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第 6 章

相比邹晏的凝重,阿洛神色轻松许多:“我也不是真嫁给他,不过是扮作温小姐走个过场罢了。”

"我已去京城仔细寻过,"她声音低了几分,"非但没找到哥哥下落,还险些被兵部职方司的人拿住,多亏......"

她说到此处话语一顿,转而道,“多亏我机灵,反正眼下诸葛倾那里是最有可能找到哥哥线索的,我非去不可。”

邹晏薄唇紧抿,最终有些泄气地沉声道:“你这也太莽撞了!就不能想别的法子么?”

阿洛委屈地垂睫:"我自去京城至今,往江南和山南给他写过好多信,可他一封都没回,也不知是没送到还是怎的。"

或许是诸葛倾早与李珩断了联系懒得回,再者就是李珩失踪本身就有他做鬼,毕竟他先前为朝廷效命,又是诸葛家的人。

那厢邹晏依旧皱眉看着阿洛,目光甚是复杂。

看着满脸不认同的邹晏,阿洛也有了气性,秀眉微挑:"那我直接去问他?"

"这自然不行,"邹晏立即否决,"万一他知道了你大同社的身份,岂非自投罗网。"

山南节度使诸葛泰对大同社和南方义军恨之入骨,大同社想在山南安插据点已久,可总没机会,甚至不少成员都折在山南。

阿洛白了邹晏一眼,眸中闪过一丝无奈。先不说诸葛家与大同社如何,早在京城时便有人提醒她,人心难测,诸葛倾不可全然信任,不然她何必这般大费周章。

“是我想得不够周到。”邹晏声音低下来,“可你与娄师兄——”

他话未说完,便被阿洛气哼哼打断:“我与他可没多余的关系,再说了,此事也与他无关……”

她说到后面声音渐小,嘴里也不知嘟哝什么,却显然不想多提娄策。

邹晏看她一眼,挑了挑眉,终是没有再说什么。

片刻后,他叹息着摇了摇头,端起手边茶盏,慢条斯理呷了一口。

茶香在室内氤氲开来,平添几分宁静。

阿洛看着窗外廊檐下槐树的浓荫,师门所在的千影山,此刻想必早已满山翠绿锦绣……她眼前突然有些恍惚。

很快她轻晃脑袋,眉眼又笑出好看的弧度:“不说这些了,知道你是关心我。你来山南是为何?”

邹晏放下茶盏,无奈地摇了摇头。

他眸光凝起,低声道:“我此来为诸葛泰。听闻诸葛府要办喜事,本想趁乱了事,谁知你在这。”

阿洛面上笑容一滞,敛神低声:“这么快就到了山南?南方诸道都在义军掌控下了么?”

“嗯,除去黔地和剑南,沔江以南基本在义军掌控之下了。数月前江南道义军首领以身殉职,但朝廷兵马也元气大伤,朝廷在江南岭南的势力已不足为惧。”

见阿洛听得入神,邹晏又道,“可淮南耗时良久,迟迟攻不下去,所以长老们商议,从山南打开缺口。山南兵强马壮,铁板难踢,只能先从诸葛家入手。”

阿洛听邹晏讲述当下局势,脑中梳理消化着朝廷和义军的力量对比,山南淮南之后,朝廷便没了往南的屏障,南方义军也扫清了北上的障碍……

按山南如今情势,一旦诸葛泰身亡,必会动荡。

那就是大同社和义军北上的好时机……

"不用顾忌我,"她语调清脆,眼神清亮如洗,"你若事成,山南乱起来,我亦能自保。"

见她如此,邹晏笑着摇头:“还是从长计议,我来山南也不久,操之过急恐有疏漏。”

那也是,阿洛颔首:“若有我能做的,你可要与我说。”

邹晏看了眼沙漏,二人相谈已近一刻钟。

他目光微沉:“你入门早,但年纪小,又常年在师门不出山,不知外面人心险恶。”

说到这里青年顿了顿,似是斟酌了下措辞,“所以切记,你轻身功夫再好,毕竟是女子,保护好自己,莫让诸葛倾欺负了去。”

阿洛笑容明亮,心里暖暖的:“放心吧,我可没那么容易被欺负。”

下山半年,这还是第一次遇到师门的人。

她又问,“以后我们如何联系,还来这里吗?”

邹晏缓缓摇头:“若非紧急,少来此处。待你入了诸葛府,我们依旧老法子联系。”

阿洛了然,那样确实便宜。

……

阿洛从药堂出来时,秋棠等人也正朝这边走来。斜阳的余晖将她的身影拉长,在青石板上投下纤细的剪影。

她在秋棠搀扶下登车离去,却未看到不远处出现的诸葛家兄弟。

老三诸葛腾从邹晏手中接过药包,对诸葛倾笑道:“燕七说这家铺子大夫好,药灵验,母亲最近总说胸口疼,只盼她药到病除,免得耽搁二哥喜事。”

邹晏来山南,化名燕七。

诸葛倾温言笑语:“三弟孝心可嘉,母亲若身体不适,等着小辈敬茶即可,婚事杂芜,病体不宜操劳。”

“那哪行,还是二哥的事要紧。”他说着突然咦了一声,指着前方不远处的马车和一行人,“是刺史府的马车,那年轻小姐,是我二嫂嫂吧?”

