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第 16 章

“冤枉啊三公子,我等实在是走投无路才出此下策!械斗绝非我等本意!”那用锄头打落侍卫长刀的年轻村民扬声道,即便在嘈杂的街市上也语声清晰。

“尔等奸滑刁民,犯了事才知求饶,晚了!”诸葛腾衣袖一振,便抬步走人。

跪地的楚之武侧首瞥了眼那说话的年轻村民,又抬头望向诸葛腾,嘴唇微动,终究没有开口。

“三弟且慢。”一直沉默的诸葛望轩突然开口,他看一眼阿洛,“弟妹说得对,既事出有因,不妨让他们说了缘由再行处置。”

“大哥,这帮刁民能有什么缘由?”诸葛腾语气不耐,已翻身上马,“他们口中可吐不出什么好话。”

“大公子!我河柳村三百六十五口村民,如今已无米下锅,求您做主!”

那年轻村民很是机敏,见诸葛望轩开口,立即伏地一拜,急声道,“今晨全村只凑出一升米,煮成稀粥给了生病的老人和怀胎的妇人。村里但凡能走动的,都在这了,我们前来,只求使君府给河柳村一个公道!”

“是啊……”

“大公子,您可要为我们做主啊!”

“大公子……”

村民们的应和声此起彼伏,被围得水泄不通的街市再次喧闹起来。

“吵什么!”诸葛腾面露愠色,扯动缰绳调转马头,另一手攥紧了腰间长鞭。

诸葛望轩也被这喧哗吵得皱起眉头。他抬手示意村民安静,朝那年轻村民走近几步。

“山南近两年既无天灾也无虫害,你们全村怎会无米下锅?我大燕立朝之初,便授成年男丁永业田二十亩。沿袭至今,永业田虽减,但成年男子仍有口分田三十亩,女子十五亩。再说我山南赋税也不算苛重。”

他语声一顿,“怎么在你口中,我山南百姓竟身处水深火热了?”倏而眯起眸子,声调陡然转厉,“你莫不是南方匪军派来煽动的细作!”

大燕朝野皆知,南方“匪军”惯会蛊惑村民百姓,对抗当地官衙。

阿洛长睫微颤,状似无意瞥了眼邹晏,却见他已翻身上马,正跟在诸葛腾身后准备离去。

她不由多打量了那年轻村民几眼。此人一身正气,相貌也颇为周正俊朗,阿洛心中生出两分好感,确实有几分义军的风范。

却见那年轻村民面露惶恐,左右张望着忙不迭解释:“大公子,我说的话句句属实,全村人都可作证!大公子若不信,尽可派人去村里查证!”

几乎要指天发誓了……阿洛看着那村民,又觉得他不那么像义军的人了——被诸葛望轩一吓,就慌乱成这样。

诸葛望轩却不为所动:“你们既敢闹到诸葛家眼皮底下,若真有什么图谋,岂是派人查证就能查出来的?依我看,还是大刑伺候才能听到实话。”

那年轻村民猛地挺直脊背看向诸葛望轩,仿佛豁出去了一般,脖颈上青筋暴起:“大公子!我们村的地,是被三公子娘舅家的人强占去了!大公子只需问问他们家的佃户,便知小人所言不虚!如今我们村里,每户只剩三五亩地。原想着今年咬牙熬一熬,吃野菜啃树皮撑到秋收,可秋收后还要向官府纳粮。那三五亩地,怕是连纳粮都不够,更别说留下过冬的口粮了。”

说罢,他看了眼攥着马缰怒视他的老三诸葛腾,仿佛认命般泄气地垂下头,“若非如此,我们怎敢拦截使君府的车驾。我们也知使君爱民如子,可我等平民百姓,平日哪有面见使君申冤的机会?只能出此下策……”

阿洛听得暗暗咋舌,这竟是告状告到正主面前了……她不便回头再看诸葛腾,倒是瞥了眼身旁的诸葛倾,却见他身姿如松地立在原地,自始至终面色平淡,仿佛眼前的一切都与他无关。

“大哥!休要听这贱民血口喷人!”果不其然,原本要先行离去的诸葛腾顷刻间又折返回来。他声调高扬,“我娘舅家向来安分守己,乐善好施,岂会做出这等丧尽天良之事?这定是有人恶意构陷,欲毁我诸葛家清誉!”

他转向那村民,语气骤厉,强压着被诬陷的怒意,“你说强占便是强占?可有地契凭证?若无凭证,便是诬告!按律当反坐其罪!”

阿洛心中好奇渐起,她侧身看向诸葛倾:“若真是强占,还会给他们留下地契凭证吗?我不太懂这些,你可懂得?”

