,谁知道你们到底和这事有没有关系。”
听了这么久的吵架,罗伦已经有些累了,“伊芙,你没看见他受伤了吗,还很严重,这事过些日子再说吧。”
“为什么要过些日子?今天来不就是把这件事说清楚的吗?”尼娜继续施压。
赫莎敏锐而冷静地盯着尼娜,过于深邃的目光遮住了她藏起来的怨毒情绪,她怀里的埃米尔已经没有再哭了,只是面色苍白。
罗伦则是扶了下额,疲惫道:“我认为刚刚皇后已经讲清楚了,他们没有什么恶意。”
“真的吗?”尼娜才不信皇帝陛下就这么轻信了赫莎的话。
罗伦确实没有轻易相信,不过他累了,这些难以理清的事放到明天再说不是也一样吗?罗伦没觉得这样有什么不好。
“那你还有别的证据说明他们就是让所有人睡过去的施咒者吗?”
尼娜和阿诺确实没有什么证据,也没有确认赫莎就是幕后主谋,今天来也只是想逼问赫莎,想从她嘴里撬出一些别的东西,结果给阿诺搞出了个弟弟来。
看尼娜盯着赫莎不说话,罗伦说:“那就让他们回去吧。”
罗伦已经疲累到极致,原本想看出戏,没想到戏演到了自己身上。
“嗯,那好吧。”尼娜故作轻松,又成了那个可爱听话的伊芙莉丝公主,但当她抬起头来,眼里却闪过一丝狡黠。
这一眼让赫莎的感觉不太好。
“难得见一次皇后陛下,那么我送皇后陛下一个东西吧。”
赫莎不知道“伊芙”唱的是哪出,只能笑笑:“确实难得,能收到公主殿下的礼物。”
尼娜说:“也不算礼物吧,就是还给你,还记得吗?你给了我一面镜子。”
赫莎的脸色有些不好了,她想起了当年她进宫之时,为了讨好当时年幼的伊芙莉丝,给了她一面魔法镜子,告诉她想母亲的时候可以看看,后来第二天公主的家庭教师怒气冲冲的找到她,叫她不要送让公主伤心的东西,最要命的是,她不止是讨好公主那么简单,她还施了催眠咒,想让当时看上去比强势的阿诺更好接触的伊芙完全听她的话。
“伊芙”这个时候拿出这面镜子做什么,她已经知道了吗?赫莎稳了稳自己的情绪,没有关系,这里没有别的巫师,她依然能够掌握全局。
尼娜掏出了那面镜子,阿诺进来时,放在了沙发的缝隙里,一直没被人注意到。
“当时皇后陛下可是让我伤心了好久,从镜子里看见只在画像里见过的母亲,我一下子就哭了,真是难受,咯,现在还给你了。”
尼娜把镜子递给赫莎,打算在赫莎伸手还没接住时松开手,让镜子掉在地上。
结果皇帝陛下不知什么时候站起了身,伸长手臂,稳稳接过了那面镜子……
“这种好东西,怎么不拿来给我?真的能看到卡瑟琳吗?”
尼娜:“……”
怎么说呢,有那么一瞬间,尼娜都要同情赫莎了,做了这么多年皇后,结果自己的丈夫居然当他不存在似的怀念自己已经逝去的妻子。
她尴尬地看看赫莎,果然赫莎的脸色不是很好。
同情归同情,正事还是要办的。
尼娜本来打算是让镜子掉在地上现出原型,再扯到卡瑟琳皇后身上,说赫莎利用卡瑟琳来害她,如果皇帝陛下对卡瑟琳皇后情深义重,那么也许他会迁怒赫莎,既而重新盘问赫莎宴会上的事,到那时,如果赫莎真不是幕后主谋,尼娜也就此罢休了,如果是,那么也许就能找到伊芙莉丝了。
不过,现在皇帝陛下拿过了镜子,要如何让它摔到地上?
就在尼娜低头思考之际,她听到了罗伦极冷的声音。
“我为什么看不到卡瑟琳?”
尼娜有些意外,因为好像只有真正的伊芙莉丝和阿诺才能看见卡瑟琳,所以阿诺猜测这面镜子只能让人看见自己思念的亲人。
罗伦看不见只有一个原因,他并没有很思念卡瑟琳皇后。
对阿诺和伊芙来说,母亲是他们最重要的人,而罗伦却谁也看不见,也就是说,他对死去的每一个亲人都没有太多感情。
这个男人到底冷血到了什么地步?
只是他现在露出来的愤怒却也是遮掩不住的,只是因为没有看到自己的发妻,他似乎生了很大的气。
是了,为什么要相信一面施满魔法的镜子呢?人的情绪不是更能表达自己的感情吗?尼娜虽然拿不准罗伦对卡瑟琳到底有几分真心,但很显然他乐意赋予自己深情的角色,也许换一个角度,也能让皇帝陛下迁怒赫莎?
“唯有思念至深,才能看见。父亲,是不是赫莎皇后的魔法有问题,才让您看不见母亲?”
“思念至深”,罗伦咬牙重复这四个字,看向赫莎。
“你是在质疑我对卡瑟琳的感情吗?”
他忽然将书桌上的东西全部推翻在地,有几本很重的书甚至砸到了赫莎身上。
赫莎闭了眼,这么多年了,卡瑟琳依旧是这个男人的逆鳞,无论谁提,总会让他生气。可是她又岂能如此让罗伦践踏她的尊严,连只是一个情人的卡拉都可以体面的离去,她凭什么要在卡瑟琳的女儿面前这么受辱。
“那自然是您不够怀念她了,她已经死了,陛下,你的深情也随着她的离去一起消失了吗?”