诸葛倾闻言侧首,恰看到翠衫红裙的阿洛弯腰进了马车,剩下一截缃色披帛垂落帘外,在微风中轻轻摇曳。

又见素手自帘后探出,指尖在披帛边缘轻轻一挑,那抹缃色便隐入绡帘深处。

就听诸葛腾又问邹晏:“你方才买药,可见到二嫂嫂了?是否听闻二嫂嫂哪里不适?”

“药堂人多,属下未曾注意。”邹晏垂首回道。

诸葛倾看邹晏一眼,五指收拢胯下骏马缰绳,淡声道:“走吧。”

*

自那日去玉清观参拜后,阿洛便一直等在刺史府。

这日傍晚,诸葛家迎亲仪仗上门,她终于在满目熙攘的红色中,离开待了一月余的院子。

院中的海棠花开得正盛,在喜庆的红绸映衬下,娇艳动人。

轻纱蔽膝外人影晃动,出了刺史府,一身青绿深衣的阿洛被祁向松搀上花车。

听着周边的嬉闹呼喝,阿洛心中难免忐忑,她紧了紧握在手心的田黄挂坠,那温润细腻的硬质触感,让她心跳渐渐平复。

倾身进入花车,外面的喧嚣便被隔开。车内熏着淡淡的苏合香,锦垫柔软,处处奢华。

茜纱车帘被风吹开一角,一身绯红公服的诸葛倾策马立在车旁。夕阳在他肩头镀上一层金边,愈显身姿挺拔。

待珠玉满坠的红色绡帘落下,诸葛倾轻提马缰,那胯下骏马便有灵性一般,踩着青石路面绕车而行。

蹄声得得,坐在车内的阿洛浑然不觉,她被祁向松搀上花车瞬间,秋棠便忍不住红了眼眶——眼前宝马香车精美繁复似宫殿,黄昏暖光下,仪仗队和看热闹的百姓排起长龙,可此刻在太白山独自待产的温羽凝,怕只能看到无尽清冷草木。

可即便小姐在这里,又能如何?

看着穿喜庆吉服,面上笑呵呵的祁向松,秋棠心里酸涩难言。小姐自小金尊玉贵,有父兄呵护,母亲疼爱,可偏偏到了婚配年纪,局势骤变,天不遂愿。临了也只能找这么个远房表舅送嫁,纸糊一般的体面。

更别提,那空有一副皮囊的新郎官。

如此一想,倒不如去太白山下静心养胎,等着孩子生下来,多少有个奔头。

*

钗环拢乌发,穿着繁复华美的深衣坐在马车内的阿洛,自然看不到,也无法顾忌车外诸人的喜怒哀乐。

队伍早已启程,车底榫卯的闷声吱呀中,她略松了松紧攥挂坠的手。缓缓摊开掌心——一枚圆润饱满的金黄踏云麒麟,静静躺在少女白净手心,在昏暗车内泛着温润光泽。

麒麟背上背个小环,内穿素色丝绸编绳,是枚田黄所制的麒麟挂坠。

八岁那年父亲去世,李珩为哄她开心,将这枚挂坠缠到了她手腕上,还说以后,长兄为父。

阿洛掀开蔽膝,动作轻缓地将挂坠戴到颈间,将其掩入层层深衣下。冰凉的触感贴着肌肤,她心头又定了几分。

从蜀中绕道关内到京城,再从京城到山南。这一路她走了半年,寻了半年,与李珩相关的消息却寥寥无几。

诸葛倾……许是眼下最后的希望了。阿洛坐在花车中,茫然又诚心地祈盼,这场婚嫁能拿到与李珩有关的好消息。

傍晚的风吹来,珠玉满坠的红色绡帘随着车身轻晃。

阿洛抬眸看向那晃动的帘子,脑中回忆着诸葛倾的方位,照上车前所见,他约莫是在马车右前方。

……

凤翔镇到兴元府,快马半个时辰,但迎亲仪仗队走得慢,等到兴元府诸葛家府邸时,已过了近两个时辰。

夜空中皎月半露,星子时隐时现。

山南节度使府邸一片灯火煌煌,红彤彤的灯笼高高挂起,从大门一直延伸到府内的各个角落,将整个府邸映照得如同白昼。朱漆大门上金色的兽首衔环在灯光下熠熠生辉,彰显着主人的权势。

府内更是热闹非凡,庭院中摆满了各色鲜花,又邀请了著名戏班子助兴,前来观礼的宾客们交头接耳,面带喜气议论着这场盛大的联姻。丝竹之声不绝于耳,与笑语喧哗交织成一片。

花车停到府门前,红色绡帘被掀起的瞬间,连手持双面绣鸾凤团扇的阿洛,都被这热闹奢华的阵仗惊得一怔,下意识握紧了手中团扇。

她鸦羽长睫于鸾凤团扇后轻闪,夜色中璀璨灯火将其间桃花眸映照,时而清亮摄人,时而茫然迷乱。

目睹眼前场景,阿洛脑中浮现出几个时辰前的刺史府。

相形之下,刺史府的送嫁真可称得上寒酸了。

雕梁画栋、珍馐美馔、仆从如云,有几人看了能不心动艳羡,不生出据为己有的心思呢?

可当她思极这些东西的来处,思及衣难蔽体的百姓顶着严寒酷暑劳作一年,却只能保留勉强果腹的粮食时,那些贪婪妄念便被蓦然冻结……

“夫人?”

耳边传来低声提醒,那声音醇厚如酒,阿洛一时没回过神来。

她微微侧首,便看到花车极近处,站着一名身着圆领绛红袍,头戴漆纱梁冠的俊美青年。

蔽膝:类似于盖头,非完全遮视线,可透光见人影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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