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承意向来在西玉京作威作福惯了,如今被女人接连轻视,顿觉脸面尽失。
“你谁啊?”
尽管平着心态,他语调不免有些怒气。
李柔并未应声,她站在原地,只侧身朝元玉耳语几句,随即视若无事的看过去。
但并不与方承意对话。
这等蔑视让方承意大为破防,他冷冷看向李柔,道。“你在笑什么?”
“我家姑娘笑笑怎么了?”一旁的元玉早就忍不了,遂快言快语。“嘴长我家姑娘身上,我家姑娘想怎么笑就怎么笑。倒是你,方承意方公子,你今日如此仗势欺人,不知是仗着石公子的势还是仗着你活爹的势?”
“你……”
“我怎么?难不成你仗着自己的势?可你考了几年科举,如今还是白身,有什么势让你自己仗的?若你能仗着这种势欺人,那我小侍卫勉强也仗着自己是侍卫来欺人咯!”
听着元玉犹如竹筒倒豆子的叭叭,李柔始终未出一言。方承意深感奇耻大辱,他死盯着粉衣姑娘,双目似要冒出火来。
“看什么看!”上前一步,元玉挡在李柔身前,稚嫩的声音说着狠毒的话。
“再看就把你眼珠子挖了!”
再看就把你眼珠子挖了!
石玉昆身边的侍卫阿七回过神来,虽然他没想起自己何时何地听过这句话,可肯定在哪听过!而且莫名的,他心底逐渐生出不安,好似以前有过被人指着骂的经历。
好像还是不好的经历!
“少爷。”年轻侍卫上前,近身在石玉昆耳边说道:“最近侯爷心情不好,我看您还是不要因为一把琴,触了侯爷的霉头。若万一此事被有心人传进侯爷耳里……”
石玉昆侍卫的话,方承意也听在耳里,可这粉衣姑娘当众辱他,他怎么能咽下这口气!
而方承意也深知,自己在西玉京能呼风唤雨,大多是因石玉昆交好。
若石玉昆有意息事宁人,他岂不是要吃个哑巴亏?那不行!
“玉昆。”眼波流转,方承意俊颜一凝,他道:“这姑娘辱我就算了,可她怎能辱你?那小侍卫大声说我借你的势,若此事没个说法,那别人岂不认为勇毅伯府真的仗势欺人?”
“你可是勇毅伯府的少爷,被人如此轻视还要息事宁人,岂不是告诉西玉京所有人,你勇毅伯府是个软柿子,谁来捏都可以!”
见石玉昆并未立刻应声,方承意故作盛怒,甩袖道。“反正你能忍,我忍不了!”
“我今日就要为伯父正清誉!”
说着,方承意迈步走向楼梯处,他身边的侍卫方江立马跟了过来。
李柔见状,附耳又朝元玉小声说道:“不必惧怕他们,把事情闹得越大越好。”
“好嘞!”元玉双眼一亮,眸底尽是兴奋之色,也不去想为什么。
方承意与其侍卫正疑惑着小侍卫的表情,怎料那小侍卫突然抬腿,眨眼间便给了他一脚,两人瞬间就被踢下楼梯。
见那高高在上的方承意成了狗吃屎,楼里众人不禁哄堂轻笑。
“少爷!”
方江连忙爬起来,立马上前去扶方承意。被侍卫扶起身来,方承意低头便见自己干净的胸襟处,印着一个脏兮兮的脚印。
方承意死瞪着元玉。
“你知道我是谁吗?!”
“我当然知道你是谁的狗!”
“你——”
“你什么人,说话这么过分!”
方承意气极,正要出口,却被一抹翠影挡在身后,他抬头,正是石玉昆。
好友被踹,石玉昆无法置身事外。
而这,李柔一点都不意外。
“哦?石公子说说,我哪里过分了?”
