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琅川仰头看向黑漆漆的夜幕,忽然嗤笑一声,喃喃道:“你现在竟还有力量护她?我倒要看看,你还能重来多少次!”
时琅川想不明白,这该死的天道既然如此在意越拂晓跟墨寒瑜,又为何不彻底弄死对二人有致命威胁的他;更想不明白,明知他也会带着记忆回来,它仍然这般接连不断的回档重来,就好像这样不需要付出代价一般。
但这绝不可能,凡事皆有代价。
时琅川要做的,就是抓住祂的软肋不断消磨祂的力量,直到祂彻底丧失重来机会那一日,即使自己同样会身死道消也无妨!
时琅川面无表情的收回视线,抬起按在腹部的手,就看到了满手鲜红。
他用神魂操控旁人,傀儡受的伤也会出现在他身上,大概那傀儡的身形实在跟他相差太大,该出现在他背后的伤竟被挪到了腹部,好在他忍痛早就习惯了,倒也不至于影响行动。
这已经是时琅川的第九世,却只有一次是受伤后很快便不疼的——可那唯一一个给了他一点甜的姑娘,竟也站在了他的对立面。
时琅川自嘲一笑,把借助傀儡之眼看到的那个牢牢护在越拂晓身前的叫‘阿黎’的女孩抛到脑后,毫不犹豫转身往黑暗中走去。
他身体像是灵活的游鱼般绕过密集的荆林,很快便从梅林中找到了那个矮胖的傀儡。
时琅川将府卫制服脱下来递给傀儡,忍着虚弱命令:“穿上这个到暖房用那昏迷府卫的剑刺伤自己腹部,把他杀掉后继续逃跑。”
没被注入神魂的傀儡表情有些木木愣愣,他接过制服使劲往身上套,刺啦一声,制服就成了绷在他身上的布条,原本的黑袍在布条空隙里大大方方露了出来,每一根布条仿佛都在表达四个字——伪、装、失、败。
时琅川:“……”
“算了。”时琅川眼疼的转过脸:“刺伤自己后,把这件衣……碎布直接扔在暖房就好。”
他实在不容许自己把这堆布条称为衣裳。
傀儡以不符合他身形的轻灵消失在夜幕中,时琅川往腹部倒了些药粉,从空间中取出块帕子,垂眸看了看,还是把帕子收回去,在身上熟练地撕下一片衣袍紧紧把伤裹了起来。
他转身想离开,便听见有说话声渐近。
“姨娘以后可别让我厚脸皮往上贴!你瞧着越拂晓千好万好,也不看人愿不愿理你!”
“我还不是为了你这个死丫头?大小姐不喜欢你,你就不会去讨好她?”
时琅川悄无声息往上一跃,躲进两棵花叶茂盛的梅树之间,就见到一老一少两个长得有些相似、明显是母女的女子走了过来。
年轻那个有些眼熟,时琅川蹙眉想了想,才记起来这个每世都曾有一段时间被称为朝元宗天骄的越……越晚霞正是越拂晓的庶妹。
当初朝元宗两姐妹争夫到你死我活的消息在整个修真界传的沸沸扬扬,时琅川自然有所耳闻,虽然他并不认为这两人真是因为那个冰碴子才闹到势不两立的程度,但越家姐妹之间有难以化解的矛盾想来不是假的。
而现在粉裙少女的话也在印证他的猜想。
“我讨好她?你愿意不要脸,我可不愿!”越晚照的眼神堪称轻蔑,她冷声道:“现在越拂晓跟我一样是凡人,起点都是一样的,若有朝一日她攀上哪个高修那又怕什么,我长得不比她差,焉知我攀上的高修不会比她更强?”
时琅川指腹轻按太阳穴,只感觉失血的空虚感跟腹部的绞痛一**往上涌。
他对这个越晚霞印象不深,但能被朝元宗称为天骄必定天资卓绝,就算他憎恨越拂晓,也不得不说,她比她这庶妹要有志向的多。
不过这正是可趁之机。
时琅川静静看着妇人毫不客气扇了女儿一巴掌,粉裙少女眼中的不敢置信跟怨毒之色愈发浓重,神识忍着昏沉在附近探查起来。
找到了。
时琅川唇角微勾,手掌轻翻,两道黑线自指尖悄无声息的没入黑暗。
须臾,有两个侍女捧着菜品经过。
“我看那些仙人都可喜欢大小姐了,说想让她加入自己宗门呢!”
时琅川便看着原本不打算动的粉裙少女拉着亲娘迅速躲在了树后,偷听两人说话。
“不过老爷肯定是想让大小姐选最好的!”
“老爷对大小姐真费心,不过二小姐明日也要上验仙台,怎么老爷也不顺带着为二小姐也寻条出路呢?”两个侍女一唱一和。
“二小姐在咱们这些人眼里是主子,但在旁人眼里又算得上什么?”瞳仁乌黑的侍女面无表情的捧着菜品往前走,说出的话却很是刻薄:“再说她不过是一个庶女,能不能做仙人还不知道,也配肖想大小姐的东西吗?”
