褚青唤瞳孔颤动,指尖来回摩挲着刀背上的刻痕,姓齐......
河东的新郡尉,也姓齐,世间会有如此凑巧的事吗?
可白日观齐贤和肖盛他二人对话,褚青唤心中总觉得哪里不对,或许......这个齐贤真的是齐贤吗?
她想的入迷,贝齿下意识一下又一下地撕咬着下唇,脑中思绪缠成一团乱麻,妄想试图将麻捋清,却反倒缠绕的更紧。
荀哉风回来时,看见褚青唤蹲在黑衣人尸身旁,手里握着柄刀,目光微滞,睫毛许久也不眨一下,不知在想些什么。
“在看什么?”荀哉风径直走到褚青唤身旁,将目光投向她手中的长刀。
褚青唤正思索这各中联系,未曾想荀哉风回来的如此之快,被声音吓得一颤,牙齿重重磕在下唇上,“嘶。”她抬起手臂,手背轻蹭下唇,果不其然见了血。
荀哉风见状不再盯着长刀,半蹲下身,单膝撑地,略微弓腰侧首看向褚青唤,“怎么了?”
褚青唤低着头,并不作声。
其实并不是她不想说些什么,而是现下实在思绪混乱,她实是不知应说些什么,只能在心里暗暗盼望荀哉风能看出她的不情愿,莫要再追问了。
但很可惜,他显然未能看出。
荀哉风见她垂着首一直不开口,心中颇有些焦急,也顾不上其他,右手三指搭在褚青唤下颚,微微用力强硬的将她头扭转过来,面向自己。
面前人面色苍白,只有唇间一摸红点缀其中,因着他的动作,二人四目相对。
荀哉风此时脑子似是有些不清明,大拇指鬼使神差般缓慢向褚青唤唇边靠近,眼看只差毫厘,褚青唤却将脸扭向一旁,须臾之间,指尖同朱唇的距离,竟是比最初还要远上几分。
“只是见着这尸体,想起母父罢了,大人不必忧心。”褚青唤眼神瞥向地上尸身,“那些杀手,都解决了?”
荀哉风神智被声音唤回,念起正事,面色严肃许多,点了点头,“那些黑衣人训练有素,招式相当,给我的感觉,不像是杀手,倒更像是......”
他话刚说一半,却忽然被褚青唤打断,“大人,我们还是换个姿势谈吧。”
荀哉风一怔,发觉自己指尖还抵在褚青唤面上,猛然将手抽回,口中连说两声“抱歉”,站起身向后大退两步,动作之大,令人有些发笑。
他逆着光,左手握拳掩嘴轻咳两声,右手背在身后,在褚青唤瞧不见的地方轻轻摩挲指尖吗,“他们不像杀手,倒更像是军中之人。”
褚青唤也缓慢起身,将刀撇在黑衣人尸首上,向小巷外走去,经过荀哉风身边时,她开口道,“走吧,拿到了文书,回去从长计议,万一惊动了官兵,怕是不好交代。”
月影星疏,更深人静,漆黑的夜里带着几分肃杀的悲寂。
褚青唤坐在烛光前,细细查看着两份文书,想要查明真相,便要一步步往回推,追本溯源,首先要寻的就是伪造假印的匠人。
对着烛火,褚青唤眉心紧蹙,将两方印细细对比许久。
实在是仿的太像了,她上上下下看了足有半个时辰,竟也未能看出其中真假,但这河东郡中,匠人虽不多,但也不少,若是一家家去找,肖盛怕是等不及了。
褚青唤未免有些心急,瞳仁四处乱转,在目光扫过荀哉风时,她脑中忽然浮现黑衣人手中佩刀。
“刀......刀法......”褚青唤似是忽想起什么,放下文书,猛地拿起一旁假印,看了片刻后,她一拍桌子,站了起来,面露惊喜,面向荀哉风开口,“我知道了!明日,明日我们去坊间打听,河东郡中哪个匠人是不得志未中举的书生,或者被贬至此的......”话未曾说完,她便先自己否了,“不对,只可能是书生。”
荀哉风听她言语,低头沉思片刻,随后不知想到什么,“我倒是知道一个人,年过半百也不曾中举,现如今替人刻碑谋生。”
二人眼神相撞,约定明日天亮便去那匠人家中,看能否问出一二。
待荀哉风走后,褚青唤脱力坐在杌子上,左臂搭在桌上,手中把玩着那方假印,心中想着父亲曾说:文人刻印与匠人刻印最重要的差别就在于文人印亦同书画一般,是心中情感的释放,可流传万世,但匠人所刻,哪怕手艺再高超,没有情感,也终是死物。
假印印面上,即使那印人藏得再好,手上习惯却还是会显出一二,也正是由此,让她找出了破局之处。
念及母父,褚青唤强忍着鼻中酸意,但眼泪却还是顺着面颊滑落下去,滴在衣袍上,晕染开来。
她任由自己哭了片刻,随后擦干泪水,吹灭蜡烛,宽衣躺在床上,闭眼回想方才刀柄上刻的“齐”字,那新郡尉口中说黑衣人是军中人,更加证实了她的猜想。
就是不知,这一切到底是新郡尉自己设计演了出戏,还是齐家大公子要除掉他这个有可能接手齐老将军军队的草包二公子。
想着想着,褚青唤便进入了睡梦之中。
次日清晨,二人换上便衣,赶往那老印人家中。
刚走到院门外,荀哉风便闻见了些许泥土混合着铁锈的气息,他心中泛起一丝不妙,停下脚步。
“怎么了?”褚青唤见他停住,也跟着驻足,“何处有问题?”
