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笑在床上翻来覆去两天了。自从那天晚上湿着头发睡着以后,鼻子一直堵堵的,脑袋也昏昏沉沉,一会想起金毛他们打嘴仗,一会想起猪猪和阿甲抢周一承刚烤好的肉串,弄得梁笑心里一会高兴一会低落。
果然还是要自己一个人,人多了,分开之后的安静让人难受。
梁笑无精打采地把自己赶到卫生间去洗漱。整个人太不舒服了,得去买个药。
梁笑住的是姥姥生前的房子,小区的地段和配套设施都很好,方便又安静。但可能是今天身体不舒服,药店在小区门口,梁笑顶着太阳一路过去眼睛都要花了。
“笑笑?” 听到有人叫自己,梁笑一时有些发懵,来人站在太阳光里,她看不清楚。
“真的是你。” 头顶被鸭舌帽扣住,那人又站得离她近了些挡住阳光,梁笑才看清楚酒红色的头发。
“周一承!” 梁笑几乎喊了出来。
周一承笑了,“是我,来买药也这么开心?”
梁笑这会才从阳光的眩晕中缓过来,不好意思地笑笑,“因为好巧,我还以为再也见不到了。” 她看了看周一承长袖的卫衣,又看了看自己的短袖,“你也感冒了吗?这么热的天穿长袖。”
周一承没回答,转了下脖子,“昨晚空调温度有点低。”
梁笑还想说什么,就被周一承带到喷泉旁的长椅上坐下,“我去买药,你在这里等我,刚才见你都要晕倒了。”
梁笑乖乖坐下,觉得有点新奇,姥姥去世后她一直独来独往,好久没有等过别人了。
感冒药来了,梁笑就着水咽下。青岛已是盛夏的前兆,矿泉水大多是冰的,周一承递来的水被他用掌心捂去寒意。梁笑摸着瓶身化掉的水珠,心里突然没那么难受了。
顶着周一承的鸭舌帽,梁笑坐在长椅上晃着腿,听着喷泉涌动的声音。
“你等下要做什么?” 她问。
“带小白去洗澡。” 周一承把药整理好,放在梁笑抱着的矿泉水瓶盖子上,“小白是这里的流浪狗。”
这么了解,梁笑有点惊讶,看了眼周一承,“你也住在这里?”
周一承想起了什么,笑了:“是啊,所以上次是我送你回来的,我和你一起进小区你还问我是不是要尾随你。”
梁笑乐了。
两人在绿化丛里找到了睡觉的小白,往车库走去。看着周一承熟练的抱狗姿势,梁笑有点疑惑,“你住在后面的别墅区,每个房子都有自己的院子,为什么不带回家养?它在外面跑来跑去,刚洗完澡又脏了。”
周一承开车门的手顿了顿,“家里人不太喜欢狗。”
“也是,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 梁笑坐进副驾驶,摸了摸小白的脑袋。小白很乖,轻轻舔了舔梁笑的手,然后把头搭在她的膝盖上。
“祝你早日拥有自己的大房子,不再被家里人束缚。”
周一承笑了,他在开车,梁笑看着他的侧脸。周一承打开了车的顶棚,阳光和微风与他们擦肩,小白被吹得毛茸茸,梁笑看着一路驶过的海滨浴场。自从有了妹妹,梁笑一直想逃离青岛,离爸妈和妹妹远远的,但现在她突然觉得青岛很美,没有之前那么讨厌。
周一承家。
“张姐,一承出门了吗?” 周伟从楼梯上走下来,看向正在扫地的张姨。
“孩子刚才出去了,这会还没回来。” 张萍停了手上的动作,看了看周伟,又看了看沙发上的周书礼。
周伟闻言皱了皱眉,有些不满。他叫周一承两点的时候去书房找他,周一承生母的忌日快到了,按例他要开导一下这个在家里沉默寡言的儿子,但现在两点过了他甚至还没回家,自己都不放在心上。
听到周伟上楼的脚步声远去,周书礼扯出一个笑,玩味地看着张萍,“谢谢张姨。”
张萍不知道该说什么,在这里做了多年保姆,她打心眼里心疼周一承。中午的时候周书礼见周一承在桌边吃饭,于是踢了桌腿,牛排刀掉落划伤了周一承。她知道周书礼是故意的,但她没资格教训他。周一承出门买药,周书礼也不让她告诉周伟。
不回来就不回来吧,在外面待着起码安全。张萍在心里叹了口气,继续扫地。
宠物店内。
梁笑趴在狗狗泳池的边上,目不转睛地盯着小白在里面狗刨。本来洗完澡刚吹干,结果周一承看到有狗狗泳池非要把小白往里面放,美其名曰小孩要全面发展,现在小白的毛又湿了。
梁笑:“人家店员等会肯定要骂你。”
他们两个趴在泳池边上,小白朝他们游过来,扑腾了两人一身水。周一承抖了抖额前的碎发,“吹干一次交一次钱,我在给他们创造收入。”
梁笑无语,伸手揉了把小白湿湿的脑袋瓜,喃喃道,“小狗真好啊,有人带着来游泳,上次爸妈带我去游泳都不知道是什么时候了。”
梁笑把帽檐压低,整张脸埋藏在阴影里。周一承看着眼前这颗悲伤的蘑菇眨了眨眼。
“哗啦”
“干什么?” 梁笑吓了一跳,小白被周一承从泳池里面抱出来,四只爪子还在空中蹬水。
“有人嫉妒小狗不开心了,我帮帮她,不让它游了。”
梁笑有点想笑,怎么感觉他在哄小孩。
“我没那么小气,说不定小白还没游够呢。”
“小区的喷泉也可以游,我偷偷带它去游。”
“那喷泉是通电的吧?”
