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记下了吗?”
“嗯。”棠溪提笔写字,可是在他的脑海中,却一遍遍在想着宿和,宿和为什么要装可怜,为什么要防着皇后娘娘,她究竟想干什么?
“好了!写完了!”姑母重重拍了一下手,表示这段故事写完了,又拍了拍棠溪的肩膀,表示他可以走了,去休息一下。
棠溪放下笔,怔怔地对着砚石发呆。
姑母叹了口气,棠溪也真是的,明明喜欢宿和,却死活不肯承认。
“拜托别再担心宿和了,她好着呢。”
“嗯。”
她有一博哥哥,肯定很开心吧。
宿和也是一样的,怔怔地拨弄着蜡烛,没想到啊没想到,棠溪那小子竟然这么重情重义,都已经去姑母手下当差了还惦记着她,为她出气。
他好是好,可惜……可惜是个暗卫啊,暗卫非任务不能出宫,以后怕是再也见不到了。还有他跳进水里救她那次,也是挺帅的……自己都没好好谢过,就送过一个镯子,那算什么啊,只是个硬邦邦的俗物罢了。
门外传来一阵脚步声,是一博哥哥回来了,今天他当值,深夜才能回来,公主忙整理衣装,为他开门。
一博哥哥有些不自在,自己开门,自己关门,然后弓着身子,自己倒了杯水喝。
“我自己来。”
“客气什么,家里这么多丫头……”
他更加不自在了,连目光都闪躲着,公主忙不说了,坐回桌边座位上,捡起了崭新的绣盘,那绣盘上空荡荡的,连描红都没有。
一博哥哥跟着坐下,屋子里静悄悄的,有点尴尬,宿和为了打破这恼人的尴尬,笑道:“哦对了,我做了鱼羹你要不要尝尝?”
“公主辛苦,我已经吃过晚饭了。”
公主没有放弃,满怀期待地说:“是宵夜,我加了小米粒子在里头。”
“不必了。”
哦……
宿和失望地放下绣盘,左看看右看看,没有其它事情好做,现在天已经黑了,该就寝了,她偷偷瞄了一眼一博哥哥,他忙了一天,正疲惫地揉着额角。宿和小心翼翼地说:“那……早些休息?”
“嗯。”一博哥哥也觉得要休息了,他揉揉眉心,站了起来。
公主也跟着站了起来,放下帐子,枕头和被子已经铺好了,只待放下另一边帐子。
她抱歉地看着一博哥哥,对方笑笑,推门出去了。
窗外的探子看见了,立刻蒙上脸,去与皇后汇报。
皇后笑的眼泪都出来了,仰头道:“宿和这丫头就是自作自受,吵着闹着要嫁给王医官,可是嫁过去之后又拢不住相公的心,挨打不说,从成婚到现在还一直分房睡呢……哎哟……哎哟……这可怎么办才好,笑的我肚子都疼了……”
皇后笑得肚子都疼了,嬷嬷们忙上去揉,一边揉,一边顺着她说:“宿和这丫头笨着呢,咱们且等着看笑话!”
“哎哟,哎哟… …”报应啊,报应,杨妃看人一眼就叫人骨头酥麻的狐媚功夫,怎么就没传给她女儿呢,痛快!真是太痛快了!娘娘心情大好,命人再开一桶陈酿,她要喝个痛快。但是这还不够,杨妃给她的苦楚,她要千倍百倍地施加到宿和身上。
五六杯酒下肚,皇后眼神迷离,笑眯眯地说:“我是等不及了,要给她加点东西。”
姑母听得目瞪口呆,皇后莫不是疯了,要给宿和东西?
皇后指着端酒的三位美人说:“你们几个,就去给一博哥哥做小吧,让公主看看,什么是恩爱夫妻。”
三位丫头又惊又喜,连忙跪下谢恩,彼此对视了一眼,笑了。
什么啊,了不得了啊,姑母急匆匆地踱着步,不知道怎么把这个消息传给宿和。
突然,棠溪高大的身影,映入了她的眼帘。
“棠溪,棠溪!你可算来了!”姑母担忧地说:“本来一博哥哥就不喜欢她,现在可好,又多了这么多美人,以后宿和公主可有的受了。”
“怎么?”
“你怎么就不明白呢?”姑母急的像热锅上的蚂蚁了,围着桌子转:“你想啊,三位美人去了那里,是做仆人的吗?不是啊,是去争宠的,争谁的宠,当然是一博哥哥的了,以后宿和可有的受了,她们一定会欺负她的。”
“欺负她?怎么欺负她?”
“哎呀… …哎呀… …比如装病啦,不去请安啦,再比如故意给宿和气受,在相公耳边吹枕头风啦……哎哟,更可怕的,给她下药的,以后有了孩子,再给她的孩子下药啊什么的……”
“下药?”
棠溪没有全信,因为姑母像来厌恶三妻四妾的男人,把后宅生活想的无比可怕,可是凭空多了三位美人,宿和那里肯定会一团糟的。
棠溪皱眉,冷冷地说:“那怎么办?”
怎么办?姑母将两只拳头放在胸前,咬牙切齿地说:“斗呗!一个一个斗呗!”