“我们恐怕,来晚了”荀哉风大步向前,踹开院门,“跟在我身后。”
褚青唤亦察觉不对,小跑两步,紧跟在荀哉风身后,二人试探向里走去。
老印人家很小,他们二人未走多远就来到书房门前,荀哉风轻嗅两下,此处血腥味更为浓烈,他面色凝重,左手握住褚青唤手腕,右手推开房门。
望见房内景象,褚青唤吸了口凉气。
那老印人脖颈处被利器近乎削断,脑袋摇摇欲坠挂在上面,瞳孔瞪大,似是在死前看见了什么惊恐之象。
“来晚一步。”死人是褚青唤见多少次都不能习惯的,她面色微微泛白,转身欲走,“回去吧。”
荀哉风左手用力拽住她,“不用搜搜他的书房?或许有什么证据。”
褚青唤摇了摇头,“他们既然能先你我一步,找到人将其灭口,即便有证据,也早就被带走了。”
她反手握住荀哉风手腕,带着他向外走去,“你我昨晚行动,陈郡守不曾发觉,但却有黑衣人前来阻挠,想必是幕后真凶坐不住杌子了,急着灭口。”
荀哉风有些懊恼,“为何他们总能赶在我们前面?线索又断了,接下来该怎么办。”
褚青唤听言,抬头深深看了他一眼,才开口道,“他们如若真的不急,便不会连夜将老印人灭口,我们现在,静观其变罢。”
见荀哉风半晌不说话,褚青唤扯了扯他衣袖,“城内死人,齐郡尉,你有事可做了,走吧回府衙去。”
褚青唤虽是嘴上这般说,但心里却也泛起些许无力,荀哉风更是阴沉着脸色走了一路,二人便如此踏进了郡守府衙大门。
“哎呀,贤弟,桓姑娘,怎么来的这般早?莫不是有新案子了?”刚进衙门,陈郡守便迎了上来,面上喜色挡也挡不住,丝毫看不出为了丢文书之事忧心。
陈郡守目光扫到褚青唤下唇伤痕,笑容顿时变得色眯眯,“昨晚可是累到了?贤弟还是岁数不够,愚兄提点你两句,万不可为了美色悟了正事啊。”说罢便大笑着扬长而去。
留在原地的二人面色仿若铁锅底般黑,连褚青唤也忍不住啐了一声,“满脑子恶心东西的下流胚子。”
而后闭上眼睛,再睁开时转身出了郡守府,欲回家中去。
荀哉风见着褚青唤背影,并未跟上,复又看向郡守府,藏在衣袖下的拳头已然攥得骨节突出,泛起青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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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郡守今日在烟花柳巷快活了整整一日,直到累极倦极,才回到郡守府。
他吩咐丫鬟备好热水,随后推开房门,走了进去。
哪知前手刚合上门,后手就被匕首抵住脖颈,陈郡守清晰地感受到贴在他动脉处的冰冷铁具,吓得连连求饶,“好汉饶命,好汉饶命,你想要什么我都给你,只求好汉留我条命啊!”
后面人看到他被惊吓的模样,反倒放下匕首,讥笑出声,“陈郡守真是好骨气。”
察觉到匕首消失,陈郡守连滚带爬向前几步,直至与后面人间隔些距离,才敢抬头看他,“竟然是你!”
陈郡守松下口气,露出苦笑,“大人,下官不禁吓,您就别吓下官了。”
那人漫步走到杌子前坐下,慢悠悠给自己倒了杯茶水,小抿一口才道,“吓?文书都能被那......齐贤二人找见,这次如若不是我给你兜底,可就不是吓这般简单了,你就等着提头来见吧。”
“是是是,下官治罪。”陈郡守小心翼翼,弓着腰走到那人旁边,为其将茶续满,“不知这次,齐大人有何吩咐?”
那人看着满杯茶水,却反倒将其撂下,站起身,背对着陈郡守道,“接下来,你什么都不用做,只需要等着,等那二人送上门来。”
陈郡守亦行至那人身旁,谄媚道,“下官不懂,为何齐大人不直接告诉二公子此案牵涉太多,反倒是看着他一路碰壁,不得真相呢?”
那人斜睨陈郡守一眼,“有些事你只需做,不需要懂,相信这道理,不需要在下说,陈郡守应也该懂得才是。”
那人眼神似淬了毒般阴冷,被他一盯,陈郡守吓得急忙连连说道,“下官知罪,下官知罪。”
那人冷哼一声,再也没看他一眼,大步离去。
出房门时,月光正好洒在他面旁上,照亮了其眼尾一道长疤以及他充斥着憎意的双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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