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跪下!”朴老先生拿着有一食指厚的戒尺狠狠地拍了一下他面前的檀木桌子。
现在他面前的红衣少女双手捏着耳垂缓缓跪下。在她身后的白衣少年也跟着跪下。
两人自始自终都垂着脑袋。
朴老先生怒不可遏地拿戒尺指向少女:“为何打架斗殴!”
“打是打了,但绝对没有斗殴!”少女焦急得抬起头为自己辩护。
那是一张怎样的脸啊,肤白胜雪,眉如远黛,眸如星辰,额间一抹交织在一起的火印,生动灵气又妩媚动人。这般娇艳的人儿,宛如梦中人。
若是这么一张明媚的脸上出现一丝愁容,怕是会让人恨不得把世间最好的一切都捧到她面前,只为抚平她的愁绪。
不过,非常不好意思,这样一张娇嫩的脸长在了妃叶身上。而妃叶,似乎天生反骨,骨子里便带着桀骜不驯,潇洒逍遥。这张脸长在她身上,让人觉得不是怜惜,而是难以直视的耀眼逼人。
她似乎生来就不应该被拘束的。她那不爱守规矩的性子,可是将这肃穆的轩辕台闹出了不少生气。
屡教不改,这次低头认错,下次还敢在外面耀武扬威。
虽说平日就闹出了许多事,但那都是这顽皮的小闹,可这次将人打断三根仙骨还是头一回。
妃叶抬起的脑袋被朴老先生瞪的缩了回去。
她沉思一会儿后,开口再次为自己辩解:“听闻西海有一神鞭,乃是抽四大凶兽之一的筋骨所化,威力无穷。妃叶仰慕其威名,特向敖颖请教。可谁知敖颖修为不精,并不能发挥神鞭的威力,败给了妃叶。妃叶一时失手,才打断了她的仙骨……”
越往后说,朴老先生的脸越来越黑,妃叶辩解的声音也就渐渐减弱了。
“狡辩!你屡屡犯戒,死不悔改,当罚!当罚!”朴老先生突然将戒尺指向一直在一旁,企图当个小透明的白衡,“还有你,白衡!”
白衡狠狠地刮了一眼在偷笑的妃叶,在抬头的瞬间将苦丧着的俊脸换成一副诚心悔过的模样。
“都是白衡的错,白衡有负老先生嘱托,没能管好妃叶。”
“哼。”朴老先生这会儿可真是鼻孔里出气,火冒三丈,“认错的
话倒是说得越来越顺溜了。今日不罚你们,有负我在神界的威望!”
“妃叶不守规纪,在轩辕台内打架斗殴,行迹恶劣,即日起幽闭蒙弥山,禁足三百年,抄《界史》千份。白衡助纣为虐,罚你扫千梯三百年,不得动用任何仙术。如有违者,再加三百年!”
说完,朴老先生拂袖离去。
待朴老先生怒气冲冲的背影完全消失后,妃叶和白衡才松了一口气,瘫坐在地上。
“禁足啊,老先生这是精神虐待!”妃叶一边捶着自己发麻的双腿,一边靠在白衡肩上哀嚎着。
白衡白了她一眼,没好气道:“他还在□□上摧残我呢!扫千梯啊,这玩意儿,走都能走上一天!”
妃叶轻飘飘地给了他一记眼刀子:“《界史》的份量不比千梯少。”
总之,不论二人如何抱怨,妃叶被送往了蒙弥山,开始了她的“面壁思过”。白衡也开始了他劳累的“三百年之旅”。
话说朴老先生走出敬生堂后,径直走向了千梯顶端的大殿。
大殿是轩辕台各位长老议事的地方。今日此地,格外热闹。
大殿正上方空着的位置是祸兮娘娘的主位。
祸兮娘娘是远古上神,妃叶闯祸一事于她而言终归是小,不值得她亲自出面。
左排上方坐着一名中年男子,嘴角留着两根极长的须毛,身着深蓝色宫装,显然非轩辕台中人。
那带须毛的中年男子开口:“轩辕台明令规定,禁止斗殴滋事。如今小女被一顽劣之徒打伤至斯,各位长老若不给个交代,未免太落我西海的颜面了!”
在右排上方的,是轩辕台的大长老,也是祸兮娘娘唯一的弟子,明耀仙尊。
虽说这明耀仙尊的辈分与年岁都要高于众长老,却是看上去最年轻的一个。哪怕穿着老成的长袍,也不减半分儒雅淡然。
明耀仙尊看着温润,好说话,却是个狠厉心硬的主。既能成为轩辕台的大长老,又怎会是软柿子。
明耀仙尊微微一笑,开口道:“二公主在轩辕台内非比试却被重伤,确实是我轩辕台的不对。轩辕台定会给西海一个交代。顽劣之徒,我也定当严惩不怠。”
坐在西海水君下方的朴老先生,在明耀仙尊话音一落便起身分别向明耀仙尊和西海水君作了一揖,后弯着腰对着西海水君,不肯起身。
“伤了二公主的,是老夫的弟子。老夫在这替那不肖徒向水君和二公主赔不是了。”
水君连忙起身扶起朴老先生:“先生这可万万使不得,您这是折煞我呀!”