什么?有这么麻烦吗?他们家是在文因胡同吧?棠溪提剑,朝文因胡同奔去。
三位美人早早到了,一个穿着粉色,一个穿着蓝色,还有一个穿着绿色的夹袄,娇笑着站了一排。
一博哥哥不自在地低着头,什么也没说。
宿和倒是大方,大大咧咧地笑道:“没什么,没什么,都是娘娘身边的仙女,以后和和睦睦的就行了。”
和和睦睦,她说的倒轻巧,真该把那个焦虑的姑母拉来,给她上几堂宅斗的课,棠溪紧贴着门,隐在黑暗里。
只听四个女人一台戏,先是宿和问八字,发现她竟然是最小的,主母威严顿时少了一半,再是几位姐姐问相公喜欢吃什么,一博哥哥客气地说:“没什么,我什么也不想吃。”
绿衣服美人抚着宿和鬓边的珍珠说:“哎呀,你看我们真是的,一来卑微,二来仓促,都没有拿得出手的礼物,再说了,就算拿了礼物,也比不上公主呀。”
说完,她竟然把公主鬓边的珍珠簪子拔了出来,放在手里里单独把玩,没有要还给她的意思。
其它两个看见了,也跟着学,见宿和头上没有更加值钱的东西了,便笑着对一博哥哥说:“我们更是如此,往后出去,怕是要被人笑话了。”
宿和笑笑,偷偷瞄向一博哥哥,看他要会不会答应她们。
经过姑母提点,棠溪一下子就听出来了,她们这是在争宠,同时试探宿和的底线,王医官家的宅斗大戏就这样在女孩子的连连娇笑中热闹开场了,棠溪没心情看,他胃里好像有一只毛毛虫在蠕动,逼得他恶心想吐。姑母说要“一个一个斗”,那要斗到什么时候,何不一剑将她们的舌头割了,从此一了百了,再也没有办法搬弄是非了。
棠溪拔出长剑,准备推门。可是宿和好像看见他了似的,笑嘻嘻地踱到门后,把棠溪给堵住了。她这是在提醒棠溪,不要进来,不要轻举妄动。
这些女孩都是皇后派来的丫头,是为了让她不痛快才来的,你把她们都杀了,不是要和皇后做对吗?棠溪不懂内帷,更不懂后宫,所以想不到这点,差点就闯了大祸。
宿和将镯子褪下来,耳环也解下来,分给另外两个女孩,才将话圆了过去。
等女孩们都睡了,一博哥哥去宫里值夜,宿和才得空出来,跑进院子说:“棠溪你疯了吗?你怎么又来了!”
在月影下,棠溪默默看着她,他觉得宿和傻,竟然要过这样的生活,往后和这三位女孩不知道还有多少纠葛。
宿和不高兴地说:“你不说话,我就回去了。”
“宿和公主。”棠溪拉住她的衣袖,问道:“为什么拦着我?”
“因为你不懂。”
我不懂?
“嗯。”宿和认真地说:“因为你今天训斥了她们,明天皇后娘娘就会派出更厉害的对手。我应付她们可以,对更厉害可就不行了。”
是吗?
棠溪问:“皇后娘娘为什么要针对你。”
宿和笑道:“这还用问吗?”
因为杨妃吗……皇后娘娘对她的厌恶竟然持续了二十年之久吗……女人的心……真是海底的针……
棠溪说:“那我要怎么帮你。”
“你最好化妆成女人,来做我的丫头,这样就可以时时刻刻保护我了。”
“是么?”你别说,这还真是一个好主意,如果他是丫头而不是暗卫,就可以一直陪着她。
宿和见棠溪信了,笑道:“我瞎说的,你当然没办法陪着我了,我要走了,你也快点回去姑母那里吧,她肯定在为你打掩护呢。”她一只手推推棠溪,一只手捏紧了松散的披风。
她出来的急,头发散着,在月光下泛着淡淡的光华,棠溪这才发现,她真的应该叫“宿和”,她本身,就是天上清冷的星星。三年前她在桃树下捡桃子的样子忽然闪现,她也是穿着睡衣,在月光下嬉戏。
那时只道是寻常,现在连见一面都是奢侈。
宿和关上门,只觉得秋风瑟瑟,往被子里灌,就算再盖一层被子她的手脚也是冷的,不像在宫里时,棠溪拉着她的手,她浑身就暖烘烘的。
宿和辗转到半夜也没睡着,她披上衣服,推开窗户,突然惊喜地发现棠溪竟然还在,正对着窗边的光亮出神。
宿和连忙招手:“快进来!你衣服上都结霜了!”
她不管棠溪肯不肯,非要他进来,他衣服结冰了,可是手却这么热,宿和紧紧攥着他的手,像以前那样,生出连绵不绝的困意。
可是她已经是别人的妻子了哎,而且一墙之隔,还住着三个难缠的妾室……和陌生男子共度一夜这件事要是被她们知道了,肯定会闹得天翻地覆的……
棠溪知道她在犹豫什么,他也略有迟疑,可是看到消受的宿和,他握紧剑,将她紧紧地揽入怀中,如果他不能让宿和安定,那这世上便没有能让她安定的人了。
棠溪冷冷地说:“她们要是笑你,我就切下她们的舌头,要是皇后派了别人,我就在这里等着。”
“你……”宿和惊讶地抬起头,盯着他的眼睛,十几年来,他从未说过这样的话,但细想想,却一直做着这样的事……他们这是在做什么啊……千百次她躲进棠溪怀里取暖,可是这一次,为什么这么耳根发烫……
“棠溪……”惊讶、迷茫、羞赧和快乐同时涌进宿和心里,让她一时难以适从。他们认识十几年了,他们到底是什么关系啊……
宿和闪躲着,想挣脱开,可是猝不及防地,她听到了棠溪的心跳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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