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子秋暗暗喘了几口气才压下胸膛的痛意，最终无奈松了手，道：“我没事，我能和殿下一起走回去的。”

姜芷并不知程子秋此番心思，只不情不愿地‘嗯’了声，便自顾自往前走去。

二人一前一后走在月色下，谁都没有说话，耳边只有微风吹过树梢发出的沙沙声。

可走了好半晌，他们还是没有到达营地。

姜芷心中奇怪，刚才她来的时候不记得有走这么远啊。

她小声嘀咕道两句，“明明营地的火光就在前面，怎么就是走不到呢？”

程子秋倒是不着急，幽幽道：“也许是遇见了山里的鬼打墙，所以才会走不出去吧。”

“你别胡说！”姜芷立刻回身瞪他，说完又继续往前走。

身后传来低低的笑声，一听就是程子秋在嘲笑她。

这让姜芷更加烦躁，她本就不愿与程子秋单独相处，何况还是在荒无人烟的野外。

大约是真的被刚才的玩笑吓到了，姜芷不免想起前世那些不好的记忆，脚下的步子也加快了不少。

又走了好一会儿，忽然姜芷听到周围有细微的动静，听起来不像是风声。

声音细细索索，似乎是从底下传来的。

姜芷低头一看，竟是一条小手臂粗细的蛇从她脚边爬过。

姜芷从小就怕蛇，眼看着那冷冰冰的东西就要爬过自己脚面，姜芷立刻发出一声惨叫，整个人都因为惊惧跳了起来。

天色本就暗，再加上姜芷着实被吓着了，跳着脚步步后退，竟未注意到身后的危险。

转瞬间，姜芷只觉脚下一滑，随后身体失去重心，竟直直向后仰躺而去。

身后并非山壁，没有支撑，姜芷一脚踏空，眼看着就要摔落下去。

一瞬间，手臂被一股力道重重拉扯住，阻止了姜芷身体的下落。

她惊讶地仰头看去，发现程子秋此时正拉着她的手臂，半个身体已经挂在山崖外。

姜芷满是惊讶地看着他，还带着点说不清的情绪。

可程子秋却没在意，咬着牙道：“公主别松手。”

姜芷没想到程子秋竟然会救自己。可她还没来得及高兴，只觉程子秋的身体猛地一震，随后只见他另一只攀着崖壁的手陡然松开。

没了支撑，二人重重往下坠落。

强烈的失重感顿时让姜芷脑袋一片空白，眼前只有程子秋离她越来越近的面孔，和背脊上那不容忽视的暖意。

他紧紧拥着她，什么都没说，但炙热的目光像是在告诉她，别害怕。

有我在，别害怕！

曾经在一场暴乱中，程子秋也这样紧紧将她拥在怀里，用自己的身体护着她，告诉她，别害怕，他会保护她。

当时她满含泪水看着不顾性命也要保护她的程子秋，只觉得自己心爱的男子是这天底下最好的儿郎。

暴乱平息后，程子秋因为替姜芷挡了一刀而受伤，虽然伤势并不严重，但姜芷还是日夜悉心照顾。

她当时心里就暗暗下定决心，她也必定要全心全意对这个人好！

可是后来她才知道，原来所谓的暴乱不过是程子秋策划的一出戏，为的就是骗过所有人。

当时昭帝昭后不同意二人的婚事，甚至为了让姜芷死心，还想着让程子秋回翊国。

程子秋当然不愿意。他谋划多年，若是回去，一切就都白费了。

于是，他策划了这场暴乱，用英雄救美人的俗套戏码，演一出深情。

果然，他成功了，骗得她死心塌地，骗得昭帝昭后放下戒心。

他总是能成功。因为打从他赢得姜芷心的那一刻，他便已经将最重要的筹码捏在了手里。

……

耳边杂乱声不断。

姜芷奋力想要从程子秋的怀中脱离。

她不要他虚情假意的“保护”！

姜芷猛地将身边的人一推，身体再度失去重心坠落，紧接着……

她从梦中醒来。

姜芷猛然坐起身，左右张望，发现自己正躺在荒无人烟的山坳中。

天边逐渐泛起了鱼肚白，好在天就要亮了。

姜芷撑着手臂半坐起身，只觉得浑身快散架了，但好在骨头没断。

回想起他们摔下来的时候，程子秋抓了把崖壁上的树枝，这才缓和了下落的速度。

想到此处，姜芷赶忙转头去找程子秋，很快就在不远处发现了倒在地上的身影。

姜芷踉踉跄跄跑到程子秋身边。

此时他还没有醒，气息急促而微弱，连脸色都有些发紫。

姜芷伸手探了下他的额头，发现这人浑身冰冷得跟刚从水里捞出来一样。

她心道不对，瞧着程子秋的样子不像是摔伤，反倒更像是....

