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瑶池到天宫正殿的必经之路上,一群仙婢手执礼宴所需物品,整齐有序地前往天宫正殿。
在快到正殿时,一名红袍男子叫住了众仙婢。
“你们,站住。”
莲尘,乃长于南冥深渊的上古血莲化身,掌妖族万事,尊为妖主。
莲尘在神魔大战中伤了神识,只好寄身于瑶池仙莲中休养生息。
朝颜诞生之日,他借着天灵之力,终将残碎的神识修补好,得以再化人形。
这货倒是生着一副好皮囊。
最惹人的还属他那胜过狐狸的桃花眼,微微上翘似笑非笑,平添了脉脉深情,眉目之间,尽显风流。
当他盯着你笑时,好似四周都泛起了桃红。不知惹得多少仙界小姑娘芳心暗许。
莲尘穿着平日里酷爱的绯色长袍,青丝被玉冠高高束起,手执执扇。扇尾的白灵玉佩被摇地一晃一晃的,恍人心神。
“见过圣主。”众仙婢被莲尘唤住,纷纷停了脚,回身向他行礼。
有几个胆子大的小仙婢忍不住往莲尘那瞟了一眼,见着他风度翩翩的模样,又红了脸慌忙低下头。
莲尘扬起他惯有的笑,摇着执扇走进仙婢们,一会儿拿起这盘东西看看,一会儿拿起那盘的东西瞧瞧。
他刚想对小仙婢打一会儿趣儿,一个不经意,瞥见正殿内的情景,笑容僵在嘴边。
正殿内,有一道红色身影在各色人物间穿梭着。其速度之快,令人咋舌,就连修为高深的仙者,都难捕捉其原形。
一瞬间,另一道红色身影挡在了那道身影之前。
两道红影相撞,正殿内响起一声娇斥。众仙寻声望去,却是空无一物。
刚刚的插曲,没有再激起任何波澜。
妃叶坐在白玉制的石桌前,双手端着茶杯小酌一口,喝完还咋吧咋吧嘴巴,回味着嘴里的甘甜,笑了起来。眼睛被弯成了好看的月牙状。
少女额间交织的火红印记被雪白的皮肤衬地格外突出,艳丽无姝。
莲尘看了看她额间愈发突显的印记,垂下眼睑没有说话。
“莲花落,倒是好名字。莲尘,我看你都在这天宫安窝了。不管你妖族同胞啦?”妃叶揶揄道。
她收到了来自对面男子的不雅白眼一枚。
莲尘皱着眉头,一脸无奈地看着都快整个趴到桌上的妃叶,叹气道:“今日的天家盛宴,你是来不了的。如今却被我撞见了,想来是偷偷溜进九重天天宫的吧。”
“聪明!”妃叶说成一副“深知我心”的模样,让莲尘好气又好笑。
“胡闹!”莲尘板起脸,严肃厉声道:“你可知私闯九重天,是重罪!”
“现在知道了。”妃叶低声道。
莲尘扶额,轻轻展开自己眉间蹙起的眉峰,深深的无力感向他袭来。
“你怎么进来的?”
“小白最近学了隐息术,我俩混在众仙堆里溜进来的。”
“白衡也来了?!你,你们!”
莲尘气得双手插腰,站起身,用手指着妃叶“你”了个半天也没能你出个所以然来。全然没了翩翩公子的风度。
妃叶偷瞄了一眼莲尘,被莲尘狠狠地瞪了回来。
突然莲尘的声音在她耳边炸开。“他人呢?”