李柔终于开口讲话。而她这种区别对待的态度,让方承意更是愤恨。
其实方才,石玉昆早就不去想那把琴的事了。侍卫说得对,父亲因为公主府拒见母亲一事,心情很是不好。
若此时他再惹出事来,父亲定会暴打他一顿。可他没想到,这对主仆做事如此强势。
西玉京都知道他和方承意关系好,可那个小侍卫说打方承意就打方承意,连眼都不眨,真的是一点面子都不给他。
所以方承意说的还是对,他不能让别人欺负到自己,欺负到勇毅伯府头上!
想着,石玉昆开口。
“你纵奴伤人还不过分?
李柔笑了,她不知该如何评价石玉昆了。
在这场争端里,他起先作为苦主十分占理,朝刘阿莼索要赔偿也没问题。
可他太过轻易相信旁人。
方承意说的每一句话他都听,方承意做的每一件事他都没阻止。
甚至在方承意看似调笑实则煽风点火的言论下,不断无视双鹤楼掌柜及刘阿莼的示好,直到现在在众人眼底成了仗势凌人的恶人。
哦,应该是尊贵的勇毅伯府少爷。
敛回心神,李柔笑道。
“那你纵狗刁难不过分?”
“什、什么纵狗,我何曾纵狗、你……”猛然回味过来,石玉昆脸上一红。
“你敢骂承意?”
一旁的方承意,脸上一热,恨不得钻进地缝!这石玉昆怎么这么死心眼!
“我家姑娘打狗是看了主人的!”元玉不忘在一旁补充。“骂就骂了,怎么了?”
“你、你们……岂有此理!”石玉昆来回指着元玉和李柔,心下一气,倒也什么都不顾,他道:“你们这么胡搅蛮缠,还打伤人,按我朝律法,该交由官府,杖责三十!”
双鹤楼一时寂静,就连李柔都被石玉昆这突如其来的自信,弄沉默了。
知道怕了就赶紧道歉,他还能原谅!石玉昆心下道。
“好。”李柔真是看了一出大戏,她不禁拍手鼓掌。“好。好。”
她连说三个好字,让石玉昆一头雾水。
“那就请官府吧。”反正她正好想去府署。
什么?!石玉昆、方承意皆是一愣,在场之人更是讶然一怔。
这姑娘知不知道请官府意味着什么?
“姑娘,请官府可不是闹着玩的,这可是要面见知府大人的!”
“是啊是啊,小姑娘,瞧你看着面生,是初来西玉京吧!可不要意气行事,得罪了西玉京的那些官老爷,那可太得不偿失了!”
“方才被你的小侍卫踹飞的方公子,他爹可是府署主薄。你要是去了官府,他爹不得先给你上点刑,让你受受苦……姑娘听我的,赶紧回家去!”
一时之间,楼内众人七嘴八舌,全都是劝李柔的。在楼梯处的那几位茶客,更是阻拦。
知道害怕就好。方承意不自觉地挺直背,他倒是要看看进了官府,吃亏的是谁!
瞧见方承意自信的目光,李柔不禁一笑。
她没有理会楼内众人的劝告,只偏过头看向楼下还呆楞着的刘阿莼。
“阿莼姑娘,你愿意去官府吗?”
被突然喊了名字,刘阿莼有一瞬茫然。她仰起头,便听李柔又道:“既然你撞坏石公子的琴,如何赔偿、赔偿多少,还是让官府定比较公允些。”
官府吗?想到自家兄长当初被官府定罪,刘阿莼下意识便想摇头。可刚刚这姑娘又是能制住石方两位公子的,或许她该赌一把……
反正已经赌过了,不是吗?
“民女愿意。”刘阿莼斟酌道。
“那你就随我来。”
李柔点点头,从楼梯步下一楼,带着刘阿莼视若无人般的掠过石玉昆与方承意身边。石玉昆下意识朝那里望去,只能瞧见一抹粉色衣角。有点眼熟……
“看什么看?”元玉上前,挡住石玉昆视线,她怒道:“再看就真把你眼珠挖了!”
说罢,元玉转身,屁颠屁颠的跟了上去。“姑娘,等等我!”