“教不严,师之惰。是老夫教导无方,才令小徒惹下如此大祸。老夫愿意承受西海的全部怒火。”
“先生!”西海水君无奈大叫。
他算是明白了,朴老先生是铁了心要保那重伤他爱女的顽劣之徒。
朴老先生虽说并未担任轩辕台任一长老之职,却是声望远超在座众仙神。无人清楚他的具体来历,只知祸兮娘娘对他也是十分尊重。
想来朴老先生多半是远荒时期的上神。远在神魔大战前的那段时期。
其实,算来神魔大战距今也不过五万年。
五万年,对于拥有漫长仙寿的仙、神而言,不过转瞬即逝的时光。
可五万年前的大战,上界生灵涂炭,战火甚至蔓延至下府三界。
漫天妖火席卷神界圣土,万千生灵一息之间灰飞烟灭。
大地上充斥着兵刃短接、相互厮杀的声音,被妖火侵蚀痛苦哀嚎的声音,失去骨肉至亲绝望的声音。
在那场两败俱伤的大战中,远荒时期的神袛大多牺牲留下的也只有东皇大帝,凤主,白虎族长老,祸兮娘娘,龙族帝尊和朴老先生。
仙、神界的典籍对那场大战的记录甚少,只是讲了个大概。对远荒时期的记载早已被毁灭。后世只能通过典籍中的只言片语,自行想象那场战事的激烈。
在战事结束后,神界是满目疮痍,充满悲凉,重整神界,刻不容缓。
历经万年,神界恢复了昔日的盛况,一切都似乎有条不紊,一切都仿佛再好不过。
那场大战,幸存者少之又少,痛苦的记忆并未被保留下来。或许这是好事,可也可能是件坏事。
总而言之,神界中,朴老先生地位甚高,可以说是德高望重。
朴老先生教过的学徒遍布八荒,但他对于学徒们都只是指点一二,而白衡和妃叶却是他名正言顺的正门徒弟。
对于妃叶,他更是耳提面命,操碎了心。时常被她气得险些揪断自己留了多年的白花长胡子。
可就算妃叶如何淘气,如何顽劣,朴老先生都出奇地有耐心。
那是他的一份执着,出于对妃叶的疼爱,出于那压在他心头的巨石。
朴老先生的态度异常坚定,不论西海水君如何劝说,不待水君亲口说出放过妃叶的话,他就是不肯起身。
“先生既已出面替那顽徒赔罪,本君再追究,就太不给老先生面子了”西海水君黑着脸,不情不愿道。
朴老先生假装看不见水君黑着的脸,连忙接道:“水君宽容,方才不计较小徒的罪责。小徒无知闯犯下大错,是老夫的失职。这梼杌草三千年成形,三千年开一次花,三千年花落结一次果,其果实乃是修补仙身的灵药。这十枚仙果便当做给二公主的赔礼了。”
这梼杌草的果实实在是难得,一株结一颗,九千年结一次果。在神魔大战后,也只有在这前花族族长坐镇的轩辕台才有那么几株本是长在凶兽梼杌领域的梼杌草。
西海水君最终在朴老先生和明耀仙尊会给妃叶惩戒的许诺下,带着梼杌果回西海了。
西海和轩辕台,不能撕破脸。
在大殿后有一汪碧澈的潭水,潭岸花团锦簇,潭水清澈,却是冰冷刺骨。
这是与那瀛洲凶兽守护的天地灵源相连的灵泉。
此时,一名紫衣男子站在潭水边,静静地凝望着那汪潭水,看着潭水从翻涌到平静。
那双眼眸,自始自终未有一丝波动。
那双眼睛仿佛拥有世间所有的慈悲,悲悯众生。又似乎是无底深渊,深邃而深沉,引人跌入,自此万劫不复。
明耀仙尊仍是挂着一脸笑容,走向紫衣男子。
笑面虎,是妃叶第一次见着明耀仙尊时,蹦现在她脑海里的词。
“帝尊今日怎么来此处了?”
霂渊回头看了明耀仙尊一眼,继而转向潭水:“感觉灵源有异样,便来此处先察看。”
明耀仙尊不由大惊:“可是出什么事了!”
“没事。想来是不知何人又打灵源的歪主意。不过凶兽已经解决了。”
瀛洲凶兽是由开天辟地的盘古大神四肢所化,凶恶异常,被古神封印在瀛洲,既防止它们为祸八荒,又意在借灵源灵气洗涤其体内的戾气。
明耀仙尊松了一口气,拍拍自己的胸口道:“还好还好,要是就这一盏茶工夫的缺守,灵源便出事了,我非被师尊扒一层皮不可。”
其实霂渊什么反应都不曾给过明耀仙尊,可明耀仙尊就像打开了话匣子般,句句往外吐。
说什么朴老先生变了,收了个小徒弟心都不知道偏到哪去了。说他那小徒弟爱惹事,常常把轩辕台闹得鸡犬不宁,人荒马乱。
这次小徒弟捅了个篓子,人家水君都找上门了,老先生还偏生要护着他的小徒弟,扯下老脸,耍起了无赖。
他也只好眼巴巴地帮老先生收拾残局。
明耀仙尊自顾自得讲了多久,霂渊不知道。他自始至终都只盯着灵泉。
待潭水平静如初,许久不起波澜,他才转身向明耀仙尊道个别。
留明耀仙尊独个叹气。
在离开轩辕台时,霂渊遇上了怒气冲冲的朴老先生。
朴老先生手机拎着一团毛球,向蒙弥山方向走去。
蒙弥山他是知道的,那是轩辕台幽禁违纪学子的地方。
虽隔得远,但霂渊还是看见了。
看见了那团毛球眼里的沮丧。
想来这毛球便是朴老先生的爱徒了。看那架势,朴老先生平日里没少受气。
莫名的,霂渊想着想着忍不住轻勾嘴角,扬起几万年都不曾露过的微笑。
他离开时,满脑子都是小毛球的眼睛。
黑溜溜的,圆圆的,像九天夜空的星星,跟会说话似的。还好熟悉,似乎在哪见过。
但他想了许久。想不起来。
那似乎是很远很远的事了。
希望大家会喜欢。补充一下,楔子的内容是按时间顺序写的,并且出场的都是不同的人物。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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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顽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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