妃叶纠结了一小会儿,小心翼翼道:“他不见了,我去找他,正好撞上了你。”
正当莲尘被气得肝火旺盛,想臭骂这不知天高地厚的闯祸精一顿时,天地一阵震动。
自东方穿来的声声巨响,仿佛要在一息之间将天地震个粉碎。
妃叶虽然顽劣调皮了些,闹天闹地,也没见过这样的阵仗。
说到底她只是个被宠的无法无天的小狐狸,心里害怕,立刻化为狐狸身,窜进莲尘怀里,用前爪捂住毛绒绒的耳朵,只露出那有九条尾巴的小屁股。
莲尘这会儿也不气了,看到这小祖宗怕得连毛都竖起来了,便轻轻地抚顺她的毛,使她安心。
“不要怕,什么事都没有。”
天地不再震动,一切如旧。
“刚刚是怎么了?”妃叶抬起小脑袋,眼睛直溜溜地盯着莲尘。
就是这双眼睛,每当他看到妃叶这双眼睛时,他便怎么也生不起气来。
明明是只鬼灵精怪的小狐狸,眼睛却想懵懂小鹿,水灵灵的,写满天真。
莲尘微微一笑:“没事,是帝尊来了。”
“帝尊?”妃叶眼中充满疑惑。
天宫宴会快开始了,莲尘抱着她,一边往九重天正殿而去,一边缓声道:“霂渊啊,天族帝尊,你不认识。不过,就招你抄《界史》的次数,应该是知道他的呀。”
怀中的小狐狸没有同往常一样舞着爪子表不平,反倒安静得很。
莲尘奇怪地戳戳她:“怎么不说话了?生气了,还是吓傻了?”
妃叶摇摇头。
莲尘也管不了她,便也不再言语,心里打算着要挑个时间把她送回轩辕台。
可别再出什么幺蛾子了。
当朴老先生在莲尘怀里看到那只几乎整个身体被莲尘宽大的衣袖遮住的估计时,他险些揪断自己爱惜多年的长胡须。
这只死狐狸!
朴老先生在宴会结束后,在一个偏僻的角落,从莲尘怀中接过妃叶,然后拽起她的脖颈后的毛,气呼呼地冲回轩辕台。
妃叶跪在敬生堂的正中央。白衡跪在她右后方。
妃叶偷偷瞄了眼垂着头的白衡,慢慢,慢慢地将直跪改为了跪坐。
白衡瞥了眼她的小动作,没有说话,继续低着头,身形挺拔如松。
“小白,”妃叶小声叫着白衡,“你去哪了?找你老半天了。你怎么被抓了?”
白衡用“一言难尽”的表情看向她,最后深深地叹了口气:“我被我爷爷发现了。”
妃叶心里咯噔一声,瞬间苦丧了脸:“那,那我嫂嫂,是不是也知道了!”
白衡同情地点点头。
妃叶还想说什么,但她还没开口,又立马闭上了嘴巴,恢复乖乖受罚的模样。
“胆子很大啊,有能耐啦!”朴老先生背着手从敬生堂外走进,音量一点一点地被拔高。
“就那么一点点大。”妃叶当真不怕事,还敢回应着朴老先生,一边说着还一边伸出左手的拇指和食指比划给他看,深怕他不信的模样。
呵。朴老先生气得呀,一口老血梗在咽喉,不上不下,说不出的气愤和无力。
“好,好!”朴老先生越说越气,“爱玩是吧,不想关禁闭是吧,喜欢私自出逃是吧。我非要关你!你这顽性子,我非把你给磨乖了不可。
继续关着,抄《界史》,只要抄不死,就往死里抄!抄到你倒背如流为止!在此期间,你不得参与任何庆典,我亲自监督!”
朴老先生气呼呼地带走了妃叶。
正当妃叶一脸难以置信地指着被忽略的白衡,正打算拉他“下水”时,朴老先生受不了她的咋咋呼呼,禁了她的言。
同为当事人,为何白衡他能置身事外!不公平!