如此天真又残忍的话,让石玉昆身边侍卫不自觉地打了个冷颤。
“少爷,我觉得我们还是不要去官府了吧。”他试探性发问。
“为什么不去?我是苦主我怕什么!”石玉昆想着,跟了上去。
眼见自家少爷如此行事,年轻侍卫不知为何,心底不安越发浓烈,甚至听到要去官府这件事,脖子就感觉到有点凉。怎么回事啊,他是不是忘了一件特别重要的事?!
“唔,我想了想。”顿下步伐,石玉昆转头朝自己贴身侍卫道。“小七你还是先回家告知我爹一声吧。”
侍卫如释重负,立马接了这个跑腿的活。天呐,他实在是不想和少爷一起去官府啊!
石玉昆与方承意平日里横行霸道惯了,如今被人请了官府。这消息像插了翅膀一样,迅速传遍西玉京。云州知府章玉郯知晓这件事时,衙前的鸣冤鼓已然响起。
前段时间连子山剿匪失败,让他本就头疼,这群公子哥又在闹什么?尽管心有愤懑,章玉郯还是让手下先把人带到公堂去,自己稍作整理,很快便也前去。
在暖阁换好官服,章玉郯从东门出来时,迎面与一人撞上,抬眼一看正是自己师爷。
“万师爷,你现在不在公堂,来找我干嘛?”入仕以来,万师爷就跟在自己身边,章玉郯何时见过他如此失态,转念一想,开口道:“莫不是钦差大人来了?”
“哎呀不是。”万师爷摇了摇头,脸上焦色愈显。“是勇毅伯府的石少爷和方主薄的儿子,他们俩带着一群人来衙门,状告一位姑娘纵奴伤人。”
不过提到钦差大人,万师爷倒也奇怪了。按照京城来的消息,这钦差大人前些天早该到了,可衙门的人在西玉京东西城门日夜守着,都没见到钦差大人进城,还真是奇怪。
“刚刚衙役和我说了,我现在去公堂不就处理这事吗?”章玉郯奇怪。
“学生要说的就是这件事。”回过神来,万师爷连忙道:“学生方才路过,无意间看到被石少爷状告的那位姑娘,因为她戴着帏帽,学生没看到她的脸。但学生觉得这姑娘身边的小侍卫很眼熟,像是……平阳公主身边的小丫头乔装而成。”
听到平阳公主,章玉郯狐疑的看了万师爷一眼,奇怪他为何知晓平阳公主身边的小丫头。万师爷是个人精,他赶忙解释。
“去年花朝节,学生随大人前去游船时,曾有幸见到公主仪驾,虽未见到公主容貌,但见过她身边的两个丫头。”
去年花朝节,公主确实包了个船游玩过。章玉郯细思,便也没说什么。
“平阳公主?”章玉郯对这个很疑惑。“她不是在养伤,听说连床都下不了?”
他夫人递过几次拜帖,都被公主府的大丫头以养伤为由拒绝了。
“就是这样,学生才觉得奇怪。”万师爷道:“但是学生也不敢妄言,毕竟学生只远望过一次,对公主府的人也不太熟悉。”
“待会大人上堂,可以观察下那个小侍卫,若他真的是平阳公主的小丫头,大人行事一定要谨慎再谨慎,切勿因为勇毅伯府惹怒公主。”
“可勇毅伯……”毕竟和他共事多年。
“学生知道大人心底想什么,但学生劝大人还是以大局为重。西玉京安定多年,陛下如今却派钦差来此,这其中打算虽不明朗,但大人还是谨慎些为好。”万师爷逻辑清晰,条理分明。“公主毕竟是陛下的骨肉,若这位钦差看到您尊勇毅伯而不尊公主,这折子一上,到时候大人……您怎么办?”
“以学生愚见,若堂下之人真是平阳公主,那您就不要给勇毅伯府颜面,石玉昆没犯事还好,若犯了事直接公事公办。到时也能在公主面前表现一二。等这件事处理完,挑些礼物送去,这些年您可没少为石少爷擦屁股,勇毅伯怎能不给您台阶下?”
思索再三,章玉郯终是点了点头。
“行,那就按你说的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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