妇人勃然大怒:“这些贱蹄子!”
她撸起袖子就要冲出去,却被神情愈发阴鸷的粉裙少女强行拉住:“姨娘,你现在听到这府里都是怎么瞧不起我的了吧?”
妇人张了张嘴,叹息道:“晚儿,都怪姨娘讨好不了你父亲,拖累了你……”
越晚照咬唇,眼中闪过恨色:“狗眼看人低的东西,我早晚让他们后悔这样对我!”
时琅川目视母女远去,冷笑着再次抬眸看了眼天际,他在梅树稍稍回复了下状态,感觉略恢复几分力气,才提气朝府外跃去。
他倒要看看,若越家姐妹在离开云水城之前便爆发冲突,这该死的天道打算怎么化解。
……
“阿嚏!”奚玉黎正慢条斯理的夹起一筷子菜,忽然鼻子一痒,没控制住打了个喷嚏,手一抖,筷子上的菜瞬间掉到腿上,又顺着神裙倾斜的弧度掉在了地毯上。
努力维持矜贵形象的奚玉黎:“……”
千万别被人看见!
她状似无意的转头扫视着满厅宾客,便见那些人齐刷刷扭头,掩耳盗铃地大声对话:“也不知道这次验仙能出几个有灵根的?”
“咳咳,多一些才好,人家八宗当然不愁没有新人,可咱们这种小门派招人难哪!”
“可不是!要是有哪个富婆肯来咱们宗门看看,我们掌门得把她供起来!”
咦?这声音怎么这么近?
奚玉黎下意识朝右看,便见旁边无涯剑宗所在的座位,一个把剑搁在膝盖上的小眼睛男修正美滋滋捧着她刚才送出去的灵药盒,朝她挤眉弄眼:“奚姑娘,考虑考虑呗!”
他身后那个被墨寒瑜评价为‘剑修典范’的女修似乎颇感丢人,捂着脸果断伸腿,一脚踹到男修屁股上:“路剑音,你正常点!”
路剑音登时连人带桌滑出去几尺远,他却完全顾不上稳住自己的身体,忙不迭将药盒收进储物袋,才拍了拍胸口:“还好,还好!”
奚玉黎看得大为震撼。
“奚姑娘,在下宁剑心,抱歉,我师兄脑子有病。”女修严肃拱手,然后话音一转,笑嘻嘻的说:“不过我们无涯剑宗的其他人都非常正常且热情好客,姑娘真的可以考虑!”
奚玉黎瞥了眼正往回拉案几的路剑音,莫名感觉安慰——果然只要有比她更丢人的,那点尴尬就算不上什么了。
她沉思片刻,想到无涯剑宗的剑修在剧情中并没出过反派,果断抛出橄榄枝:“宁真人可愿做我的护卫?”
将给吴启明的条件报了一遍,奚玉黎矜持道:“我知道你们剑修的钱都用在了养剑上,每月的奖金可以是各种灵矿,比如碧云仙沙、白柳金……”这些都是六品以上的灵矿。
宁剑心愣了下,还没来得及说话,就见她那个倒霉师兄丢下案几扑了过去:“我我我!我实力比她还强,我给你当护卫!”
奚玉黎默默凝视了路剑音努力瞪大的小眼睛一眼:“不好意思,我想让姑娘来。”
她还想说几句面子话,脑海中安静半晚上的系统忽然开口:“宿主,我已经跟天道谈清楚了,要不要现在把情况告诉你?”
这哪里是听这些的好时机?
“回去的路上说。”
此时,墨寒瑜早已离开,而越拂晓有那小算盘天道死保出不了事,奚玉黎果断起身,无视不停自荐的路剑音,看向宁剑心:“宁真人好好考虑,验仙会开始之前给我答复就好。”
说罢,奚玉黎回绝越城主的挽留,带着吴启明三人坐上了回程的马车。
“咦?”马车正吱呀吱呀的行进着,门外忽然传来吴启明的疑惑声:“小姐,你瞧那是不是把你送到迎仙山庄的小友?”
时琅川带着奚玉黎御剑到迎仙山庄的时候,吴启明在山庄二楼的窗前看了全程。
“什么?”奚玉黎当即探出头,便见一个略显熟悉的单薄背影扶着沿街铺子的墙壁艰难往前走,他每挪一步,触碰过的墙壁上就留下一道似有似无的深色拳印,大概是血迹。
才分开几个时辰,这家伙就又受伤了?
“把他叫上……”见时琅川一步一停的走入了这条街的拐角处,奚玉黎下意识开口。
但想到少年不知为何不愿进入迎仙山庄,她顿了顿,从空间取出一瓶塞得满满当当的止血糖递给吴启明:“吴管家,把这个给他。”
吴启明应了声是,就要下车。
“等等!”奚玉黎叫住他,朝拐角张望了一眼,笑吟吟的开口:“若是他不肯收,你只管把瓶子往地上一扔,回来便是!”
她就不信不能让他欠下人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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