白衡以胜利者的姿势偷偷对妃叶摆了个胜利的剪刀手。
对上妃叶无声的控诉,白衡笑得非常没有良心。
在妃叶被关禁闭的蒙弥山后,有一条清澈至极的小溪流。
潺潺溪水源源不断,不知源自何方。
朴老先生关妃叶其实是为了磨砺她的心智,让她学会从容不迫,淡定自如。
外面的世界不简单,不知道将来她会经历什么,但总有他没法照拂到的地方。
他不希望他的徒弟将来会被当枪使,不希望她将来会被他人玩弄于股掌之间。
要想不被煽动,不被麻烦找上门,她就应该磨磨她的性子,做什么都不应该太任性啊。
她的性子,真是像极了当年的时候阿岳啊。
当年,如果阿岳冷静点,他们多信阿岳一点,或许就没有后来那么多事了。
或许这上界格局,就不会有这么大的变动了,祸兮一族,也不至于销声匿迹了。
可是没有如果,这一切都已经发生了。如今他最大的心愿,便是不让自己的徒弟走当年好友的后路,不会被尔虞我诈波及。
可是妃叶素来恣意妄为,他知道,在他面前会收敛些,他只要一转个身,狐狸的嚣张便是遮不住了。
是以朴老先生致力于关妃叶,而妃叶也被关习惯了。
头几次真的无聊,不过后来意外来了个朋友,这使得妃叶抄书也不累了,关着也不那么无聊了。
大概是在第五次被关禁闭的时候吧,轩辕台罕见地下了场毛毛细雨。
妃叶惊奇地发现有那么这个雨珠个头和珍珠一般大,缓缓地从天边落下,不紧不慢地落入那溪水之中,荡起无声的涟漪。
水中的阵阵涟漪过后,在她面前出现了一位身着淡蓝褶裙的少女。
少女从水中来却是浑身清爽只有那宽大的衣袖和裙摆处有点点水花。
少女不记得自己姓甚名谁,家住何方,为何会出现在这。
她睁开的第一眼,看到的是眼前明媚靓丽的红衣少女好奇地盯着她,随即红衣少女弯了弯眉眼,对她笑得,天真夺目。
妃叶非常开心地给少女取名叫小雨滴。
妃叶觉得一定是上天看她一只狐狸被关着太可怜了,所以派了小雨滴来陪她。
妃叶对于这个突如其来的少女十分喜欢。
小雨滴不同于妃叶,甚少说话。就算小雨滴说话也是温温柔柔的,她身上有着不同于妃叶张扬的娴静。
妃叶爱讲,小雨滴爱听。
所以妃叶在禁闭之中并不无聊。而且当妃叶教会小雨滴写字后,小雨滴会帮她抄《界史》。真好!
妃叶此时坐在小溪边的巨石上,双手托腮,望着前方出神。
水中泛起涟漪。
片刻后,依旧身着水蓝百褶裙的小雨滴坐在了妃叶的身边,轻声问道:“妃叶,你在想什么呢?都坐这好久了。”
小雨滴的声音非常柔和,柔得如那涓涓细流,淌过心间,缓解焦虑,留下平静。
妃叶作为一只狐狸,真得非常讨厌水,每次下了水,她就变得沉甸甸的,身上还黏糊糊的,十分不舒服。
但是妃叶很喜欢小雨滴呢。在她心里,小雨滴是和小白一样重要的朋友。
妃叶咬了咬嘴唇,这是她纠结时的小动作。
小雨滴没有催促她,安静地等妃叶开口。
“小雨滴,你知道帝尊吗?”
“让你失望了,我只知道你跟我讲过的。”小雨滴抿了抿嘴,轻轻地摇头。
“叶子,叶子!我就知道你在小雨滴这。”白衡从小溪上游一蹦一跳地走过溪间石子路来到她们面前。
妃叶不想理他,别过头去。
白衡好笑地用胳膊肘戳戳她:“干嘛不理我,还气呢?别气啦,其实后来老先生教训我了把我骂得狗血淋头。”
小雨滴被白衡夸张的表情逗得弯嘴一笑,可妃叶还是不理他。
“别气了,都是我的错。我下次一定非常主动地承认错误,承担责任,让你安然脱身,好不好?”
“你满嘴鬼话,谁信你啊!”妃叶气鼓鼓地瞪着他。
“你不关禁闭,怎么正大光明地来找小雨滴啊。要是你无故往蒙弥山跑,不知道的还以为你对这蒙弥山关出感情了呢。”
妃叶气得扬手一巴掌想打在白衡肩上,然后瘪了瘪嘴。
小白说的也没错,小雨滴虽说能化为人形,却是不能离开那溪水,这里面倒能在陆上走个几步了,但却走不出山。
“疼!我说的也没错呀,蒙弥山几千年来,就关过你,这都成你的地盘了。”
白衡揉着自己被打疼的肩膀,不断的在一旁喋喋不休。
他就这样,每次惹了妃叶生气,就屁颠屁颠地凑到妃叶面前认错。被原谅了,嘴巴就开始找打了。
“白衡,你知道帝尊吗?”小雨滴突然开口,打住他们的打闹。
“你怎么突然问这个?”
“就是有些好奇,随便问问。”
妃叶的气来的快去的也快,她满脸期待地望着白衡:“那你到底知不知道啊?”