她微微歪着脑袋,声音并未刻意压低。

“莫要添乱。”诸葛倾视线在她挺秀的鼻尖停留一瞬,声线清冷,并未回答她的问题。

阿洛目露不满,暗嗤无趣。

那厢诸葛望轩可不像诸葛倾这般,他走过去拍了拍诸葛腾肩膀:“三弟放心,断不会让这些刁民坏你的名声。三弟的娘舅就是我诸葛府的娘舅,岂容他人栽赃!我这就将此事禀明父亲,请父亲裁决。”

“大哥……”诸葛腾双目圆睁,显然气恼不已。

诸葛望轩说完却不再理会他,只大手一挥,扬声道:“钟繇,将这些人暂且看押,等候父亲发落!”

“遵命!”

黑甲士兵中走出一位高大英挺的将领,正是阿洛此前有一面之缘的钟繇,小钟将军。

相较大燕其他节度使,诸葛泰在山南颇得民心,素有声望。

诸葛望轩既承诺将此事禀报诸葛泰,便是暂且给了河柳村村民一个交代。其他围观百姓,见状也各自散去,阿洛渐渐便听不见百姓议论声了,眼前通往使君府的道路也重新开阔起来。

*

阿洛回府用过午膳,再打开那冰粉时,却见上面红豆莲子等佐料已散得七零八落,早没了原先精致的花样。

秋棠惋惜轻叹:“这还怎么送得出手?”

显然是先前村民拦路时,马匹受惊颠簸,将冰粉上头摆好的花样晃散了。

阿洛坐在一旁瞧了两眼,执起白瓷勺,舀起一块晶莹剔透的冰粉送入口中。

冰凉滑腻的冻体入口即化,沁凉的甜意混着若有似无的莲子清香绕舌尖,连暑热都消散了去。

“好吃!花样散了,它也还是冰粉嘛。”她唇角微扬,满足地眯起眼。

秋棠被勾起馋意,也舀了一勺品尝。

“口味是不差的,比我原先吃过的都好些,但就不送给二公子了吧……”她含化那口冰粉,跟阿洛建议,“这般模样送过去,看着就少了诚意。”

近两日阿洛与诸葛倾关系缓和不少,可不好再因一碗冰粉,让对方觉得温家小姐对他敷衍,对这门亲事不满。

阿洛抬眸:“为何?我吃得,你吃得,他就吃不得?”她明眸如水,理直气壮。

她还要借这碗冰粉再去诸葛倾的书房呢,任何探查机会都不能放过。

见秋棠还要劝说,阿洛笑着冲她眨了眨眼:“放心罢,你都说是你吃过最好吃的,不会让他觉得没诚意。”

……

“少夫人请进。”

季平守在书房门外,向诸葛倾通禀后,侧身让开。

阿洛只顾着进书房,并未留意他,秋棠却是发现季平比前几日冷淡了许多。

她打量季平一眼,端着漆盘跟阿洛进了书房。

诸葛倾大约在提笔写什么,阿洛进来时,他正将手中狼毫挂在笔架上。

“夫人有事?”他深长双眸望向从门口光亮处进来的阿洛,语声寻常。

她换了身轻便的杏色纱裙,发顶两侧以半透发带系成蝶状,仿佛将门外的日光也携了进来,周身笼着一层皎洁的流光。

阿洛示意秋棠将两碗冰粉放在书案上:“天气炎热,送点解暑的小食给你和季平,是方才在蜀仙楼买的。”

诸葛倾视线落在尚未揭盖的白瓷碗上:“夫人费心了。”

他声线低沉,阿洛若没记错,上次她送菊花羹时,他也是这般说辞。秋棠担心诚意不足,可诸葛倾也没见得多在乎自己的诚意。

这般作想,她面上却不露分毫,莹白如玉的颊边笑意浅浅:“趁着新鲜快用吧。我在京城可没尝过这般美味的冰粉,可见山南离蜀中近,这冰粉也更地道些。”

阿洛与诸葛倾言谈间,秋棠已将另一个瓷碗端给了季平,二人在门口低声絮语,不知在说些什么。

“夫人去过蜀中?”诸葛倾突然问。

阿洛正欲去书架那头,闻言驻足回眸:“并未,只是觉得这冰粉味美,我便这般想当然了。”

却见诸葛倾垂眸专注地看着那白瓷碗,也不知在想什么。

阿洛便又走回去,素手捧起起瓷碗放到他面前:“你快尝尝,很是清凉解暑,再放就该不好吃了。”

眼前突然出现的白瓷碗打断了诸葛倾的思绪,几乎同时,一缕清淡的茉莉蜜桃香飘来,未及反应,便已悄然潜入他心脾。

诸葛倾呼吸几不可察地一滞,上半身不着痕迹地往后一让,顿了顿,才伸手接过阿洛递来的瓷勺。

阿洛却只盯着那碗冰粉——这一碗,可要不少铜子呢。除了马车颠簸那会,这一路秋棠可都是小心护着的。

她见诸葛倾揭开瓷盖,俊挺的眉宇间却凝着一丝沉重,心下不由疑惑:是……不喜甜食,还是有何忌讳?

她原本要去书架那头的,见状也不动了,只静静望着他。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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