上位以来,赫莎一直在演一个合格的皇后,不过问皇帝陛下的私事,但因为出身不好,她要放低姿态去讨好罗伦,讨好那些贵族,她也曾经是一个鲜活的巫族少女,在自己的儿子面前,她终于硬气了一回。
事情往尼娜期待的方向发展了,但她并没有多开心,亲手打碎罗伦和赫莎千疮百孔的感情,让她并不好受。
罗伦将镜子摔倒了地上,没一会儿,镜子就露出了原型。
罗伦震惊之余,更是愤怒地看着赫莎。
“孤儿鸟的羽毛,我拿来监视你的女儿的。”
反正已经没法阻止罗伦的怒气,赫莎干脆也不说谎了,直接告诉罗伦了,表面和睦演了这么多年,她累了。
“你给我滚。”罗伦冷冷地盯着赫莎,一字一句道,“但是关于宴会上的事,没那么轻易揭过。”
“你别忘了刚刚说的话,地上的,可是你的亲儿子。”
罗伦看了眼地上的埃米尔,他还是加雷金的模样,引不起罗伦的半分同情。
尼娜知道埃米尔不过十二三岁,因为大人的闹剧,他已经带伤在这里躺了很久了,今天看样子,皇帝陛下也不会在追问宴会上的事了,皇后也不会主动说,但目的也算是达成了。
至少罗伦愿意去查了,不会因为埃米尔而不追究赫莎在宴会上做的事,为了也给自己一个退下去的理由,尼娜开口说:“我来照顾他吧。”
罗伦看了她一眼,没有拒绝,赫莎自身难保,也没有多说什么。
罗伦叫帕特里克过来帮忙,将埃米尔抬了出去,尼娜也要跟着出去。
结果经过赫莎时,听到她阴沉沉地低声说:“希尔德小姐,你演得真好。”
尼娜僵住了,她缓缓转头,看向赫莎,从对方眼里看出了一丝陌然。
赫莎没有在皇帝陛下面前拆穿尼娜,现在却过来吓她,尼娜猜她只有一个目的。
这是有话想要单独和她说。
赫莎的眼直直看着尼娜,那双眼睛已经没有任何的期待,但是赫莎明白,尼娜知道她的意思了。
“皇后陛下,待会儿见。”
尼娜跟赫莎笑了一笑,然后在赫莎的注视下走出了书房。
帕特里克给埃米尔安排了一个房间,这个房间的大小配置都是按伯爵规格来的,在皇帝陛下没有正式确认埃米尔的身份时,帕特里克不会自作主张。
“陛下说找拉斐尔来给他治伤。”在几个男仆将埃米尔轻轻放在床上后,尼娜跟帕特里克说道。
帕特里克没有立刻回答她,而是沉默了一下才说:“我在外面,听见皇帝陛下摔桌子了,公主殿下,他应该不是冲你发的火吧。”
尼娜已经知道帕特里克是什么意思了,皇帝陛下对赫莎生气了,那么他原先让拉斐尔给埃米尔治伤的承诺就要大打折扣。
帕特里克说:“那就不能让拉斐尔来。”
尼娜看了一眼床上的埃米尔,他还是一个中年人的模样,他的眼睛已经被包扎起来了,他紧紧咬着牙没有在发出喊痛的声音。
赫莎刚才打了他,不管赫莎是做戏还是怎样,但是在埃米尔看来,是他惹母亲生气了,所以再疼他都紧紧闭着自己的嘴。
落在尼娜眼里,真是比哀嚎还要可怜。
她说:“不管是谁,总要把他治好。”
帕特里克点头,“那是自然,一定会的。”
见帕特里克保证了,尼娜知道他就一定会照顾好埃米尔的,放下心来,向帕特里克问了阿诺的去处。
“阿诺殿下吗?他可能带着他的新侍卫去塔楼了。”
“塔楼?”
这么多塔楼,尼娜要如何找。
帕特里克摆了摆手,“我也是猜的,不过他心情不好,应该会去高的地方。”
帕特里克没有说错,阿诺确实在塔楼,尼娜爬上爬下走了几处最近的塔楼都没看见他,终于在最靠北的一个塔楼上找到了他,基宁陪着他,阿诺靠在只到他腰处的围墙边抽烟。
这是尼娜第一次看见阿诺抽烟,她突然想起了每次靠近阿诺时总能闻到的熏香,怪不得那么浓烈,怪不得一个王族少年要让自己身上沾满熏香的味道,他是为了遮掩自己身上的烟味,他也会难过,也会压力大。
阿诺是北方战场上的英雄,他比同龄人要成熟,但他身上的担子也比同龄人更重。
是基宁先看见了尼娜,他打趣着说:“哟,你的妹妹来了,这个可是亲妹妹,同父同母。”
阿诺不冷不热地刺了基宁一眼。
“阿诺,你可真有意思,让我在外面等着,我以为你要让我帮什么忙,结果没等到你的命令,倒把你人给等来了,还这么的暴躁。”
基宁站在旁边,十分自然地跟阿诺说话。
“你先走吧,楼梯口等我。”
“又来?”
基宁笑笑,他搞不懂阿诺把他叫过来,却又晾着他是要做什么,他们以前可是无话不谈的。
阿诺两指夹着烟,往尼娜的方向指了指。
“她有话要和我说。”
基宁瞥了眼尼娜,又看了看阿诺,随后手一摊,识趣地走了。
阿诺将烟碾到围墙的石台上,把只抽了一半的烟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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