“没通,我把手放进去过。”
周一承抱着出水小白,小白全自动抖毛甩了他一身。梁笑看着周一承无奈地护住自己的头发,心里突然很轻松。
宠物店前面有一片花园,周一承靠着栏杆站在阳光里,脸上是一贯温柔的笑。梁笑看了他一会,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又放弃了。
小白被二次烘干后二人原路回家。出了车库通向梁笑家的是一段安静的柏油路,两侧的树荫遮住了刺眼的阳光。梁笑摘了周一承的鸭舌帽,捏在手里。她走得慢悠悠,周一承就按她的速度陪在旁边。
“我到了。” 柏油路到头,梁笑站定,安静地把帽子递给周一承。
“梁笑” 周一承没接帽子。
“嗯?” 梁笑抬起眼睛,有点没精神。
“如果你想,就找我见面。” 周一承微微俯下身,看着梁笑的眼睛,“你有我的联系方式。”
梁笑被人看出了窘迫,她别开头,有点开心,又有点不好意思,“我没有因为这个……”
“是我怕你下次拒绝我的邀请。” 周一承笑了,接过帽子重新扣在梁笑脑袋上,“今天有点事情要早点回家,那下次见?”
“下次见。” 梁笑飞快地回答,转身跑进楼里。嘴里哼着歌,梁笑看到电子广告屏上反射出自己的脸,鸭舌帽下的眼睛亮晶晶的。
周一承打开房门,别墅一层黑漆漆的,一家四口去公园了,张姨要照顾周书航吃东西,每次出门也都跟着去。周一承没有开灯,抹黑回到自己的房间。
脱下长袖卫衣,周一承撕开左小臂上的创可贴。纱布部分已被血液浸透,幸好梁笑今天感冒鼻子不好使,不然靠近自己的时候肯定会疑惑哪里来的血腥味。
周一承从卫衣口袋里掏出纱布和医用胶带,熟练地开始消毒包扎。今天天气热,他穿着长袖在外面待了一下午,消毒棉球触碰到伤口时,周一承下意识咬住下唇。
桌上是胡竞旧居的钥匙。妈妈的忌日快到了,每年这个时候周一承都会去小时候生活的地方看一看。其实那个老房子里面什么都没有,宋许的东西早就被胡竞清掉了,但周一承不喜欢周伟每年这个时候对自己一成不变的那套说辞,周一承不恨周伟和胡竞,他只是心里空空的,想去曾经的地方找一个锚点,他不想让周伟机械的安慰成为自己的锚点。
重新套上长袖卫衣,周一承把用过的创可贴和消毒棉球塞到垃圾桶下面,抱着垃圾桶在黑暗中发呆。
叮。手机响了,是梁笑发来的消息。
“我问了物业,喷泉是不能给宠物游泳的,你要游就天黑的时候带小白去,小心被抓。” 配了一个指指点点的猴子表情包。
周一承笑了,“记得吃药。” 他想了想,又发了一只乖巧的猴子。
Flooring家的院子里,HK正对着炭火猛扇,猪猪和金毛在旁边穿着肉串。
“上次海边的鱿鱼品质太不好了,一股腥味,肯定不是新鲜的。” 小勋边搅拌蘸料边监工,“你那串肉太多了,烤不熟的。”
“这是特意为你串的,让你体验一下茹毛饮血。” 猪猪手上的动作不停,“今天真的买了好多肉,ACE来正好。”
金毛闻言抬起头,胳膊肘戳了戳正在切菠萝的Flooring,“一承真没事?”
“他没事。” Flooring用手背擦了下额头的汗,“他刚给我发消息说今天遇到梁笑了,他俩带小白去洗了个澡,他说明后天回一趟老房子。”
“梁笑?笑姐来了肉也够吃。” HK大扇一挥,炭火终于成功燃起,“开烤!吃饱喝足明天去慰问ACE!”
“这个后妈也真是的,又不是ACE拆散她和她老公的,当年周爷爷乱点鸳鸯,ACE也是受害者啊。” 阿甲支好桌子后坐在猪猪对面,加入串肉串大军。
Flooring:“其实胡阿姨明面上没对周一承做什么,他们两个交流都很少,主要是周书礼,比一承大一点,胡姨的大儿子。”
“那个长得文文静静的?” 小勋不可置信,“上次我和猪猪在一承家院子里等他,那哥还和我们说天气热,问我们要不要进去等,看着可友善了。” 猪猪点头附和。
“别叫他哥。” Flooring皱了皱眉,又叹了口气,“幸好你们没进去,周书礼就是个衣冠禽兽,他不觉得周一承属于那个家,之前冬天一承把小白带回去,周书礼直接把他推倒在开水壶上,养了好久伤才好。”
“混蛋” 猪猪恨得牙痒痒,“他这是故意伤害,周叔不管?”
“一承从来不说这些” Flooring声音沉沉的,“他一直觉得是自己的错,之前打球也是我看到他衣服下的伤逼问他才说的,他说书阳毕竟是一条命,他活该被这样对待。”
金毛:“书阳……当年因为周一承被领回家,胡竞姨受刺激掉了的那个孩子?”
Flooring:“是。”
太阳落山了,漆黑的夜空压下来,沉沉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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