姜芷立刻去查看程子秋的双手，果然在他的手背上发现了两个细小的小孔。

小孔周围的皮肤泛着青紫色，不时还有黑色的血液从小孔里溢出。

程子秋被蛇咬了！他中了蛇毒！

她轻拍几下对方的脸颊，试图将他唤醒。可程子秋依然双眸紧闭，眉间刻出的川字似乎很是痛苦的样子。

姜芷努力让自己镇定下来。好在天快要亮了，想来不出几个时辰，就会有人发现她失踪，到时父皇必定会派人来找她。

只是不知道程子秋身上的蛇毒厉不厉害，能不能撑到那个时候。

姜芷又垂眸看了眼人事不省的程子秋，她忽然想，若是换成前世的她，现下会怎么做？

只怕是要帮他把毒汁给吸出来吧。

想到自己会干出这种蠢事来，姜芷就觉得好笑。

只可惜，她已不是前世的天真小公主了。

此时不乘人之危，已是念在昨夜他在崖边救她的份上，又怎么会拿自己的性命来冒险？

姜芷冷笑出声，徒手撕下程子秋的一片衣角然后拧成一条捆在程子秋的手腕处，希望能减缓毒液蔓延全身的速度。

包扎完毕后，姜芷想起身去找出口，可手腕陡然被一股力道攥住。

姜芷低头看去，只见程子秋正死死拽着她。他虽然闭着眼，可眉头紧锁，额头布满了汗珠，竟透出几分脆弱和慌张。

“别走，不要走！阿娘别不要我！”程子秋喃喃喊道。

姜芷挑眉。

前世她极少听程子秋提起母亲，唯一的一次也是因为误会，她擅自动了他母亲亲手做的荷包。

看他现下这副模样，想来也是有他自己的故事。

姜芷目光凝着他看了好一会，忽然冷笑。

只可惜这般可怜兮兮的样子再也触动不了她半分了。

他的故事，与她又有什么关系！

姜芷狠狠甩开程子秋的手，毫不犹豫转身离开。

她再次来到崖壁前张望。可惜山崖太高太陡，周围也没有能借力攀爬的物件，根本爬不上去。

最后姜芷只好悻悻而归，等着别人来救。

她百无聊赖地用手掌托着下巴，乍然想起前些日子做的梦。

梦里她跌落悬崖，无人来救。

想不到一朝梦境竟成了真。如今想来莫不是一种预示。

只是她的梦没告诉她，她会和程子秋一起摔落。

实在是讽刺！

姜芷转头看向身旁不清醒的人。

程子秋嘴里还不停呢喃，“擦不掉！怎么都擦不掉！怎么办…..你教教我怎么办？”

不知梦里看见了什么，此时程子秋脸上的表情痛苦中带着惊恐，眼角甚至还泛起隐约的晶莹。

姜芷哪里见过程子秋这般脆弱的样子，不由也有些惊讶。

但她立刻收回了脑子里闪现的柔软，把自己再次包裹在坚不可摧又冰冷的外壳里。

她冷笑一声。

这人是烧得越发糊涂了，能不能撑到救兵，就看他程子秋的命了。

不过程子秋敢只身一人进入一甲区，想来并不知晓前世的事情。既然他不是重生来的，那她也不必急着将他铲除。

“看在你救了我的份上，今天我不杀你。”姜芷松了松眉头，自言自语道，“不过也仅限今日！日后若是被我发现你有任何不轨的心思，我一样不会对你手下留情的！”

这番话自然是得不到应答的。

也不知过了多久，姜芷迷迷糊糊趴着睡着了。

再等她醒来时，是被身旁的几声嘶吼给吵醒的。

她惊恐着去探程子秋，只见他脸色比刚才更难看了。

不知是因为蛇毒带来的疼痛，还是因为梦见了什么可怕的东西，程子秋身体剧烈颤抖着，好像非常痛苦的样子。

姜芷担心他受凉，想了想终是脱下自己的外袍盖在程子秋身上。

他依然处于昏迷状态，口中无意识地不断念着什么。

耳边的呢喃声叫姜芷的动作骤然僵住，紧接着刺骨的寒意从脚趾一层层蔓延至头皮。

为了证实什么，姜芷又将身体低下几分，耳廓几乎快要贴上程子秋的唇，仔细去听对方在说什么。

很快，程子秋又开口了。

“岐岐....岐岐！”

身体像是被一股神秘的力量定住般，手脚一寸寸发麻，竟无法抬起半点儿。

岐岐。

那是她的乳名。

从小，只有最亲近的人才会这样喊她。

她母后是，太子也是。

后来，她偷偷将自己的乳名告诉除了至亲之外的另一人，期盼着对方也能这样唤她，好像如此二人的心就能靠得更近。

那个人，那个被她全心全意爱着，恨不得掏心掏肺对他好，却最终将她的一颗真心踩在脚底的....

程子秋！

喔吼！渣男掉马啦！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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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章 第19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