“我当然知道了。”白衡作势清了清嗓子,“这帝尊是龙神之子,名为霂渊。在大战中,从天而降,击退势如破竹的魔界大军,保全了上界,故被天族尊为帝尊。”
没有下文了?妃叶疑惑地看想白衡。
“没有了。”白衡摇摇头。
“这些我抄都抄熟了,要你讲!”
“你也就问我知不知道啊,我当然知道了。”
“这都陈芝麻烂谷子的事儿了。”
“帝尊可是一战成名,时间久怎么了,此等佳绩,就该千古流芳,时时传颂。”
“我就是想知道有没有什么新的事,总不可能大战后帝尊就销声匿迹了吧。”
“可…”白衡挠挠后脑,思索片刻后惊呼一声,“呀!你不说还没注意到,大战后,帝尊当真无迹可寻,似乎,只有天帝能找到帝尊。”
好吧。妃叶有些失落地垂下脑袋。
白衡不明白这小妮子的情绪怎么说来就来了,这是,怎么了?
他用眼神询问小雨滴,可小雨滴也不知道为啥。
“我还知道一件事,”白衡凑到妃叶面前,“我们不是要试炼了吗,据说这次试炼的夺冠者,能得到帝尊的亲自教导。虽说只是三年,但也十分难得啊。”
妃叶的眼睛亮了亮。
白衡又忍不住来一句:“你瞎高兴什么,又轮不到你。”
“我就不能有点理想吗!”妃叶狠狠地蹬了白衡一脚。
白衡吃痛地捂着自己的腿,乖乖闭了嘴。
这时,小雨滴疑惑地问白衡:“听妃叶说,朴老先生近来都死死地守着蒙弥山,你是怎么进来的?”
“这几日是神界的神祭大典,老先生今天刚走,少说也要个把月才能回来,没他盯着,我想溜进来还不容易?”白衡得意道。
“你来做什么?”妃叶是一脸嫌弃。
白衡掏出一朵叶儿弯弯的紫花,在妃叶无比嫌弃之下,献宝似的递给她。
“你不是一直想看九天的云彩吗,九天之巅咱们爬不上去呀,不过我听说北荒的云霁山七日后有场烟云,甚是美丽。
就是那云霁山终年仙雾缭绕,不见真面目,其山脚下的迷阵更是难以攻破。
这花能助你走出迷阵,我可是费了老大的功夫才拿到手的!你若有兴趣可以去看看。”
妃叶接过那花,弯弯嘴看了眼白衡:“你是在怂恿我犯戒吗?”
“我没有!我是看你被关着,可怜你。要真出什么事我可不负责。”白衡傲娇地别过脸。
“又没看过,你怎么知道那云霞好看。”
“爱看不看,不看把花还我。”白衡伸手去抢妃叶捏在手里的花,却被她狡猾地躲过,害的他险些掉水里去。
妃叶笑嘻嘻地把花藏好,看着白衡的狼狈样很是没良心地轻轻推了他一下,让他终是沾上了水。
“妃叶!你个死丫头,你敢踹我,你给我等着!”
“你没被老先生罚,我心里过不去,现在,心里舒坦了。”妃叶得意地站到他面前。
白衡捧了一把水往妃叶那扑,被妃叶灵巧地躲过。
他哼哼地从溪里走上来,那眼睛眉毛都要皱到一块去了。
瞧着妃叶没心没肺的捏着花,他是有气也没地撒。
“小白,你跟不跟我一起去啊。”
妃叶知道,白衡是不会生她的气得,所以她才总是这么肆无忌惮。
“我去不了,我爷爷居然派了惊羽来盯着我,简直是’丧心病狂’。你把小雨滴的水露带上,要是真好看,你记下带来给我们看。”
“那好吧。”妃叶起身,接过小雨滴掏出的一枚小珠子。
别看那珠子小,却能容世间万物,观世间百态。
“那我走啦!”妃叶转身向他们挥挥手,道了别。
红裙没来得及跟上妃叶的动作而重叠了起来,长发末梢在空中飞起了弧度。
青山绿水间,人儿一笑,世界都亮了不少。
白衡没想到,妃叶这一去便去了许久。
若是知道后来会发生的事,或许,他便不会为了哄她开心,为她寻来那朵花,让她遇到,那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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